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天居》无上甚微

1、季家有女 凌驾胜邪

　　季扶昙是在一间红木屋子里出生的，一时之间她不明所以，哇哇大哭。

　　一个老婆婆把她放进一个盛满水的小木盆，一遍一遍给她洗澡，很舒服，舒服着舒服着她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迷迷糊糊的季扶昙满鼻腔香甜的味道，嘴里湿润润的，显然她是在汲取一种液体，再清醒一点她发现她的手正把玩着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她的眼睛睁开一条小缝，透过缝隙，一睹白花花的凸起的乳白色“肉墙”撞入瞳孔，怎么像是少儿不宜的东西呢？

　　季扶昙相当震惊，猛然睁大双眼抬起头怔怔巴望着眼前的妇人。

　　妇人并不是她的母亲，因为她充满爱怜地喊她小姐：“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啊。”

　　见季扶昙清醒了，妇人收敛怜悯之色，温柔可亲，轻启薄唇：“我们小姑娘这么快就吃饱了么？”

　　她拢拢自己的胸衣，系好棉衣的扣子。季扶昙脑袋有点发翁，但还算平静，她的性格说好听了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说难听了就是反应迟钝，不过她大底算是隐隐约约猜到自己穿越到古代了，眼前人是奶娘。

　　一天又一天，季扶昙终于习惯了醒来后就看见这奇怪的一幕，她不知道具体过了多少个日子，只知道她在这间小屋子里睡觉吃奶，无聊至极，简直是度日如年。

　　季扶昙偶尔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大概是有人来送食物、炭火等日常生活所用之物。

　　这天季扶昙像往常一样思考着人生，思考间，妇人将她光溜溜地从襁褓中剥出来，她没改掉前世极其怕羞的毛病，即使知道此刻自己是婴儿，可是作为有成年人思想的她……还是无法接受。

　　所以她极力扭动着身子表示抗议，叶染已手法熟练，一手将她固定住，另一只手取了床上明红色肚兜套在她身上，她放弃了挣扎，安安静静地让叶染已给她拾掇，她开始有点期待，期待叶染已给她穿上好看的汉服，前世她收藏过一些汉服，其实也不算汉服，大部分是带有汉元素的服装。

　　然而令季扶昙失望的是在隆冬时节出生的作为婴儿的她实在是没有资格穿上一套像样的衣服，她被无情地塞进新的襁褓。

　　廊檐上一高大男子负手而立，剑眉星目、俊逸非凡，妇人恭敬唤了声：“老爷。”

　　老爷？嗯？季扶昙额上三条黑线，这么年轻就当老爷了？看来他已经成为一家之主了。

　　老爷接过季扶昙，问妇人：“可喂过奶了？”

　　“刚吃罢。”

　　襁褓包裹太紧，季扶昙有些难受，她拱开襁褓一角，丝丝寒气紧忙急赶地往里钻，小小的她趴在老爷肩膀上瑟缩了一下，动作很小，老爷没有察觉。

　　季扶昙奋力露出两只眼睛，只见漫天纷飞的雪花，成把成把地掉落，一大片白色花海包围了二人。

　　前世季扶昙是中原人，那里的雪很温柔，总是小心翼翼地来小心翼翼地走，她曾在西北上过学，那里的雪比中原的雪迅猛，可是眼下，这雪真可谓是狂野了，争先恐后给她表演一场飞花乱舞的节目。

　　老爷抱着季扶昙走出了院落的小门，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这个小院，准确地说是被抱出小院，总之她是出来了，可以去探寻这个新世界更多的秘密，她精神抖擞。

　　那扇朱红色小门的外面是一个更大的院落，看不到大门在哪，季扶昙暗自思量，家宅肯定不小，她应该是一户有钱人家的孩子，但是连日以来，照顾她的只有这个奶娘，她不禁怀疑自己在这个家庭的身份地位了。

　　不一会儿，太古轩三字映入眼帘。

　　老爷跨过门槛，步伐变慢了，越靠近主屋，动作越慢，直到他走到主屋门前，站住了脚步，左手顾着季扶昙，想要推门而入，却颓然落下犹豫的右手。

　　也许他有些紧张，因为季扶昙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加重了，她很不舒坦地嘤了嘤，他连忙调整了一个让她舒适的姿势。

　　他仔细看了看季扶昙娇嫩惹人爱的面庞，突然生出胜券在握的决心，不再踟蹰不前。

　　木门缓缓打开。

　　云母屏风后，有人对镜静坐，她并没有梳妆，她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泛黄的模糊铜镜也难以掩饰她姣好的面容，只是那漂亮的脸庞沾染了深不见底的愁云，这让季扶昙想起了高中时期曾鉴赏过的一句诗：“愁损翠黛双眉，念畴昔风暗流。”

　　季扶昙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黄归书身形微顿，却依旧是无动于衷。

　　“归书。”老爷轻唤一声，声音微微带着一些祈求的意味：“你看看我们的女儿，你看她多漂亮，和你长得很像，你来抱抱她，你还从未抱过她……”

　　黄归书缓缓起身，机械地行到老爷身边。她的眼神空洞，目光落进季扶昙眼里，季扶昙没有从中看到母爱。

　　黄归书没有触碰季扶昙的意思，老爷有些悻悻然，然而他并没有放弃：“昙儿还小，哪有这么小的孩子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让她搬进太古轩，承欢你我膝下，可好？”

　　一个父亲让女儿和父母同住，还要征求母亲的意见，季扶昙越来越糊涂了，难道这个美丽的女人是后妈？

　　老爷把季扶昙放在床上，被子上绣着鸳鸯戏水。

　　“孩子你先看着些，我一会再来。”

　　很显然，老爷想给季扶昙和她娘相处的机会。

　　老爷走后，母女二人都是一动未动，良久，黄归书走到床边，抚摸她的脸颊，季扶昙以为她被激发了母爱。

　　不料下一秒，黄归书突然大叫一声，季扶昙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手就扼住她的咽喉。她想呼救却无能为力……卡在脖子上的手突然一松，归书就狠狠地被疾步冲进来的老爷甩在了床脚。

　　他果然没有走远，暗中观察妻女的动作，但是并发生他期许的母女情深的一幕。

　　黄归书踉跄着起身，嘴角始终挂着冷笑，“季孟，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答应你生下她，可是她若住太古轩，我便搬走。”

　　“你就这么狠心，她也是你的孩子呀！”季孟慌忙抱起季扶昙奔向门外：“东风，快请医僧。”

　　季扶昙咳嗽着，依稀还听见屋内女子恨恨道：“休想用孩子将我困住。你这个骗子。”

　　季扶昙持续发热，医僧依佛理入药，医治她的疾病，安抚她幼小的心灵。

　　医僧是一个年轻的和尚，跟老爷差不多的年纪，据说医术很高明，机缘巧合下他给爷爷看了腿病，一来二去二人成了忘年交，平日里季家人有个头疼脑热都会请他看。

　　每当季扶昙迷迷糊糊醒来，都能看见奶娘充满担忧的眼神。说是奶娘，更胜亲娘。

　　医僧彻底把季扶昙从病魔中解救出来后，春天的痕迹已经显露出来，院子里的龙血树和龙舌兰经过冬雪的洗礼更加翠绿娇嫩。

　　“叶妈妈，太爷想看看小姐，让你带过去呢。”一个小丫鬟来给奶娘传吧话。

　　一枝堂朴素且大气，刻于杨木上，遒劲有力，一看就是出自充满英雄气概之人之手笔。

　　季扶昙的哈喇子不自觉流出，逗乐了爷爷，开怀的笑加深了他脸上的褶子，他用苍劲的手指轻柔的刮刮季扶昙还没有长鼻梁的小鼻子，她应景地咯咯直笑。

　　爷爷笑到颤抖，“诶呦诶呦”地晃着季扶昙，她用一只肥爪抓着他的一个手指头。

　　“瞧我们昙儿多漂亮呀，好漂亮的女娃娃，嘿……”

　　爷爷的怀抱很宽广，爷爷的脸庞很慈祥。

　　“银锦，你去告诉老爷夫人，今晚在一枝堂用饭。“他对银锦道，又吩咐厨房准备一些好菜。

　　屋子里只剩下爷孙俩，火盆温暖着整个房间，黑色木炭在火盆中噼啪作响，爷爷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哄她睡觉……

　　醒来时，季扶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是被笑声吵醒的，细听原来叶妈妈在讲她的糗事，但季弦总是夸她聪明乖巧。

　　叶妈妈很会照顾小孩，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醒着，似乎察觉季扶昙醒了，她来到里屋查看，见她果真醒着，便抱了她出去。

　　季扶昙又回到了爷爷怀里：“这孩子真好，想当初季孟每次睡醒都会哭的昏天黑地，眼睛一闭，大嘴一张，煞有要磨死人的介事。”

　　“爹，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遭到父亲调侃，季孟很不好意思。季扶昙想到如果是在现代，眼前的老爷还是可以在父母面前任性的大男孩，而在这里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一家之主了。

　　黄归书也吃吃地笑，颇有夫妻和睦的样子，季扶昙知道这都是他们俩夫妻表演给爷爷看的。

　　仆人端进来两盘饭后甜点，老爷道：“爹、归书，你们尝尝这雪梅糕，我从京城那边请过来的厨子做的，这个厨子可了不得，他爷爷年轻时是御用皇厨，当年这雪梅糕只有皇帝贵妃们才吃得到。”

　　爷爷拈了一块：“那我们有口福喽！”他咀嚼了几下，满脸幸福：“归书、叶妈妈、银锦你们也尝尝。”

　　淡淡梅香扑鼻，“真好吃，不愧是皇宫里的手艺。”叶妈妈赞叹连连。

　　“是啊是啊！都是老爷有本事，连我们下人也跟着享福。”

　　对于银锦的恭维，身为老爷的季孟很受用。

　　每块雪梅糕的颜色还不一样，表皮红色，但深浅不一，就像梅花有的红的深些有的红的浅些，糕点上点缀雪花形状，显得很俏皮，果然是糕如其名。古人真讲究。

　　爷爷一口一个，季扶昙一脸羡慕，流着哈喇子，她抓着爷爷手中的雪梅糕要往嘴里送，每次到了口边，爷爷的手一缩，她就吃了个空，如此反反复复。

　　爷爷以为他在逗季扶昙，殊不知季扶昙也在拿他取乐，大人们笑作一团，季扶昙也快笑岔了气。

　　终究他们以小孩子吃糕点会坏肚子为由让季扶昙没能将雪梅糕吃进肚里。

　　隔着厚厚的冬衣，季扶昙在爷爷的胸前摸索到两个长条形的东西，她很好奇想看个究竟。

　　爷爷掏出两把三寸来长的金光闪闪的剑，它们躺在他宽厚的掌心中，剑虽小却五脏俱全，剑柄处有个手握的凹槽，如果有一个六寸来长的小人，那么这把剑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了。

　　季扶昙把剑抓在手中，沉甸甸的。两剑的剑柄顶端由一条同样金光闪闪的链子链接，婴儿的小肉手堪堪抓住剑身，剑鞘是活动的，可以将剑拔出来，足见做工之精细，上面的花样纹路皆有理可循。

　　“昙儿喜欢？”爷爷诚挚道，不像在和婴孩说话。

　　季扶昙睁圆一双眼睛，眨了两下，又模仿婴儿含糊地点了下头。

　　“哈哈哈！不愧是我孙女，慧眼识珠，知道这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宝物，那爷爷就将之送予你。”

　　“父亲不要太宠着她，这可是您最珍重的东西，”季孟郑重其事地说道：“昙儿还小，也不知金贵，这夺杀胜邪她如何受得起。”

　　爷爷的话掷地有声道：“物件再宝贵也不过是不会呼吸的死物，与昙儿比起来何足挂齿，我孙女自然是凌驾胜邪之上的，只要她喜欢我的老命都可以不要，区区胜邪而已。叶妈妈，来替昙儿好好收着。”

　　如此一来季扶昙得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件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