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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富天解忧 忧云压城 ...


  •   季扶昙对志怪传奇比较感兴趣,已经抽出两本夹在腋下:“就先这些吧,看完了我再来拿。”

      没有人回应,书架摆放密集,一时半刻竟没看见谢衿,她走出密闭的书架,谢衿站在一处角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季扶昙觉得奇怪,放轻了步子,谢衿在书架前挑挑拣拣,已经抱了一小摞。

      “你看的什么书。”

      谢衿受惊,怀里的又是新书,他手一抖,光滑的书面之间互相成就,哗啦掉了一地,二人同时蹲下捡书。

      季扶昙手指无意间戳开一本,被一角精细的笔触吸引,竟打开细看,乍看见两个小人,她迅速翻页,全是两个小人:“画这么多小人干吗?”她企图看看小人有什么特点,下一秒她突然注意到小人都没穿衣服。

      捡起的书烫手似的,又叫她扔回了地上。

      谢衿脸色也好看不了多少,像个在库房里清点赃款的贪官,面对突然出现的御史大人,想掩人耳目却已经被人看了个精光。

      谢衿难得的语无伦次:“都是这两天才采买的,我想我应该学习……啊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扶昙脸色严肃且阴沉,谢衿以为她生气了,其实她只是在掩盖尴尬:“我去那边看看。”

      季扶昙落荒而逃,躲到书架一角,一个离谢衿所在角落最远的角落,这个角落里堆放的不是书,而是手稿,字体好看的季扶昙认得是谢衿的字体,难看的仔细看应该也是谢衿写的,大抵是他小时候写的罢。

      展开一大张纸:梦雪斋、研溪殿、瓦乐宫、华玉楼、晚云居、食烟阁、武英馆、争辉园、清泉室……

      密密麻麻,不知凡几,全是各处居所楼宇的名字,再扫一眼“富天居”骤然入目,字体并不成熟,应是小时候写的。

      谢衿收拾好那边的书籍,来到季扶昙面前,季扶昙神色难辨:“富天居,……”

      “我小时候总爱乱取名字,尤其各处建筑。”

      “可这是富天居啊。”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若是喜欢,回头换掉独愁居可好?”

      季扶昙将纸折好放回原处:“随你!”

      谢衿行动很快,按照龟兹季宅“富天居”的样式摹出图样,当日命苏管家找匠人篆刻“富天居”,那颗宝钻无可替代,他退而求其次用一颗夜明珠充数。

      第二日匠人取“独愁居”牌匾,谢衿在朝上,元英留下来监工。

      季扶昙在一旁观摩:“明明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为何却叫独愁居?”

      对于这个,谢衿还真当着元英的面道过缘由,元英回忆着,原话他说不上来,意思他还是记得的:“王爷说,相思是他一个人的,愁也是他一个人的。”

      天仙子不知道意思,但季扶昙立刻明白过来,那时候她和赵尽知两情相悦,谢衿自然是一个人陷入闲愁。

      如果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和一个爱自己的人在一起也算一种圆满,总该有人得到成全。

      谢衿的富天居如今高悬在潇陵王府,季扶昙的富天居已随季宅被付之一炬。

      相思子一连几日都不在独愁居,她寸步不离陪在杜颂身边,过两天就是小年来,杜颂要回自己家,他在记录簿上写下最后一句话:独愁居改富天居。

      相思子在他旁边徘徊,恋恋不舍道:“你就要走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杜颂小眼睛里迸射出柔情,他起身,给相思子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记得你,记得我们之间的情谊,我会向王妃求情……”。

      相思子食指触上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话,“能为我做件事吗?”

      杜颂一脸认真,正色道:“肝脑涂地。”

      相思子莞尔一笑:“没那么严重啦,我只是想在银瓶里插上你亲手为我折下的梅花,眼下且停亭的梅花开得正好。”

      “小事一桩,我现在就去。”

      “我等你。”

      冬天的且停亭不似其他季节那样热闹,触目之处皆是梅花点点,腊梅是寒天里唯一的来客,也是这冰天雪地中独有的花魁,暗香浮动,流颜清浅。

      墙角的数枝梅花开得尤其娇艳,尤其热烈,杜颂兴致勃勃,为倾慕之人采花大抵是人生一大逍遥事。

      相思子在栖兽圈翘首以盼,银瓶已经擦净,两个人一起插花修枝,颇有比翼连枝、琴瑟和鸣之感。

      “等你走了,我要把它拿去富天居。”

      “那是当然喽,不然你如何睹物思人?” 杜颂大言不惭道。

      相思子去厨房取饭,杜颂简单收拾行李,他发觉记录簿被人动过,他向来对吃饭的家伙如数家珍,翻开来,正是那一页:“腊月十一日,小厮韭、定,嬷嬷石娘子出府,数日前石娘子女丘丘命殒。”

      刚刚记独愁居改录富天居时这一页还在,现在却不翼而飞,杜颂肯定是相思子趁自己折梅花时动了手脚,他恨极,自己上赶着讨好,她却只是利用。

      银瓶里的梅花很灿烂,似在嘲笑他,真刺眼,杜颂长袖一挥,银屏炸裂,前一秒还背被爱呵护着的梅花,下一秒被无情无义地置于地,又被愤怒的脚践踏,满地残红衰败。

      相思子笑意盈盈凝固在进屋的瞬间,杜颂已经离开,想必他已经看到了她撕去的那一页。

      她放下手中托碗木盘,取下身后的包裹,拿出裘大氅铺在床上。

      他说他无父无母,亦没有兄弟姊妹,无人为他烧热饭,制冬衣,她便连夜为他赶制一件裘氅,庆幸赶在他临走前缝制好,结果他却不辞而别,满屋狼藉预示着他对她的恨。

      季扶昙眼睛累了,谢衿为她读话本,正在精彩处,相思子突然进来:“王爷安,王妃安。”

      谢衿头也没抬:“何事?”

      “杜大人有东西落下了,奴婢请求出府一趟,给他送过去。”

      季扶昙睁开眼:“你不用亲自跑一趟,让苏管家派个人送去罢。”

      相思子站在那纹丝不动,谢衿抬眼觑她,思索片刻道:“去吧。”

      “谢王爷王妃,奴婢告退。”

      季扶昙被自己的事情所扰,很少关注身边的丫鬟,没发觉相思子的变化,经过刚才,她才感到相思子的不一样:“她这是怎么了?”

      “随她去吧,估计在府里憋久了。”

      “都怪我整日闷在府里,没顾及上他们,年前我想出府一趟,让她俩带我出去逛逛。”

      相思子按照杜颂说的地方,沿路打听,在城南找到了一处小府宅,门头“杜府”二字跟杜颂的双目一样颇不起眼,大抵是他的住处了,相思子又高兴又害怕。

      看门的是一和善老翁,耳朵不太好,问相思子找谁。

      “我找杜大人,杜颂杜大人住在这里吗?”

      老翁连连点头:“这是杜大人的家,你是谁?”

      “潇陵王府的相思子。”

      听到潇陵王府,老翁肃然起敬,大人物啊,他一头钻进府中告知杜颂:“老爷,潇陵王府一女娃来找您。”

      杜颂在卧室看书:让她进来吧。”

      相思子随老翁踏进院内,房子很小很旧但是很干净,除了老翁,没看见有其他下人。

      走到卧室前,老翁退下了,相思子迈腿进去,房间还算大,书比衣物和日常用品都多,相思子好奇杜颂的居住环境,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尽管她已经收敛很多,杜颂还是没有好声好气:“寒室简陋,让锦衣玉食的姑娘见笑了。”

      相思子知道他还是因为那件事生气,听到他的浑话她也不恼:“再锦衣玉食我也是个寄人篱下的奴才,你好歹有个家,是一家之主。”

      她说得恳切,杜颂有点动容,收起肚子里刻薄的话,留下了口德:“你有事吗?”

      “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径自走到床前,打开包裹取出那件氅,靛青色,料子滑腻,杜颂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月俸微薄,不舍得买这样好的衣物:“是好东西,但是太破费,我不能要。”

      相思子忙解释:“不要钱的,布料是逢年过节王爷赏赐的,我按照你的身量亲自缝制的。”

      杜颂小眼睛里闪烁着感动,转过身不想相思子看出他的心软,硬着嗓音说:“无功不受禄。”

      相思子怕他不肯收下,着急道:“你为我折花,我为你缝衣,你就当礼尚往来。”

      杜颂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如果是为了那页纸,你大可不必,既然撕了,我便不会再写了,就当作是对你的补偿,虽然你不是真心的,但你也下了苦本了,舍了你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相思子泪眼婆娑,低声哭泣。

      杜颂终是软下了心肠,她毕竟是个下人,她做的一切都是有难言之隐吧,也许她很讨厌他,却逼着自己做戏,虚情假意地爱慕他,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吧,自己呢,虽然是一场空欢喜,到底是享受到了被爱的滋味,爱是假的,滋味却是真的,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无可奈何道:“如果我收下你心里会好受些,我就收下了。”

      相思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胸中的抑郁快要将她掩埋。

      杜颂没有看她,他以为她在等一个承诺,她要,他就给吧,他闭上眼睛,沉痛开口:“你放心,我们之间和那页纸一样,撕毁了就当没有过,你走吧,我不会纠缠。”

      相思子觉得受辱又觉得愧对,再也不想站在这里,洒泪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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