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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泛起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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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哥,别找我了,回不去了。”陈太涟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退到悬崖边上,他想伸手去抱,可那人苦笑着,纵身一跃,“涟哥,陈太涟,咱们永世不见。”霎时,世界安静了一秒,这一秒,陈太涟跪了下去,他还是没留住他的林荆。
“不!”陈太涟惊出一身冷汗,猛的从床上坐起。七年了,过去的每一天他都做着这样一个梦。梦里,林荆总是拉着他向海上的山崖池旁跑去,他说那里有他喜欢的莲花,可惜,梦里的山崖池是那么的破败不堪。看不见莲花,林荆就微笑着转过身来,拉起陈太涟的手说:“没关系的,涟哥,你也是莲花,是只为我一人绽放的涟花。”陈太涟也笑了,蹭着他的鼻子带着嗔怪意味的说了句:“小嘴挺甜。”可惜美好转瞬即逝,林荆脸上的表情从愉悦变成惊诧再变成恐惧,眼泪从他那双小鹿般眼中溢出,他哭着,突然转身向崖边跑去。那天风很大,他穿的却很单薄,素白的衬衣和淡蓝的牛仔裤,配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看起来是那么易碎又美好。
他看见陈太涟的背后有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那目光冷冽凌厉,像是杀人的暗器,令他死于无形中。
陈太涟一怔,碎步向林荆走去,可临近把他抱回时,却扑了个空。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他拼命地挽留,却弥补不了犯下的错。一次又一次林荆一跃而下,一次又一次,陈太涟亲眼看着自己的小荆在风中坠落,在空中释然。
梦醒了,可他照样没在现实世界里留住林荆。这是他失去他的第七年,换做七年前的陈太涟,一定不会想到,自己会为了那个小孩而思念成疾。
一切要从林荆晕倒的那个盛夏说起。
13年7月13日,那时林荆刚刚结束高二的最后一场考试。或许是少年的本性吧青春在少年的眼里是挥霍不完的资本,是大汗淋漓的夏天,是球场飞扬的激情。刚考完最后一场试,林荆就翻过篮球场上锁的大门开始热身,等到高二的同届们下来的差不多了,少年之间的较量也开始了。
泽智一中的校服很衬他尤其是夏装,半袖是带着长短适中的领子,锁骨上方有两颗扣子,但他从来只系一颗,修长的脖颈在领子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精致,白底蓝边的半袖和深蓝色的裤子,是少年感最好的代言。一头长短适中的黑发,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剑眉星目,他一笑,就连春风都要停留几番。他一个跃起,都是那么的像热血动漫里的男主角。他恣意挥洒,球技纯熟,引得场边围观女生的阵阵尖叫。转眼间,黄昏已至,场边的人散的差不多了,他坐在场边,看着夕阳,“哎,语文,你说咱什么时候能不用在这小破地耗着了啊?真叫一个憋屈,小爷还天天受老周的气。”梁喻文翻了个白眼,捅了他一下说:“都怪你,老叫我语文,现在好了,全级都知道我叫语文了。”林荆揉了揉肩膀,还了梁喻文一下“还有我说啊小爷,您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感受啊,你这成绩天天挂在级榜前五,您还好意思说老周为难您,那我这倒五百的成绩,不得是活在人间炼狱啊。”“是是是,您是爷,您是爷,不过你说你也是,起个俞文的名,语文从来没及格过。”两人说着,从座位上起身,起身的那一刹那,林荆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却没多想,只当那是坐太久起身猛了有点贫血。“哎我说您又干嘛呢,还不走是准备让林卓炜来提溜您回家吗。”林荆一听他爸这名,也不在多想了,压着语文后脖颈就是一顿“揍”。
走出球场,林荆把门锁好,对着那个两年的青春作了郑重的告别,或许是人都有第六感吧,林荆从没有那么不舍的过那个球场,也没有觉得夕阳那么美过。
事总与愿违,故事还是走到了低谷,少年还是没能留住下山的夕阳。就像装在玻璃瓶里的玫瑰,美好易逝,只一个颠簸,就是支离破碎。玫瑰的刺划伤空气,空气躲进水里,令人窒息,玫瑰也坠入海中,零零散散,叫人好不可惜。
林荆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没错,外表也是同样出众,皓齿明眸,一张白净的脸衬得唇色更加动人,挺拔的鼻梁和带着棱角的脸型又让少年多添几分英气。
林荆算是个完美的人,他在音乐和美术上也颇有造诣,又热衷于体育活动和各种竞赛。他又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只要参加了,就要拿个名次。他和梁喻文也是通过2013年的英语全国大赛认识的。那次英语比赛,全国决赛只有他们俩和另外一个女生入选了,在外省比赛的原因,他们俩也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室友。自那林荆发现梁喻文虽然叫喻文,却只有英语学得好。相互熟识之后,林荆就天天去七班找梁喻文,还每次都“语文“”“语文”的叫最后由于嗓门太大,全级的人都管他叫“语文”,林荆说那是为了督促他学习语文。
时间从2013来到2014那个夏天,和梁喻文在校门告别后,林荆往东边的巷口走去,他从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用香味吸引着那只三花流浪猫。那是他上个学期末路过巷口时发现的,小三花腿上还有伤,从那个时候起,林荆就一直在喂养他,可惜林母猫毛过敏,不然他一定会把小三花抱回家。引出小三花后,他缓缓蹲下来,把火腿肠一点一点掰成小块,看着小三花吃完,又拿出一盒牛奶和藏在巷口废纸板壳子下的奶盆。倒上牛奶后,他慢慢推到小三花面前,看着它一点一点用舌头卷吸着,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三花啊,哥哥要回家喽,你要注意安全,别再被别的动物欺负了。”他站起身来却是眼前一黑,脑中一白,失去了意识。奶盆被打翻了,牛奶溅的到处都是,小三花舔舐着少年的脸,平日里温顺的叫声这时也变得刺耳起来。林荆倒在了那个巷口,这一倒,也让他倒在了人生的岔路口。
林荆在医院的消毒水味中醒来,沉重的眼皮和干涸的嘴,让他变得憔悴起来。旁边的机器滴滴作响,提醒着他自己,他还有心跳,他还活着。黄昏之后,这已经是第二个天明了,他睡了两天本该活力无限,现在却是那么的昏沉痛苦。林卓炜和闫月玲在旁边坐着,闫月玲脸上的泪痕很重,林荆看得出来。他看着眼前这对不惑之年的夫妇,想着不知还剩多少时间的陪伴。林父看见他醒来,按下床头的呼叫灯,林荆看他着急的样子打趣说:“爸,您都快把那个灯给按出来了,您让灯给我看病啊。”林卓炜看着眼前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小子,也堆起脸上的皮肤,挤出一个捎带着痛苦的微笑。闫月玲拿水给林荆润了润嘴,又流泪了,她开始责怪她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林荆养的健康一点。林荆示意林卓炜拿纸去给母亲擦擦眼泪,自己开口说:“妈我已经很健康了,您看我那么多比赛,那么多第一呢,我要不健康您也看不着啊。”闫月玲抽泣着点点头,随后把头扭了过去,不再看现在那个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林荆。好像是玻璃里玫瑰褪了色,花瓣也随着风飘零到海上,远去。
接下去的两周里正是放暑假的时候,林荆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浓重的消毒水味和奇葩般的病患家属让林荆有点喘不过气,可没办法,谁让他一病就是脑肿瘤。闫月玲和林卓炜这两周为了林荆的病四处找关系,四处求医,终于找到了当年闫月玲的同学——陈华。陈华是闫月玲最好的朋友,可是后来,为了提高医学经验和技术,陈华选择出国深造,这一去,在那个信息并不发达的时代,二人就算是“失联”了。等到再见,陈华眼里那个风华正茂的如春风般的少女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憔悴不堪,强颜欢笑的中年女人了。
有了陈华的出现,闫月玲悬着的心放了一半,林荆的病虽然是脑肿瘤,却也没长在刁钻的位置,还是良性的,只不过发病开的太急,发现的又太晚,所以才会让他这么遭罪。
接下去的两周,林卓炜和闫月玲把林荆交给了陈华,给儿子安排好费用和住处后,又离开了玉城,投身进入商海去了。与大多数阔绰家庭不同,林卓炜和闫月玲虽然是富商,但也对孩子特别关心,从小到大,林荆的身边也都有他们陪着,梁喻文曾经说过,他说:“我听说你是个富二代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好相处,不过处下来吧,你又是个好人,啧啧,多亏了叔叔阿姨,要不你不得是个纨绔子弟啊。”其实,林荆也这么觉得。
林父林母走后,陈华一边给林荆医治化疗,一边又得照顾他餐食和日常,林荆看着陈华每天都要照顾自己,还有一大批的病人等着看病,就觉得实在不好意思,其实陈华也看得出来,就是没找到适合的人去照顾林荆。
陈华正坐在问诊室里想着,“叮铃叮铃”手机响了,陈华揉着眉头,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一串动画表情,是一朵莲花,后边带了一个小孩。这是她的儿子陈太涟打过来的。陈太涟随母姓,因为早在陈太涟十岁的时候,她和那个男人就已经离婚了。陈华接起电话,电话那头陈太涟用生硬的语气跟陈华问生活费,甚至连妈都没叫。陈华知道,陈太涟对于家庭的缺失一直耿耿于怀,而自从他大学去了A城之后,母子之间的电话内容里也只剩索取了。陈华之前都是直接拨给他一笔钱,可她最近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又惦记着林荆的事,只能强忍着烦躁跟陈太涟说:“太涟啊,妈求你个事,你能不能过来妈这边帮妈照看一下你闫姨家的孩子啊。”电话那头陈太涟冷着脸,决绝的说:“不,你别想让我帮你看小孩,我还有假期论文要交,小孩太吵,我写不下去。”陈华急忙补充道:“不不不,不是三两岁的孩子,是妈妈高中同学的孩子,都十七岁了,小荆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不会吵你的。你答应帮妈这一次,妈再每个月多给你二百好吗。太涟,当妈求你的了。”陈华本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当初离婚没哭,陈太涟生病的时候,她只有一个人照顾他,她也没哭,维维独独当陈太涟说不想再见到她时,她哭的就像一座正在融化的冰山。她也只有在陈太涟的事上才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陈太涟本来也不是什么物质的人,更不是缺钱的主,他有自己的兼职,一个月有个三四千工资,再加上陈华每个月打来的,足足有六千,他们家在A城又有一座房子,交完水电费,也还能剩个五千多。所以他根本就不动心。
一口回绝了陈华之后,陈华真的恼了,冲着电话那头就是一句:“陈太涟!你不要以为我管不了你,我现在就把你的银行卡停了。”
陈太涟一气之下挂断了电话,想着陈华不敢对他做些什么,但还是出于保险,先去取了一千出来。两天之后,陈太涟和朋友出去聚餐,结账的时候才发现,银行卡真的被冻结了。还没来得及出餐厅的门,就给陈华打了一个电话,时间在空间的维度里,是平行存在的,那个时候陈华刚好在给林荆做检查。林荆听见陈华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作响,看见了那一朵莲花和那个小孩。陈华也看见了,但她没接。“陈姨,那个人是谁啊,您怎么不接电话,我没关系的,我这边等等也行。”陈华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孩子说:“他叫陈太涟,是陈姨的儿子,比你啊大三岁,今年大二了,这是来找我要钱来了。”还没等林荆说话,陈华又补上一句:“他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林荆露出春风般的笑容,挠了挠头。“你啊,笑起来跟月玲真像啊。”笑声不断从316病房传出,在冷清的医院中,他们的存在就是一抹色彩。
陈华再听到陈太涟的声音,已经是凌晨五点了,这一次,陈太涟就站在了陈华面前。陈华和他的谈话并不愉快,但也算是能找到一个给林荆跑腿照顾他日常的人了。这次陈太涟只答应了两周的时间,他要陈华许诺他,两周一到,不仅银行卡要解冻,每个月的生活费还要追加三百。陈华答应了。就这样他们之间缘分的丝线,拉紧了。褪色的花瓣落在海上,泛起阵阵涟漪,荆棘丛生的沙漠因为彼岸的涟漪,响起了悲歌。
八月二日,夏天的风吹起燥热和少年的头发,带着窗边的花瓣遇见一场未知的冒险。少年病房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家属,而是一个涟漪,一朵莲花。
“你就是林荆?”
“是,我是,请问您是”
“我叫陈太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