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以西的城堡》赵普尔

43、藻仙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海边有一位美丽善良的渔家女，她水性极好，每次渔民出海，数她打捞的渔产多。但她是个苦命的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了，她便自己养活自己长大，一个人平静的生活在海边。

　　有一天，海浪冲来了个奄奄一息的人，正好被晒网的渔女所救。原来这个年轻人是进京赶考的考生，坐船途中意外失足落水，不习水性的他被冲到了岸边。

　　年轻人清秀俊雅，博学多才，令渔女一见倾心。他见渔女美丽大方，聪慧明理，便丢了赶考的心，决意留在渔村跟她一起生活。像所有传说里的故事一样，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渔女打渔，男子晾晒，生活过的富足安逸。

　　“后来呢？”小小的冯羽翔问妈妈。

　　后来啊，生活就变了。有一次，渔女在海里捞上来一个大大的贝壳，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比线团还要大的珍珠。珍珠光亮照人，夜里能把一间房照亮。他们这才知道，渔女打捞上来的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渔女说，海底还有十一个一模一样的大贝壳，于是她便继续下水去捞，男子在船上收贝壳。

　　捞到第七个的时候，她体力不支，趴在船沿喘着粗气。男子说歇歇再捞吧，渔女摇摇头说被别人发现可就晚了。于是她在腰上缠上一根粗麻绳，对男子说：“如果我在海里待过超半柱香的时间，你就赶紧把绳子拉上来。”

　　一次又一次，渔女不断地潜水又浮起，将大贝壳抛到船上。直到剩下最后一个贝壳了，渔女休息片刻便再一次扎入海水中。但是这一次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刚拿到贝壳就被海藻缠住，双脚蹬脱不得，于是赶紧拉腰上的绳子给男子报信。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男子感到绳子微微颤动，便赶紧拉绳子，刚把绳子握在手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船上的十个贝壳，在阳光下闪着柔润的光，里面装着十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他心念一动：可以把它们献给皇帝换取功名，到时候荣华富贵升官加爵岂不是很容易？而这个渔女，只不过是自己迷路时的岔路，不能再被她羁绊了。想到这，男子便拿出刀子割断了麻绳。

　　被海藻死死缠住的渔女最终也没能等来丈夫搭救自己，反而看到一条飘落下来的断绳。

　　渔女最终永远地沉到了海底，她是怀着怨恨死的，所以死后变成了海藻精。

　　男子带着十一颗贝壳连夜划船逃跑，等船行至海中央时，突然波涛涌动，电闪雷鸣，如墙一样的海藻从海底升起，挡住他的去路。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渔女挥舞着无数条海藻向他飞来，他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海藻缠的密不透风，掉进海里淹死了。

　　“那渔女有没有复活？”稚气的声音问妈妈，这个故事有点可怕，小小的冯羽翔紧紧靠在妈妈的怀里。

　　“傻孩子，人死了怎么能复活呢？”妈妈笑着抚摸他的头发。

　　故事没有结束。已化为海藻精的渔女怨气越积越多，开始向无辜的渔民报复。只要有人潜入海底，就会看到无边无际的海藻疯狂伸长，直到被死死缠住动弹不得，越来越多的渔民因此遇难。

　　渔民们无计可施，只好在出海前开设香坛，祭祀含冤而死的渔女，并将她奉为“藻仙”，祈求她保佑渔民出海平安，不要纠缠。

　　“那藻仙后来还做坏事吗？”小冯羽翔问。

　　妈妈温柔地说：“当然不做了，藻仙吃了人间的供奉，就只做好事了。传说她会在黄道吉日来到岸上，如果谁能看见她，她便许人一个愿望。但是呀，你的小眼睛得灵光着点，因为藻仙怕人类看到她，会突然闪现又突然消失，所以，看到她时要牢牢抓住她，她就会帮你实现愿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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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钟意在电脑上浏览完所有关于“藻仙”的传说，“原来是个悲催的苦命女！”

　　她看763一眼，没想到他也盯着屏幕，看的津津有味。

　　“怎么了？”她用胳膊肘杵杵他，明知无法碰到他的身体，可还是喜欢这样逗他。

　　“是个很凄美的故事。”他的表情有些悲戚。

　　“是吗？”她忍着笑看他。

　　“‘藻仙’很可怜呀。”

　　“天哪，只能说明你听过的故事太少了。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多的是这种负心汉和痴情女，‘藻仙’好歹还手刃负心人，好多女的下场凄凉，男的呢，则飞黄腾达。”

　　说到这，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说‘藻仙’是不是跟他妈妈一样？”她坐直了对763说，“冯旺坤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妻子，因为不能生育又把儿子给接走，那他妈妈呢？肯定留在老家孤独终老了。”

　　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喊大叫，没想到763不为所动，表情淡淡地说：“你终于想到了。”

　　“什么？”虽然有点不服气，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推测应该没问题，钟意看着他隐隐得意的样子有点想笑，原来他以前憋笑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啊。

　　“难道冯羽翔把我当成他妈了？”

　　763噗嗤笑了：“他只是迷信而已。”

　　“他邀请我们明天去他办公室，真的去吗？不会做法把咱们抓起来吧？”

　　763表情倨傲：“他也要有这个本事。”

　　臭屁。会隐形、会飞、会瞬间转移了不起啊。

　　钟意抿嘴笑着关上电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颈椎：“看来我们这几天的功夫没有白费。”她可是近几年第一个能采访到冯羽翔的记者，说出去能羡煞一众人。

　　说完，打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雨仍未歇，但是比刚开始小了很多，只有几缕飘了进来。钟意家阳台没有封包，下雨的时候常会有雨闯入进来，所以她养成了出门前先看天气的习惯，如果是阴天，还得赶紧收衣服。

　　因为有雨，763扶着门框站定，不敢往外走，他终于问出心中疑问：“为什么你的阳台不用玻璃封上？你们整栋楼只有你家阳台赤裸裸的。”

　　钟意没有回头看他，反而把手搭在阳台扶栏上，微微仰头，闭上眼睛，几滴细雨落在她的脸上。过了几秒，她说：“都封上了，就不能坐在这儿眺望、喝酒和聊天了。”

　　她的背影单薄，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清冷。

　　763正盯着看，她突然回过头来，嘴角弯起，白白细细的小牙露了出来，笑着说：“下雨了，你就不敢到阳台来了吧？美丽的风景可看不见喽。”

　　说完她回过头去，等意识到时，才发现他已经打开伞要挤过来。

　　“你家阳台太小了。”他说。

　　她往旁边让了一下，看他局促的样子，忍俊不禁：“你还非得进来？”

　　763没理她，环顾四周：“哪里有美丽的风景？楼层这么矮，什么都看不到，比天台差远了。”

　　上次两人在天台晒了一下午的太阳，763完全恢复之后，他们一同趴在围墙边看着下面。钟意从没在这么高的天台上吹过风，楼下甲壳虫大小的人来来去去，伸手就能够得到天空，入眼之处全是燃烧着的晚霞。

　　当时她很羡慕763：“原来你能看到这么美的风景。”

　　763看她一会儿，说：“还有更美的风景，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钟意当时愣了一下，马上笑着回答：“那肯定是更高更远的地方，我可没胆量去。”

　　763便点点头不说话了。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非常默契的没有提起在天台上的谈话，只是没想到763在这个雨天重又提起那天。

　　现在他脸色如常，可能已经忘记了那个下午的谈话。可钟意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在她的意识里，天台的那个下午好像被存放于玻璃鱼缸里，从外往里看一切都是变形的、模糊的，却又是斑斓的、绚丽的。

　　耀眼的太阳，穿过身体的风，触碰的手腕，温柔的侧脸，都深深留在她的记忆里。这些记忆被紧紧封存住，她不敢放肆回想，怕一想起就碰碎一地玻璃。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763早晚会把玻璃鱼缸连同所有的记忆一起打碎，然后离开她的星球。

　　她看着三层楼下的小水洼，没头没尾地问：“你现在……还会去看望上一个协助者吗？”

　　“不会。”可能对这个问题有些惊讶，他明显愣了一下。

　　“噢。”她快速回答，像对答案早有预期。

　　是的，任务完成，他会把协助者的记忆一同清除，然后开始下一个任务，认识新的许愿者和协助者，接着再清除记忆再次离开。一切都是他们的工作程序，而协助者只是其中的一道工序，没有任何不同。

　　没想到763却说：“他死了。”

　　钟意惊讶转头，他盯着对面的树，脸上没有表情。

　　“怎么死了？”

　　“他本来年纪就很大了。”763平静的说，“人不都是要死的吗？”

　　“既然你没有回去看过他，怎么知道他死了？”

　　“我回去过一次。”雨停了，763把伞收起来，“完成所有任务后，他央求带我去年轻时与老伴相识的地方看看，但因为他并不是许愿者，我又着急做下一波任务，便拒绝了他。一个月后，我路过他家，看到门口全是花圈和纸扎，才知他刚刚过世。呵，你知道吗？他的几个儿子特别无耻，老人生前没人管，尸骨未寒时那几个儿子为了宅基地在葬礼上大打出手。”

　　钟意静静地听着，抬眼看763，他表面看仍是平静的样子。

　　“他对每一个任务都积极配合，看我不吃饭还为我做面条，看我总发呆就给我唱戏……”他有些说不下去，“他是一个很好的老人，可人生尽头的最后一个愿望我都没帮他实现……”

　　钟意及时打断了他：“没事的，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类就是这样的，有很多遗憾，这是常情，你不需要介怀。”

　　763轻轻摇头说：“这是我的遗憾。”

　　阴沉了一天的天空，又迎来更深的暗色。夜晚即将来临，钟意已记不清这是她和763共同仰望的第几个晚上，也不知还剩多少夜能如此时这般。

　　她轻声问：“因为这位老人的遗憾，你才给我三个愿望？”

　　过了好久，他说：“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