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中之脑》昨日逝

2、2

　　穿过空旷无人的几节车厢，宋榷两人来到最前面的一号车厢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那一滩糜烂物。红黄白相混杂，有些像工场里将肉搅烂了后打出的肉泥。再一看旁边站着的少了一个人，加上这三个新人一脸快要吐了的可怜样，哪怕用脚猜都能猜出来这是什么肉。

　　宋榷闲庭信步地穿过那一滩脏污，确定没粘上秽物后松了口气，问到:“你们刚才干了什么，怎么会突然触发死亡条件？”

　　还算冷静的依荷指了指一旁干呕的两个女人，道:“问她们，刚刚我和夏明安在搜查二号车厢。”
　　吐得虚脱的夏明安惨白着脸点头。

　　不见的人是刚才两个互相认识的女生中的一个，活下来的这个正吐得昏天暗地，一边吐还一边不住地哭。另一个女人正是之前叫嚷得最厉害的那个，比起连路都走不动的女生，她的表现要好很多。

　　见宋榷朝自己看来，女人平缓了一下心情，眼神飘忽地说:
　　“刚才……我和她们两个来到一号车厢，想试试能不能进到驾驶室看看，突然之间就起了雾……她站在车窗边，雾从窗上蔓延到了她身上，一下子就没了，然后没一会儿……她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整个人像是水一样……化在了地上……呕……”

　　宋榷、依荷和男人无动于衷，夏明安的脸色更白了些，那个新人女生早已停止了干呕，目光呆滞地盯着反光的车窗玻璃，眼里蓄满了泪水。

　　宋榷摸了摸下巴，低声呢喃道:“原来新副本和月台那个副本的死法一样啊，不枉我把那四个垃圾骗上车……”

　　身为老玩家、听力都很好的男人和依荷:“……”
　　感情前面四个人就是这么死在你手里的？！

　　“行了，”宋榷说，“我来说一下，刚才我和——你叫什么来着？”

　　“……柏芝。”男人无语地再次报了一遍名字。

　　“ok，我和这位柏芝先生在勘察七号车厢时，突然冒出来一个推着餐车的女乘务员，出现时间大约是下午四点五十五分，五分钟过后，列车停靠‘幻想乡’站，乘务员恢复行动，推着餐车消失在了六、七号车厢连接处。”宋榷说着，问依荷，“你和夏什么有遇到她吗？”

　　依荷摇了摇头。
　　“我叫夏明安……”“夏什么”为自己申诉道。

　　宋榷:“那不重要。”

　　柏芝蹲下身，凑近了观察那滩糜烂物:“所以，照这么看来，七号车厢很有问题。尖叫声一响起乘务员就离开了，可以推断出白雾出现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

　　“嗯……”依荷补充道，“现在才游戏第一天，还不能过早下定论。不过或许你们说的是对的，接下来就看后面几天白雾会不会出现了，以及它出现的规律和死亡触发条件——等等，你干什么！”

　　五双眼睛看向宋榷，只见这人手上拿着把不知从哪顺来的消防栓，对着看上去薄而脆弱的车窗蠢蠢欲动。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宋榷却没觉得不自在，反而理直气壮地耸了耸肩道:“我就看看，不砸。”
　　……开玩笑，真要砸的话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砸好吗？

　　饶是柏芝曾经被他坑过一次，稍微了解了一点这人的恶劣习性，此时也忍不住想干掉他再过副本。

　　“喂，你还没说完呢！”先前张扬跋扈的女人一缓过来，像是忘了之前被依荷和宋榷接连恐吓的事，又本性难移地开始作天作地，“要是明天这白雾再出现的话我该怎么办啊？！那个女的，你经常过这种副本对吧？你带我出去，我给你一万块钱！”

　　被点名的依荷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柏芝已经冷笑出声:“蠢货，你这种脑子就别活着出去了，留在这里当肥料正合适。”

　　女人气得一瞪眼，就见那个让她感到极度害怕的青年扔下消防栓，朝自己走来。
　　“别吧，她死在这里也不太好……”

　　他在帮自己说话？女人心下一喜，连忙道:“对——”

　　“没有营养的肥料只能沦为垃圾，还不如让规则回收处理掉好。”

　　女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只觉得自己先前的激动像是对她的无情嘲笑。

　　“有道理。”这一观点上，柏芝还是认同宋榷的话。在这种游戏里，像这个女人一样的废物只会害人害己，让他们来动手还麻烦又讨不了好。
　　留下她也只有一个用处。

　　女人愤愤地一跺脚，可又不敢对两人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往态度稍显友好的依荷身后躲了躲。

　　“好了好了，”依荷打圆场，“我们先选一下今晚睡哪儿吧。我要留在一号车厢，方便随时注意驾驶室里有没有人出来。之前她们试过了，暴力破坏门是不行的，只能等。”

　　“我跟着依荷姐。”夏明安毫无疑问地说。
　　“我也跟着她！”女人飞快道，似乎心有不甘，还没放弃“雇人”的想法。

　　倒是剩下的那个女生，在短短一天内经历了好友不幸罹难这件事后，似乎成长了一点，情绪也不那么外露了。如果不是眼眶还泛着红，任谁也想不到刚才又哭又吐的那人是她。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宋榷道:“我想和你们一起。”

　　“我、们？”宋榷一字一顿地念道。

　　“他一定会跟着你的。”女生指着柏芝道。
　　柏芝没说话，默认了她的说法。

　　“行吧。”宋榷说，“别指望我会就你啊。”
　　“你不弄死别人都不错了……”柏芝小声吐槽道。

　　各自定下地方后，宋榷带着两个人自己黏上来的“跟班”穿过车厢，来到了列车末尾。

　　“你想说什么？”他突然出声，让心事重重的女生吓了一跳。
　　“……你怎么看出来的？”女生讷讷道。

　　柏芝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没有告诉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表情在他们这些老玩家眼里简直是破绽百出。

　　“那么明显，看不出来的都瞎吧。”宋榷一开口就是就是那熟悉的欠揍语气。

　　女生一路上欲言又止，被他道破后也不再掩饰，直截了当地说:“小小……就是我朋友，她的……”
　　到底还是说不出口，但只是这么短短几句，已经足够宋榷两人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啊，没救了，你就算想收尸也收不了。”宋榷说，“不过你放心，规则会回收处理她的……嗯，尸体，不会任由她留在那儿的。”
　　……宋榷你可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听完他特别的“安慰”，柏芝面无表情地想。

　　女生被他这话说得陷入了沉默，垂下的眼睑颤了颤，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三人在七号车厢内找地方坐下。

　　宋榷躺在列车卧铺上，刚一躺下他就玩起了手机。当然是没有网的，但对他来说，单机游戏如消消乐、贪吃蛇、俄罗斯方块一类都比这两个大活人来得有意思，也更具吸引力。
　　一时间空气十分寂静。

　　柏芝倒是无所谓，毕竟是老玩家，什么都经历过，不与人交流也完全没问题。

　　但那名新人女生就不行了，她看上去才二十岁出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尽管经历了之前的事，也按捺不住想和别人聊天说话的心。

　　没坚持半个小时，她就忍不住张口想和两人交流。

　　“刚才一直没自我介绍，我叫张怡。柏哥之前刚上车的时候介绍过了，这位……小哥哥怎么称呼呢？”她问宋榷。
　　副本【七十七号列车】开启后，宋榷一直没介绍过自己，准确来说只有依荷、夏明安和柏芝在一开始说过他们的名字。

　　“小哥哥？”宋榷还没回话，柏芝就先一步抢答了，他一脸古怪地看向张怡:“可别吧，这老黄瓜刷绿漆刷得——就我知道的，这家伙至少也在这里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张怡瞪大了眼。

　　“对啊。”宋榷从百忙中抽空扫了一眼下铺的两人，“这游戏除了容易死在里面，也没什么其他不好的，每个人的模样都会永远保留在刚进来的时候。”

　　“永远？”张怡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太……”

　　“理论上来说能长生不老，但前提是你不会死在副本里。”宋榷说，“而且如果不满意自己现在的年龄，是可以凭借副本里刷到的道具更改的，不过那没什么用，顶多也就能让你看起来更新鲜一点罢了。”

　　“那……能从这里出去吗？”张怡倒没有被能长生不老这一条消息冲昏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宋榷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连游戏也不管了，直直看着她:
　　“单纯离开副本是可以的，但如果你指的是脱离游戏——不好意思，活得最久的那家伙，五百多年了，还在游戏里挣扎呢。”他说这话时忍不住笑了。

　　张怡却笑不出来。

　　“你可以叫我‘松鹤’，和这家伙一样都是假名。”宋榷说。

　　张怡没问他们为什么不报真名，只匆匆应了一声后便说要去上个厕所。

　　等她起身离开后，柏芝才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论坛，一边刷贴子一边道:“这不像你，居然会对一个新人解释这么多。”

　　宋榷玩着游戏的手机上也悄然间切了页面，和下铺的柏芝一样，是个论坛的首页。
　　他说:“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吗？”

　　“嗯？”

　　“明明恨得要死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啊……”
　　柏芝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并不代表他能搞懂这人的想法，因此他只是啧一声，暗骂一句“有病”。

　　“诶？”他划着屏幕的手指陡然一顿，“你又被人挂了。”

　　宋榷闻言探出头来看他的手机屏幕，只见上面一溜的贴子，全和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