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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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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富且贵、意气分发、挟弹出游的俊美少年形象,是从魏晋时期文学兴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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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生于弓,弓生于弹”。正是从弹弓的基础上,人类发明了更锋利、更有杀伤性的弓箭。
^^^后来进入文字历史以后,弓和弩成了人类暴力活动中最合手的武器。在我们想象中,弹弓泥丸将遭到冷落和忽视,打弹弓成了顽童的游戏。
^^^事实并非如此。魏晋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弹弓得到了空前绝后的重视。
^^^有文献说明打弹子的一套工具造价低廉,弓和泥丸都可以自制。另外,它杀伤力不大,但足以用来打鸟和小动物。推测起来,打弹弓可以作为射术的一种辅助练习,在多方面锻炼人准确击中目标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它有身为弓箭“替补”的意味。
^^^这在一个重视骑射,重视年轻人作战能力的时代,打弹子大大地吃了香。当时汉末以后,中原地区就进入了长期的战乱和动荡中,社会需要大批的年轻人永远在生理和心理两方面都处于备战状态,随时拿起武器都可以精准地打击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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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打弹弓,在当时并不是顽童的游戏,恰恰是年轻人时时要操练的一门技艺。青年人日常弹弓不离手,处于一种准军事训练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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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魏晋时期文学中描写的挟弹出游的俊美少年,并不只是对现实中尚武风气、国家和战争状态的僵硬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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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金弹”这则记载,将弹弓与少年、风流少年、风流少年的出游联系在了一起,为后世一切挟弹少年形象定下了调子——他们富贵优裕的出身,青春美好的容貌和风度,旁若无人的骄纵性情,心目中根本没有“社会成规”,轻松自由的人生姿态;平日的生活内容,就是一身惹眼打扮,骑着宝马四处逛荡甚至无法无天,荒唐卤莽。但是,一旦“闻有边烽急”,却慨然从军,“捐躯良不难”,根本不知道怕死。而弹弓也成了塑造一类理想青年形象的高贵、华美、强悍气质的一个重要成分。
^^^这大概正是当时社会上一类勇武少年的写照,是人们对青年人的一种期许,也寄托那时代人们对激情、热烈的生命状态的一种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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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韩嫣金弹”刚开始出现时,韩嫣的形象,仍然带有鲜明的负面色彩。青年玩弹弓打弹子这事的谴责之意,当然是通过其主要情节——金弹丸来表达的。毕竟,这美少年的非常身份,他获得尊贵地位的方式,实在有悖正统,按道理,他只配做个反面教材。正统学者说他仗着汉武帝的宠,不干好事,恣意挥霍民脂民膏(他金弹的消费,实际是由国库买单的!——故事这么暗示着),这当然就有在道德上一棍子打死的作用。
^^^但是,这个故事的意象组织是如此美妙,被用如此轻悦的语气讲述出来,打金弹这个情节是如此的气派不凡,如此的浪漫不羁,让听故事者的价值判断不由地就产生了动摇。文学的妙处,其感染力往往是声东击西,连创作者自己也不能控制,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讲些什么和真正讲了些什么。
^^^在这里被许多读者强烈感受的,倒是生命的欢快,青春的幸运,甚至可以说,是作为人的幸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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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韩嫣的真人确实像在故事中这样“有型”,那也就难怪汉武帝要对他一往情深。想一想此时此际的汉武帝也是个矫健少年,雄心勃勃,生命力旺盛——这二位完全可以像意大利人那样高唱:“我们是最美的一对……”
^^^《史记》说韩嫣善骑射,善佞。善佞,口才敏捷能言善辩(原解释:口才敏捷而所言皆善)。韩嫣或许是个人才,却早早的为汉武帝死在了政治夺权的斗争中。
^^^司马迁眼里,韩嫣是没有通过正途,投主上所好以另类手段获宠者的佞幸臣子(比如刘彻想发兵讨伐匈奴,韩嫣就事先学习、熟知胡人的兵器和阵法。遇到武帝询问,他总是对答如流)。
^^^可是他又怎能料得到,百年后张扬个性的晋魏,对韩嫣这位贵公子神采飞扬的性情、矫健强悍、华美高贵的气质喜爱至极,以韩嫣为蓝版,创造了一系列“挟弹少年”,连文武双全的潘安都要学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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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代的我们来说,晋魏对个性的追求是一个非常让人吃惊的发现。在传统文化中,青春似乎总是备受压抑的,因此,文学中一提到青春,就总是充满受尽压抑的哀恨之感,是诉不尽的一腔曲折幽怨,典型如《牡丹亭》中的“游园”,《红楼梦》中的“葬花”。
^^^但挟弹少年们的青春却与这种状态截然不同。有一种看待生命的根本态度,为我们完全陌生,透露出一个奇异的信息:历史上的中国人对生命曾经有过另样的眼光:一种美好的生命状态,完全有可能出现,即使其存在只是暂时的、需要充分条件…。中国人曾经相信,人是可以幸运的,幸福的人生,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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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可能”——这和我们的时代如此相象。作者回复:
好评论,好文字!某水佩服!作者回复:
多谢那么美的长评!某水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