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心》苏浅夜

1、十年之后

　　我到机场时，忽然下起了雨，空气里卷着潮湿的泥土芬芳，熟悉又陌生。站在雨中停住脚步，身边都是撑伞拖着行李急匆匆穿梭的行人，地面积了薄薄水洼，银色探照灯光漾起涟漪，一切都隔着雨帘，朦胧了又清晰，我抬手拂开额前早已打湿的头发，仰头，天空是温柔的鸽灰色，像场无端的预言。

　　预感很快应验，刚走出出口，远远便看见那道人影，起初我以为是长途跋涉太过疲倦，竟出现幻觉，谁知他却穿过人群快步向我走来，姿态自若，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傲，站定我面前，顺手接过行李，神色淡淡，“五十岚，好久不见。”

　　我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成了道道流光，细小的浮尘流成无尽河流，是这些年走过的时光。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手冢国光

　　车里极静，连冷气轻微的响动都听得真切。

　　我低着头，用眼角打量他。

　　几年不见，依旧那么秀然。浅色发，鼻梁上金属框架眼镜带着月的清霜，唇角抿起露出几分严厉，以及那双细长微挑的眼眸。栗色衬衫笔挺，袖口妥帖卷起。往日长辈们曾说，国光这孩子生得好看，像古时绣本里描绘的白衣公子，长大了一定错不了，果然一语成真。

　　神色也依旧冷漠，对人不屑多看一眼，就像曾经，哪怕面临强敌也临危不惧，大概是祖父曾给我讲过的那句来自中国的古话——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曾色变。

　　天色渐渐暗下来，车子转过长街时，忽然自后向前亮起路灯，一盏接一盏，带着窗外霓虹，落在他肩上，错落暗影，我一时有些怔住，分不清身在何时，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我和他站在公车站等车，我抬头看他时，光也是这么撒了他一身，有风吹起他的柔软发丝我的制服裙摆，送来不知来自何处的花香。

　　只可惜，时间终归是不曾怜悯过任何人，自顾自向前走，眨眼，就已过去了快十年。

　　“怎么？”，似乎注意到的视线，他忽然开口。

　　我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竟明晃晃直视着他，一时羞愧，讪讪扭头闷声问，“你怎么会来接我。”

　　“五十岚伯父拜托的，对了，忘记和你说，伯父伯母他们因事回神奈川那边，所以今晚恐怕你要住在我那里”

　　我吓了一跳，瞪圆眼睛， “不必那么麻烦，我去住旅店就行反正也就一晚。”

　　正好红灯，他停车后忽然转过头，目光淡然却带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那是我最熟悉的神情，“我已经答应了伯父了。”

　　他做了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我知道，多说无用，我只好沉默，心里却像撒了五味杂陈，这种复杂的感觉从见到他就开始存在，到刚刚扩散成整片，我开始慢慢明白，那是种叫惶恐的情绪。

　　我害怕见到他，害怕与他相处，害怕得无法控制。

　　只是同时我也明白，我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我不能败下阵来，决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