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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第二日李棠醒来之时,天色早已大白。他方睁眼便看见穆娘坐在床侧,忧心忡忡望着他,见他醒过来,脸上稍露出些宽慰之色。
      李棠动得一动,只觉一身酸软无力,呼吸艰涩,便知道自己发起了寒热。
      他尚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最后是落入个柔软胸怀,给人横着抱回去的。那女子衣衫上传来的香气甚是熟悉,一时半晌却想不起是谁,这也无关紧要。倒是他给裘衣严实裹着还冻得这般,不知道李深穿成那样,在雪地里驰马一夜,又该如何?想着他便问穆娘。
      穆娘却不肯正面答话,只捧了碗饵羹在手中,拿了勺子要喂他,李棠半支起身接过手中,看她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神情,便想李深也一定是病倒卧床了——可琢磨着又不像是这么回事,还要再问,已听穆娘道:“棠儿,你且听我说,你祖母此时已经进宫,给皇后请安去了。”
      此语大出李棠意料之外,微微睁大眸子,啊了一声,问道:“母亲,是因为昨日……昨夜之事?”想了想又问:“便是有耳目早早报给当今知晓,也无需抢着向皇后殿下请罪的吧,是有别的缘故?”
      穆娘深深看着他,道:“我倒没料你想这般深——是因为你父亲进京以来,已是第二回病倒……卧床了。阿家说她生病时候本愿意儿子在跟前,谁料她自己命太硬……”便没往下说,李棠已经恍悟,什么命硬克夫克子的,还不是怕李深若是继续这么在京呆下去,定逃不过太子干系牵连!可这么迫不及待,难道这京里的腥风血雨,竟来得这般快?
      他想着,却装着全不明白,只等穆娘往下说,果然穆娘看他懵懂看过来,又接着道:“昨夜里你爹动静闹得太大,前面又有罚跪那一出……”停下不说,却问道:“棠儿,我知道你素来知礼好学,可昨日怎么竟这般大出风头,还闹得整个京里都传遍了。你祖母十分不欢喜,你可知道?”
      李棠低头应是——这些话自幼听得没有千遍,也有百遍。无非是他身为国公世子,父亲英雄了得,他只需恪守本分,安享富贵便可,说不好听的,他家也实在是怕了——更何况,还有那个谶言!
      穆娘看他不吭声,便又叹一口气,揽过他抚着他头颈道:“若你祖母入宫,能如期见得到圣上……棠儿,你可愿意随你父亲一道赴外就任去?也好见见外头世面。”
      李棠心知,这其实是要他同李深一道,避开京中风波,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谶言,毕竟遇到这等事,从来只有小心没过虑的——这对他而言未必是坏事,他也的确是厌恶了这京中沉重压抑的空气,这些年来都不曾真正自由的呼吸过一回,也实在让人有些不堪忍受了。
      这时却听穆娘又道:“其实棠儿若不愿离京,也不是没有办法,阿家曾同我说,皇后听闻那日你陪跪门外,便赞你仁孝,还说魏王嫡子就要正式入学,问你愿不愿做他正式侍读。”
      李棠先前对斛律老夫人当日一怒罚跪,便有过一箭何止三雕之叹,理由当然不止是他昨夜对李深说那么简单,这彼此都心知肚明。可他料不到,他自己陪跪片刻,竟然还落了这意想不到好处——这该不会也在斛律老夫人计算内吧?
      他方皱起眉头,转眼却看见穆娘眼神,心头却是微震了震。她眼中殷殷期盼热切至极,全然不加任何掩饰,显是不舍得爱子远离膝下。可李棠心中虽满是歉疚,却仍狠心别过头——他不愿,也不能去做魏王家嫡子的侍读,注定要教她失望了。
      这样一来,他便只有一条路好选——只是这样,李深匆匆返京又匆匆而别,急急召了回来,又忙忙撵了出京,这唱得倒是哪一出戏?却十分教人摸不着头脑,想不通也只好搁了慢慢再想,然而穆娘只同自己丈夫相会不到一月,又要分别,这却是十分明白的,也令李棠心生十分不忍来,便忍不住问道:“母亲不能随父亲到任……”
      果然见穆娘神色一黯,然而很快地,眉宇间又尽是坚毅之色,却道:“不能成功的事,何必要做到最后,落个没下场呢。”说完一笑,道:“说了你也不明白,大了便晓得了。”

      有什么不晓得的?李棠摇摇头,穆娘却误以为是他不舍得离开母亲照顾到陌生之处,便又柔声安慰他:“你阿武姐姐也同你一道去,照顾你父亲和你起居。器用等等也都是家里用惯的,慢慢呆久便能适应了。凡事要多听你父亲的话,莫要出你了他。”跟着絮絮又嘱咐许多,听得李棠心头酸楚渐生,然而一切,终究是莫可奈何。

      李深不管不顾折腾这一宿,不单外感风邪,还被冷酒伤了五脏六腑,内外夹攻之下大病一场,足足卧床半旬有余,方才渐渐康复。其间发敕一早已下来,原本内定的卫尉少卿,果然生生变成了彭城太守。
      于此世人自然多有讥议,大多对闺阁力量之盛不以为然,然而惧于皇后威势,敢说三道四的人并不如何多。又有那不晓事人,说斛律老夫人着实命硬的,连着克死丈夫和长子长孙不要紧,连唯一剩的李深这根独苗苗,一旦弱冠长成,居然也得离得远远得方才能保了平安。
      私下里流传最阴毒的小道消息,则是从当今的孙辈秦王府里传出来的,言之凿凿李深如何如何不孝,他母亲只好哭求皇帝陛下打发得他远远的,只求个眼不见为净——可大家都还记得秦王府和李家那点子事,倒也并不轻信这等谣言。
      然而真相究竟如何,就真正是知者自知了,不过只要是熟悉天子性情的人,便都知道以上种种不过妄谈——以当今那位的性情,若是于己丝毫无利,就看了人在眼前哀恸欲绝,也一定是不为所动的。果然很快京中便传来诸般人事变动消息,当今这回竟是大动干戈——原本叙职后就要返回樊城留守的李光,被调归京城,转卫尉少卿,虽是总管武库兵器的要职,然其上尚有卫尉卿在,虽非闲缺,却也不过是副手——而原本虞国公李深统守的襄阳一地两万精兵,则由其时尚名不见经传的杨素接手,和樊城一道,交了给新任的荆州总管晋国公宇文护统总管。
      原本的荆州刺史赵国公独孤信,则以其身负名将之望,调往北疆,接手原本兰陵县公高孝瓘并州刺史之职,继续北抗突厥。高长恭因功迁为安州总管,此外种种变动迁转,也都直教人眼花缭乱,一时半会,也就不再有人有空来管李棠家这摊闲事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等风鸣雷动机关暗藏,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和远离了风尖浪口的李深没有了太大干系,斛律老夫人的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说是顺利圆满达成。李棠心里曾一度有种阴暗想法,李深这病固然是情绪宣泄下的苦果,可未尝也不象征着母子间达成的某种默契妥协,可想着那日李深无法自遏的激愤悲凉,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小人之心,也就时常怀了真心实意,去探望李深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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