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筹备 ...
-
确实如边寒月所说,程熹微很快就忙了起来。
太子婚仪,当真是事无巨细的琐碎。礼部之中几个主事,就着宴席上照夜清该用什么仪制的婚服,差点吵起来。
有的说到底是太子头次娶妃,又有陛下安排入刘家宗祠,这种抬举和重视,可以略略破格用稍逊太子妃,但又高于太子良娣的形制。
有的又说照夜清出身卑微,先头太子已经追封了沈氏女为太子妃,如今迎娶侧妃而已,不必如此铺排张狂。
此间种种议论,先是到了孟元康那里,他的批示是从简即可。但等孟清徽听到这些事情后,当即呵斥了那些想要简办的官员。如此一来,风向顿时变了,皇帝想风风光光地娶儿媳妇,哪个再敢多嘴乱说话。
但是这也让本就繁杂的事务,变得更加麻烦,忙得程熹微日日不得闲,差点在礼部睡下来。
“熹微受累了,刚从战场上回来,就要如此辛劳。”
孟元康将倒好的茶推到程熹微眼前,示意他赶紧喝上一口,顺顺气。
程熹微也不客气,接了茶一口气灌了满杯,喝完后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喝尽了这才开口说话。
“按照规矩,照姑娘要从刘家出门,乘青鸾车。陛下觉得之前的车驾都太过老气,又命工部的机巧处出新的样式,如今机巧处已经做好了烫样,殿下看看可还行?”
程熹微揭开纸烫样的盖布,只见精巧的车驾上盘踞着一只欲飞的鸾鸟,车檐四角都做成了长羽模样,羽翅底部还缀着精巧的金玲绸带,能想象出来这车动起来,会是怎样的飘逸灵动。
孟元康看了看,将盖布重新蒙上。
“殿下是不满意?”见他这样,程熹微忙问道。
孟元康摇了摇头:“这些都很好,但是也太过兴师动众了,我和父亲提过,不用如此奢靡,但是他却总说无妨。”
程熹微笑笑:“陛下只有殿下一个孩子,自然是多多疼惜些,再说我大宁地大物博,还是供得起太子殿下的。”
孟元康望向窗外,看向庭中郁郁葱葱的花木,慢慢垂下眼帘。
“只是我想到西北依旧未定,南疆处姚将军仍需烦心,这四境之内,旱涝匪灾无数,思及此处,总觉自己尸位素餐,忝居高位,白白受了天下供养。”
程熹微已经习惯了他那颗柔软的心肠,也不急着安慰他,反而是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与寒月此次回京,路中途径洞庭,正好赶上了当地祭水君。”
“沿湖小镇,数万人家,在那一日几乎家家买花,于湖上散花遥赠水君,这是我在南疆、西北这种边境之地从未见过的繁盛。”
“也只有安居乐业,才能有如此闲财闲心去祭神玩乐,正如之前所说,我大宁幅员辽阔,东边下雨西边打雷都是正常事,所以殿下也不用过度担心。”
孟元康垂头一笑:“我要是能跟你一样,多多走出去看看就好了。”
程熹微看他听进去了,也放下心来:“微服出巡的日子还长着呢,眼下还是好好做新郎吧”
孟元康心结暂缓,程熹微就又让他敲定了许多待定之事,等到手上的事处理完,一天又快过去了,孟元康见程熹微要走,忙开口拦他。
“怎么这就要走?不留下来陪我吃个饭吗?”
“我的殿下呀,为了您的婚事,我的腿都快断了,哪里来得及吃饭,快快让我回去,礼部的大人们还等着呢。”
孟元康听了他这略带夸张的话,不由笑出了声,笑声猛了,又带起他几声咳嗽。
听到他咳嗽,程熹微脚步一顿,上前拍拍他的后背:“怎么还在咳嗽,海一样的药吃下去,还不见好吗?”
孟元康摇了摇头:“老毛病了,不碍事,不用再告诉父亲,让他担心。”
程熹微为他倒了杯热茶递到他眼前,看了看四周,却见侍候的人寥寥无几。
“刚才都没注意到,侍候殿下的人呢?还有照姑娘呢?”
孟元康喝了半盏茶,这股咳嗽的劲儿才顺了过去:“我现在不耐烦人在眼前,就都让他们出去了,至于小萤,她最近难得有心思摆弄些女孩的玩意儿,现在大概是出门量布裁制新衣了。”
“小萤?”
见程熹微有疑问,孟元康解释道:“是她的小名,她也是最近才告诉我的,是不是很好听?”
有什么东西,在程熹微脑海中快速闪过,但是孟元康眉眼带笑的样子,让他那转瞬即逝的思路一下岔了神,眼前只剩下孟元康的浅笑。
算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程熹微摁了摁太阳穴,不再去想。他在太子府已经耽搁了许多功夫,见实在不能再拖,就同孟元康再次请辞。
临行前,程熹微不放心地又嘱咐了门外的侍从,让他们好好看顾太子,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通传陛下,见侍从再三保证,程熹微这才离去。
待出了太子府邸,程熹微这才觉出自己的老妈子劲儿,他无奈笑笑,领着随行的刀笔吏登车回衙。
马车逐渐驶向晋昌坊,热闹的青鸿坊很快也被落日吞没,天色渐次转黑,华灯初上。
灯光映到安王的脸上,勾勒出他此刻的震惊,这位尊贵的安王殿下,先帝的幼弟,今上的叔父,头一遭在人前如此失态。
“你说的是真?”
他上前一步攥住边寒月的手,已有老态的脸庞上满是不可置信。
边寒月挣开安王的手,望着几乎逼到身前的脸庞,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事实如此,信不信由殿下定夺。”
安王跌坐回椅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端起案几边的茶盏,几次想要平复胸腔中翻涌的怒气,手却忍不住发抖。
“啪——”
茶盏碎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如同夜色中的镇定良药,安抚住安王的情绪。
暗室中静悄悄的,只剩边寒月轻动茶盏的声音,最终还是安王先笑出了声。
“孟悬言真是好手段,怨不得他的秦妃刚生下皇子就暴毙了,原来是为了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朔州的风烈风似乎还在耳边,那些已经没有人再记得的惨烈往事,顷刻间涌入心中。
“安王……什么狗屁安王,狗屁孟谨行,他们父子二人当真是好手段……”
安王话音一顿,转而看向边寒月,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对,是父女呢。”
边寒月摩挲着杯盖,直直看向座上的安王,看向孟谨行。
“此事若是大白天下,那殿下就是毋庸置疑的继承人,任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发疯似的颠狂与恨意稍褪,孟谨行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两人合作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还是看不清楚这人到底为了什么,才要搅起这无边风浪。
“其中利益,本王自然知晓,只是,本王看不透,你为了什么?”
边寒月似乎听到了极可笑的话,他起了身,朝着孟谨行一笑。
“这话殿下之前也问过,如今草民的答案一如往昔,草民行事,从来只为痛快。”
孟谨行不信他说的话,他仔细看着边寒月的表情,似要从他那张漂亮的脸上挖出些纰漏痕迹来,然而边寒月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就像一潭死水,连笑意都是凉的。
孟谨行眯起眼睛,猛然开口道:“你姓韩?”
正如昔日秦妃之死,当年韩氏一族尽数覆灭,是否也与这些秘密有关?
但是边寒月的反应,却让孟谨行失望了,他还是笑着。
“姓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只要能让殿下得偿心愿就足够了。”
“本王的心愿,你又如何知道本王所求为何?”
“自然是,勿需谨行。”
仿佛被踩中了心事,孟谨行脸色微变,他直起身来,缓缓靠近边寒月。
“那就祝我与公子,都能得偿心愿。”
“来日还请殿下不吝美酒,赐草民佳酿一壶,以庆功成。”
孟谨行闻言不由哈哈哈大笑,当即就吩咐心腹去酒窖取酒,欲赠予边寒月。
“如今殿下的酒,草民还喝不得,只望来日,殿下仍记此约。”
话刚说罢,边寒月推开窗户,纵身一跃,整个人就消失在夜色中,待孟谨行再去看,那人已经踏月而去,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人也太不守规矩了,怎么能当着殿下的面如此行径。”
见边寒月如此放肆,孟谨行身边的人忍不住说道,孟谨行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却是轻轻一笑,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