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这一生》芋头年糕

2、白玫瑰

　　01
　　南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颗种子。脏脏的，破了表皮。
　　他把种子安置在院子里那片原来种着茼蒿的泥地里。
　　沈十安每次路过，都能看见他戴着顶草帽，蹲在地上，拿着一把小铲子，在松土。
　　有一次，沈十安走到了他的身边，问：“你种了什么？”
　　南熹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一根辣椒，也许是一串葡萄。也许连发芽都不曾。
　　他扶了一下自己头顶的草帽，小声说：“等它长出来就知道了，先生。”

　　02
　　天气一连闷热了十来天。终于在某一天的午后下起了大雨。
　　泼水一般。
　　沈十安正在书房翻看着书。
　　阿英婆婆拿着药和水走进来时，他随口问了句：
　　“南熹是否在做功课？”
　　“没呢，”她把药和水放到桌上，边说，“刚下雨的时候，就拿了把伞到院子里去了。”
　　沈十安抬起头。过了一会儿后，将视线移向窗外。
　　雨水打在那上头。滚落时，颗颗分明。
　　沈十安见到一个身影站在泥地旁——
　　哦，就是那小家伙种种子的地方。然后……
　　分了半边伞出去。

　　03
　　后来雨停了。
　　沈十安打开门时，就见他站在那里。脚踝上、裤腿上、衣摆上溅满了泥点。
　　他的样子像是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沈十安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严肃。
　　“你是小狗吗？”
　　小狗才去滚泥塘。
　　他把伞藏到身后，低着头，声音很轻。
　　“……对不起，先生。”
　　但实际上，沈十安没有生他的气。还侧开身，给他让了个空出来。
　　“先进来，去洗洗泥。”
　　他用脚蹭了一下地面，摇着头说：“可是，我怕弄脏您的地板。”
　　地板就是用来弄脏的。
　　沈十安想。
　　然后，轻声宽慰他说：“别怕。”
　　“等天黑了，你的脚印我就瞧不见了。”

　　04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颗种子终于抽出了一枝芽。
　　同时，沈十安的茼蒿也抽出了绿色的叶条，青葱欲滴的。
　　每吃过午饭，南熹就会拿着小喷壶跑出去，给它浇几次水。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浇水有什么好玩的？果然就是一只小狗。
　　沈十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
　　后来阿英婆婆在一旁问：“小喷壶他拿去玩儿了。我再给你买个大喷壶，好吗？”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
　　“好吧。”
　　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勉强。

　　05
　　有一天，沈十安发现那枝芽的叶片皱缩了。叶尖还打着微微的蜷曲。
　　看起来恹恹的，像个垂头丧气的人一样。
　　他把大喷壶放下，转头去问正在门口拖地的阿英婆婆，“麻烦您来看看，它是怎么了？”
　　阿英婆婆年纪大了，眼睛有点儿老花。
　　沈十安特地去书房拿了个放大镜给她。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芽根有虫……好像是蚜虫吧。估计是茼蒿那边孵出来的，然后飞到这儿了。”
　　“也不是所有植物都能混养，”她说，“而且这颗种子看起来挺娇贵的。”
　　泥地里的那片茼蒿随风轻轻晃荡着，嫩绿张扬。
　　沈十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茼蒿长虫了，都给拔了吧。”
　　阿英婆婆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然后补充说：“没什么。我就是不喜欢虫子。”
　　“也不想让它吃我的菜。”

　　06
　　南熹突然发现泥地里那片绿葱葱的茼蒿不见了。空空荡荡的，让剩下来的那枝芽显得怪孤单的。
　　于是，他问沈十安：“先生，您的茼蒿都去哪儿了呢？”
　　彼时的沈十安正在看一本朋友送给他的即将出版的书。南熹问他这个问题时，他刚好看到书上的某一句话。
　　然后，他照着念了出来。
　　“不好了，南熹。茼蒿都变成蝴蝶飞走了。”

　　07
　　泥地里的那枝芽终于长出来了。茎上生了些扎手的刺，叶旁还结了一个白色的花苞。
　　原来是朵白玫瑰。
　　种子之谜终于解开了。
　　沈十安边给它浇着水，边问他：“你是在哪儿捡到的这颗种子？林子里吗？”
　　南熹愣了一下。然后小声说：
　　“是在玫瑰养殖园里捡到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