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的爱情》一蓑烟雨

2、缘至

　　我焦灼的等待着下班的时刻，只为了能再见到她。好不容易等到她出现在走道的那头，却见她拉着会计袁大姐的衣角怯怯的跟在后面，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袁大姐道：“小如啊，没想到你这么怕狗，非要跟我一起来。巴吉长得是可怕了点，可是好像也没乱咬过人。不过呀，就是要这长相才能吓住那些胆大妄为的小偷。自从它来了后，局里就再没丢过东西，不像以前三天两头掉这掉那的。所以说，这狗还是挺有用的！”
　　“袁大姐，不能把它拴在别的地方吗？”小如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小声道。
　　袁大姐爽朗一笑道：“这不，为了不吓着其他人只好把它拴在这里了，顺便可以看看车棚，晚上再把它放出来守夜。你刚来可能不习惯，等过一段日子你就会适应了。有它在，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不怕东西丢了。”
　　小如点点头，忍不住朝我这边看来。我赶紧向她做出我最帅的姿势，昂首挺胸端坐着，尾巴第一次摇得像拨浪鼓，嘴里欢快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听到我的声音，小如以为我发怒了，吓得跳了起来，赶紧躲到袁大姐身后。
　　哎，我真失败！第一次向喜欢的人示好，就被她当成危险的讯号，害她更怕我了。看来，我得改变策略才行，首先我得消除她对我的戒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晨昏定时蹲在那里等待她的到来，然后绝不再发出任何让她害怕的声音，而只是拼命的摇尾巴向她表示我的友好。这一招果然见效，不久以后小如便不再怕我了，甚至能多看我一眼。这让我兴奋异常、坐立不安，更加期盼每天能多见她几面。有时她外出办事来车棚推车，我便抓紧时间向她示好，除了摇尾巴外，我试着发出一种尖锐的低鸣，那是一种喜爱和眷恋的意思。
　　渐渐的，我想小如明白我的意思了。她开始试着向我靠近，当她第一次向我伸出手来时，我兴奋的开始心跳加速。我伸出舌头，轻轻舔了她的手。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接触。她咯咯的笑了，笑声甜美的让我如坠入蜜糖里。我热切的望着她，她温柔的注视着我，那时我甚至有了一种她的眼里只有我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好，可以让我回味许久。于是在见不到她的时间里，我便慢慢回味。
　　那段日子，我对生命充满了热爱。每天我依然蹲在车棚边，但是心境不同了。天是那样的蓝、云是那样的白，甚至一只小麻雀从我眼前飞过，都能让我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有时我又会低头静静的观察一大堆蚂蚁搬运食物，从中悟出一些道理。我每天看花开花落、看大雁飞过、看毛虫蜕变、看晨曦晚霞、看明月繁星，渐渐的懂得了生命的真谛。我想我算是同类中最爱思考的了，不是我自吹，我算得上是狗中的思想家和哲学家了。
　　小如一天一天的与我亲近，到后来我们成了最亲密的朋友。她能毫无顾忌的摸摸我的头，轻扶我身上光滑油亮的毛，这让我感到很舒服。她甚至能捏捏我的鼻子，揪揪我的耳朵，这些敏感部位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人碰过，只有她例外。
　　我对小如格外的亲近引来了那些曾经想与我亲近却被我漠视的人的不满，他们笑说小如跟我特别有缘分，其实语气里却充满嫉妒之意，我更看不起他们了。但小如还是照样跟我好，时常给我带些骨头之类我爱吃的东西。午休时没事便偷偷溜出来跟我玩乐。我绕着她转圈疯跑，她便咯咯咯的笑。我最喜欢看她这样开怀的大笑，所以我总是想着法的逗她开心，甚至垫起前脚跳舞给她看，我那滑稽的样子总是逗得她笑得前仰后合。只要她开心，我便开心，我不在乎是以怎样的方式让她快乐，既便是我的丑态。
　　渐渐的小如有了心事，她不敢对别的同事倾诉，只能对我说。她说她每天过得很无聊，她说同事关系好复杂、她都不知怎么应付，她说她对工作的满腔热情早已冷却，如今工作对她来说就像一杯冷了的茶，毫无香味却又不忍弃之。我静静聆听她的心事，只可惜我不能说话，否则我一定能很好的劝慰她。看到她难受，我更难受。我真想告诉她如果真这么辛苦，那就辞职算了。可是私心里我却不愿她这么做，因为那便意味着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了。那会让我痛苦到死去。所以每当她难过地轻抚我的头，喃喃道出心里的苦水时，我便怜惜的看着她，目光里充满同情和理解，然后用头在她耳边磨一磨以示鼓励。如果她还难过，我便舔舔她的耳朵，这是她敏感的地方，往往会让她忍不住笑出来。只要她最后笑了，我的心情便会好受些，虽然我知道问题并没有解决，她依然会烦恼和忧伤，但我也只能做到这样。
　　这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人啊！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过做一个人，一个会走路、会说话、会笑、会哭、会给她一个宽厚肩膀的人！为什么我会是狗，而她却是人呢？为什么要我们相遇，又让我爱上她呢？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我却无法开口说话呢？我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在我还没有想出答案的时候，小如却开始渐渐疏远我了。我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故意躲着我、故意不再理我，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这让我焦躁不安，我开始狂乱的绕着柱子转圈，开始失常的咆哮乱喉，吵得全单位的人不能忍受、吵到王老头拿鞭子来打我。在我被打得浑身是伤后，我不再乱吼了，因为我知道那是浪费力气。我只是在小如来车棚时，拼命的扯着链子向她靠近，嘴里发出尖锐的呜咽，双眼巴巴的望着她，尾巴疯了似的摇。可是尽管这样，小如仍然不看我一眼，推了车便狼狈的逃。
　　我难过极了、失望极了、痛恨极了！我不痛恨小如，因为我知道她是被迫的。一定是单位某个天杀的领导不让她与我亲近，或是同事口里又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才让她不得不疏远我的。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我从此不再怪小如，只是更加痛恨这家单位。我开始对每个人都凶，除了王老头，因为我知道他在这件事里绝不会有参与。单位的人开始怕我，王老头更频繁的用棍子打我，想让我学乖。可是如果我会这么容易妥协的话，我就不叫巴吉了，我变得更加猖狂。在局长的授意下，王老头开始给我断食，不再喂我吃任何东西，以此来教训我，晚上也不再放我出来，我开始了真正的囚徒般的日子。三天下来，我被饿得头昏眼花、软弱无力。王老头每次看到我都叹息一声道：“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狗！你是我老王这辈子见过的最难驯服的狗了。说实话，你要不是一只狗，我倒挺佩服你的骨气的。可惜，你只是一条狗，你就得听人话。不听人话的狗，是活不下来的，知道吗？认清形势吧，巴吉，只要你乖乖听话，你会是一条好狗的。”
　　哼，难道我不听话，我就不是一条好狗了吗？我在心里冷笑，没有抬头看王老头一眼。当我断食到第五天时，我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王老头动摇了，想给我喂点东西，却被冷血的局长制止了。他的大嗓门在楼上响起：“它横啊、让它横啊！再横就饿死它，看它还有没有力气乱咬人！”我气得几乎想翻起身来朝他狂吠，可是我已没有力气叫出声来。
　　那天晚上，小如悄悄来看我了。她给我带了一大包食物，然后抱着我的头轻轻的啜泣。她说：“巴吉，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生存的机会？”
　　我默默看着她，看着她晶莹的泪滴，觉得就算自己死了也值了。
　　“巴吉，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话？与人对抗是没有好处的，你会饿死的……”小如说着说着便情不自禁的大哭起来。而我的心里却有一股暖流慢慢浸润我冰冷的心。小如抱着我的身体好温暖、好柔软，我愿永远沉睡在她怀里不再醒来。
　　可是小如却让我答应她，不再反抗，乖乖的听人的话，做回原来那个忠于职守的我。我低头舔舔她冰凉的小手，有气无力的摇了下尾巴，表示答应了。小如高兴的又抱紧了我。我想我的小如又回来了。
　　后来，小如跟我聊了许多事。她说：“对不起，巴吉，冷淡了你这么久，我也不想。可是，我必须注意影响……前一阵子我们太好了，单位里爱搬弄是非的人说了些闲言闲语，局长让我不要玩物丧志、让我把玩乐的心收起来，多学些东西、多做些事……”
　　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人在干涉我们，我就知道小如是被迫的。于是我更加痛恨那长得像肥猪似的局长了。
　　此后，小如白天依然不能理我，但下班后却常来看我，顺便给我带些吃的。我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幸福的日子。好在王老头并没有把小如来看我的事泄漏出去，所以大家都相安无事。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初冬来临了。小如有了男朋友，她不再经常来看我了。来了也老跟我讲她男朋友的事，说他怎么优秀、又怎么体贴。我被伤透了心，每当看到她如花般的笑容在脸上绽放，那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时，我的心便痛到无以复加。
　　可是我又怎么让她知道我爱她呢？
　　我爱她，甚过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