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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再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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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涛霞二十二年,夏。
距离顺安的严冬已经过去了快十年。
阮珏如今已经年满二十一,她一身青布男装打扮,率着一帮的弟兄躲在峡谷两边顶上的杂草之中。
“老大,肥肉进口了。”
“嘘。”阮珏转过脸来,轻巧马尾在脑后晃晃,她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亮的如幽冥中的麋鹿,俏皮且让人摸不着她在想什么。她轻轻敲了敲嘴唇,示意自己小弟们安静。
前面蜿蜒的路口处缓慢地使劲一队车马,香车宝马,浮雕刻在马车上,宝顶还挂着粉色的流苏结,一股香软的脂粉气直直往阮珏鼻子里窜,弄的阮珏直想打个喷嚏。
这个入口是过虎伏山必经之路,两边是峭壁山峡,一旦使进就像进入了渔网的套子,料鱼儿再怎么挣扎也摆脱不过。
当年,阮珏倒在顺安的雪地里,被人救下后就一直窝在这虎伏山、河儿口一带,领了一帮兄弟做了流窜的山贼,哪儿风声松,她们就往哪儿窜,风声一紧就连夜撤走,连个脚印也不会给人留下。
因此阮珏带着的弟兄们又被人称为“鸿雁”,四处飘零,居无定所,她所在的一队人马但莫名其妙的却又成为了一股神秘的组织,只要价钱合适,什么仇“鸿雁”都能给你报。
阮珏今日的活,就是将这马车里的美丽小姐给抓来做人质。陈香香,其父陈薄才为湖浙一带,富可一方的商贾,表面上是做海外运船买卖,暗地里操的却是转卖人口的买卖,手中做下的血腥冤孽不知几何了,但这厮平时像个缩头乌龟,根本无处觅人,好在他还在乎他唯一的女儿陈香香。
阮珏窝在峭壁之上的杂草堆里,握着双手放到眼前,做了一个望远镜的动作。看见陈香香的车马队缓缓地完全驶进了峡谷之中,才对兄弟们说道。
“大虎,阿小,上。”
阮珏嘴里吹了声口哨,率先纵身跃起,从山口一跳而下,她身后地兄弟们也紧随其后,一群人犹如天降奇兵,从天而降。
“不好,有人埋伏。”
“快,保护小姐。”
护在马车旁的人乱作一团,护卫陈香香的守卫都是二流以上的高手,但吃了偷袭的亏,竟被阮珏这边弄得人仰马翻。
阮珏轻巧地跳到了车马顶上,慢慢悠地打了个哈欠,“这么热的天气还得工作,也不给高温补贴钱。”
她话音未落,一只羽箭从远处射了过来。
阮珏不慌不忙微微弯腰,箭矢擦着脸飞过,她在空中一个扭身将箭矢抓住,狠狠地插入了马车顶,顺着顶盖像开罐头一般划了一圈。
“还是早点收工,回去睡觉吧。”阮珏气一沉,一脚踹在马车上。
“噼里啪啦。”、“嘶——”
马车受力和着马儿的一声嘶鸣瞬时炸开来。
“小姐,请跟我们回去走一趟吧。”阮珏利落地拍拍手掌。
在漫天飞出的木屑中,能依稀见着里面端正坐了位粉色锦缎衣着的小姐,她垂着头,只能看见她的嘴唇上裹着的一层嫣红。
据说,陈香香其父长的貌丑无比,但生的女儿却国色天香,人者见之,无不倾心爱慕。如今见着真人,阮珏不免心生痒痒,究竟是怎么样的美人呢……
阮珏咽了口唾沫,抬步走了上去。
唔,这美人似乎有些高……不过个子高一些也无妨,高挑美女谁不爱呢?但,好像骨架有点大,难道是外国人西域款的那种美……那我也喜欢啊。
阮珏心理一边嘀咕一边走到了陈香香的面前,她轻微地咳嗽了一声。
“对不住啦,美人。”阮珏将手探向陈香香,捏起她的下颌。
哭的如花待遇的脸,亦或是眼带恨意的脸,在抬起的这一张脸上呈现,阮珏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抬起的这张脸,双目含星,眼中似一潭幽泉般平静,而高挺的鼻梁,飞入鬓角的眉毛……美虽美却不像是女人的脸。
奇怪……这美人怎么生了一张男子的面容。
坐在马车里的人是一个男人!
糟了,她中计了。
阮珏呼吸一滞,旋即手中藏着的飞镖入手想往“陈香香”喉咙而去,但陈香香更快,立刻扣住了阮珏的手。
数秒之间,他们已经交往了数十下。
阮珏的武功路子是系统给的,在当今算的上是一流高手,但阮珏贪生怕死,除了轻功练了个顶尖,其他的都是只能算勉强一流,对上真正的顶尖高手,阮珏很快就力不从心来。
糟糕……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阮珏脚底一滑,仰身从人身底滑下,“兄弟们,撤退。”她脚尖一点,就欲离去。
“别走。”
下一刻,正欲“飞天”的阮珏就被抓住了手臂,巨大地力量把她扯住,然后盘住她的双臂,将她狠狠地压在地上,阮珏喘着粗气狠狠的瞪着眼睛看着这个男扮女装的人,从他的女人的粉色衣袍中露出了里面穿着的衣服。
银色的兽纹……那是厂卫走狗的标志。
厂卫,是这个世界里的朝廷的特务走狗。
阮珏咬牙,她侧目看去,刚刚还占着上风的阮珏弟兄们,现在也如阮珏一般被压在了地上。
“没想到,厂卫的大人竟男扮女装来抓我这种货色。”阮珏伶牙利嘴,虽然已经上了当,但阮珏嘴上可不会留情,她眼神中饶有趣味地打量“陈香香”一番,“大人,您可真有姿色。”
“如若不然,怎么抓的住你?”“陈香香”一脸平静。
一语到醒梦中人,阮珏恍然大悟,略惊道,“原来这次任务的买主是你?”
十天前从不知名地飞来的鸽子腿上绑着的这次任务。
地点不详,本来阮珏该更谨慎些……但陈薄才一直都在她想下手的名单里,因此才答应接下,再确认陈香香今日会经过此地后,就毫不犹豫地才展开行动,却没想到是朝廷专门为了捕抓她设下的局。
阮珏胸口发闷,没想到自己老江湖闯荡,倒这么轻易就栽了。
“是。”“陈香香”答道。
“真是下三滥的手段。”阮珏咬牙切齿。
“是。”
“你能说点别的吗……”阮珏翻了个白眼。
“陈香香”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我之所以设下这样的陷阱,是因为你的踪影飘忽不定,只有通过任务才有可能与你接触。”
“所以你不是来抓我的?”阮珏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是。”
……
这一声倒回答的干脆利落。
“鸿雁首领,头雁,你在朝廷的重大犯人里有名,且抓到你的人,平民则授予白银五十两,为官者则官升一级。”眼前这个男人平静地叙述道。
“什么?”这下阮珏更加愤然了。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阮珏义愤填膺地说道,“我要是知道,一定会去衙门闹的,太离谱了,我的命竟然只值五十两。”
“五十两不多吗?”压着阮珏的男扮女装的人妖略微不解,“这大约是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了。”
……
“挺、挺多的。”阮珏嘴角扯了扯。
这个是什么奇葩货色,阮珏眼珠子微微一转,脑内的计划已经成型,或许自己不仅能脱身,还能……
“陈香香”将阮珏拉起,扣着她的双手,压着她走,阮珏嘴里哼着歌,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
“将这些暂且收押至龙虎衙门。”“陈香香”沉声喝令道。
“是。”其他的厂卫鹰犬齐声应下。
阮珏一行人被一条绳子绑在一起进城,厂卫进城,城中百姓无不关门收摊躲进屋内,倒是给厂卫们让了一条大道出来,那假冒陈香香的厂卫换回男装,貌美灼灼,柔而不英,明明面容俊美的令人移不开眼去,却板着一张臭脸,面若寒霜。
阮珏一路上的眼神都停留在他的背上,人美,即便看背也是赏心悦目。
美色,吾之爱也。
阮珏一向不要这矜持的脸面。
如此大规模的厂卫进城,在龙湖镇也是大场面,虽厂卫之名能使小儿止哭,但有些百姓总是收不住好奇心来,微微抬起些窗户,露出一双双眼睛来。
阮珏看在眼里,轻轻在心中哼了一声,越发走的挺胸阔首,器宇轩昂起来,看上去不像是被囚的囚犯,反而倒是像个大爷,嘴里开始不停歇起来。
“朝廷来的厂卫大人好生英姿,抓了恶匪“鸿雁”,但是如今北有异人兵临,南有海上贼寇,厂卫大人却来抓我这小小山匪。”
阮珏话音刚落,阮珏的那些弟兄们都大声地笑了出来。
“真不愧是朝廷的好狗。”阮珏没笑,一板一眼地下着结论,她身后的弟兄们笑的更大声了。
原本躲藏在自己家中的百姓们也在这笑声的掩护下,越发大胆的从窗子里露出半张脸来望向阮珏她们。
“我这山贼一不抢民,二不伤普通百姓,厂卫大人却要抓我还要将我斩首,取我向上头颅。”阮珏扯着嗓子叫的越欢,“如此行径,我倒是不服!我若身死,定会变成怨鬼夜夜去往你厂卫大人的梦中。”
阮珏使出浑身解数,就差没撒泼打滚,可即便如此,“陈香香”却依旧不动声色,手牵着绳子,坐在高马之上继续往前走。阮珏说的嘴干了,才换来了那人干巴巴的一句话。
“到了。”
阮珏抬头,衙门监狱就在面前,监狱旁边立着半鞠着身子的知县。
龙虎山下一带,土壤贫瘠,百姓尚不能果腹,派来此处的官员更是无油水可贪,其衙门监狱破落的房顶上都积了一层灰,平日里衙门人员也是整日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
哪想到今日会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龙虎知县连忙上前去问好。
“辛苦,千户大人,没能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你已经收到我的来信了吧。”章周逸翻身下马,点了点头。
“收到了。”龙虎知县慌张地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
自从大琮王朝建国起,历代皇帝重用厂卫,至使厂卫的权利达到顶峰,厂卫三言两语就能定罪杀人,而且经常喜欢行便衣巡视,前几年还出过一群流氓伪装厂卫在偏远地区欺诈衙门的事。
货真价实地厂卫出现在龙虎知县面前时,他当然怕的不行。
但这位千户似乎并不想多理他,他将阮珏一行人下了狱,阮珏是单独看押,离其他人的看押地很远,她手上戴着铁链锁,撑着腮帮子看向站在牢房外的千户,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章小大人,你们抓贼辛苦,其他的交给小的就好。”
这么年轻的千户,很是少见。
而姓章的千户就只有那一人了,当今厂卫指挥使章台的儿子章周逸。
章周逸……
阮珏目不转睛的看着章周逸的侧脸有些发神。
青年的眉眼已经长开,没有了当初的青涩,阮珏一时之下竟没有认出来。
十年前,那个将他掳走、捏折了她的手臂,害她风寒发烧的罪魁祸首,那天上的小仙人。
最为重要的是,他是章台的儿子。
当年,章台来到顺安,竟然带来了一道诣旨,将阮氏一族就地正法,不用压京再审。
整整四十口人,全部伏法。
顺安刑场的鲜血洗了整整三天才洗干净。
阮珏之冤或许与章台无关,但只要提起章台姓名时,就犹如阮玉儿的残魂还在身体里一样,阮珏忍不住地心里烦躁。
或许阮玉儿已经把章台当做要复仇的对象之一了。
如今仇人之子就在眼前,阮珏感觉自己体内的死去灵魂又重回到了体内,暂时夺回了主权。
“章周逸。”阮珏压着嗓子忍不住地发声了,她声音里有一丝微颤,是她压抑住的怒火所导致的。
“嗯?”章周逸听着阮珏的声音,觉着有些不对,第一次主动地应了她。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章周逸。”
章周逸依旧平静的盯着阮珏,一声不吭,半响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反而是走进摸了摸阮珏的额头。
阮珏下意识后退一步。
章周逸一成不变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关心的意味,他说,“怎么了?浑身都在发抖?”
阮珏抿嘴,一声不吭,燥热在她身体里席卷开来,发颤的之间表明原主灵魂的情感,她在害怕,她在害怕章周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