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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发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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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面不大,门口倒是干净整洁。
这是一个眼镜铺子,没个名字,就门口挂个小牌,写着“眼镜”二字,就像这家店,一点装饰都没有。
高考结束没多久,前儿个出的分,够上我所期望的大学了。跟家里打了声招呼,拿着钱来北京找“狐朋狗友”。
六七月份的北京真够热的,我站在树荫下,不一会就出了一身汗。本来今儿个约闺蜜去逛街,结果到了约定的点了,这货还没现身。正想着,电话打来了。
“喂,搁哪呢?怎么还没过来?”
“嗨,别提了,堵车了,堵半天了,还待半个多小时呢。你先找个凉快的地方玩儿会,等到了我再找你啊。”
“麻利点的!”
挂了电话,我发愁的看着天上的大太阳,得,别的先不说,找个凉快的地呆会吧!往四周瞧了瞧,一个布置简单的眼镜铺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正好可以买个墨镜,也能挡挡阳光不是?
能在这条街上有个店面,一般店里都会有个空调,一会趁着买太阳镜在空调屋里呆半个小时,就熬到头了!心下窃喜,三步并两步进了铺子。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凉意,只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风,还有点温度……
店主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在屋里还带着墨镜,不过笑得颇有素养,皮相还不赖。
“哟,来了。”他客气地朝我笑笑。
我一脑门儿的黑线,心理落差还是很大的。我也是个直肠子啊,有什么说什么。于是开口道:“不是……我说,您都能隔这条街弄个门脸儿了,咋还不安个空调呢?”我语气不怎么好,他倒也不在意,笑笑说:“这门脸儿还是租人家的呢。现在这行情,做生意也赚不了多少钱,要不是朋友和这门脸儿的东家熟,这房子早就被人家收了,我连租子都交不上,哪有钱安空调啊?”
我本是不打算听这位在这诉苦的,但是虽说没空调,好歹还有个小电扇不是?于是便随意的问:“您不憋得慌啊?我瞅你也挺年轻的,不打算转个有前景儿的行?在拼个几年不是问题吧?”
男人呵呵一笑:“你这丫头到会撺掇人。这人啊,年纪大了,就不想再像年轻那会瞎胡折腾了。”
“哟,叔您蒙谁呢,你也就三十出头吧?这正壮实着呢,怎么就说自个儿老了?”我笑着调侃道。
“谁蒙你了?你跟我东家还挺像,都嘴上不饶人。”男人乐呵呵的擦着桌子。
“我说,怎么称呼啊?”我觉得这人挺逗,反正还要多待会呢。
“道上人叫我齐黑瞎,当面都尊称一声黑爷。”
“哎哟哟,还爷呢。”我笑着贫道,“您在屋里怎么不摘墨镜啊,瞅的见东西吗?”
“看不见。”他笑着说。
“那咋还不摘啊,诚心跟自己过不去?”我也没深想,张嘴就来一句。
“摘了也看不见。”他依旧笑着,好像在说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我……对不起啊,我没反应过来。你这眼睛……治不好了吗?”
“前段时间还是能治的,不过忒费劲了,后来去了趟沙漠,出了点事故,就彻底没治了。”黑瞎子手里拿着两个核桃,耍弄着,那熟练程度,让我由衷的怀疑他是不是真瞎。
“您真是作的,有病不去治,去什么沙漠啊,那气候条件,就您这身体素质,还乱窜呐?”我打小就想着学医,家对面就是医院,一年到头自残自杀的多着呢,我特痛恨这种不爱惜生命的人,所以对他这种行为实在不想给好脸色。
他也不恼,依旧乐呵着。好想着笑容就是长他脸上似的,从我进来开始,他这笑就没停过。
“丫头,考的哪的大学啊?”他岔开话题。
“嘿,这您都看的出来?”我真是邪了门了,我脸上写字了吗?不对啊,就算写了,他也看不见啊?
他一直在笑:“我感觉得到的,从你身上我感受到了未涉世的童真核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您说话还文绉绉的呐,我就刚高考完,来北京玩的。”我又兴奋起来,和这人说话太特么有意思了。
“哟,这操着一副本地腔儿。”
“嗨,打小在这上学,后来才回的老家。”
“考到哪了?”
“超长发挥,嘿嘿,考到西湖边啦~”
“哟吼,行啊,比我徒弟强多了。”黑瞎子笑的更开了。
“您徒弟?他今年也高考?”
“嗯,可不是吗,前些天还和我哭呢,说什么发挥失常,就考上个南开。”
卧槽,真不谦虚……
“你要是早几年高考就好了。”
“怎么说?”
“我大徒弟在西泠印社边儿,开了一家小古董店,人可逗了,你俩肯定能聊一块去。”
“现在怎么不干了?”
“说是带一失忆哥们儿旅游去了,其实窝福建一山窝窝去了。”
我看着手机,快半个小时了,闺蜜还没来。黑瞎子自顾自说着以前的风光历史,我没打断他,一边听他喋喋不休地说,一边看着他。
他穿着黑色格子衫,半截胳膊露在外面,捂得挺白,细看之下,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伤疤。他的手指,尤其是中指上还有掌心,有老茧,还记得谁和我说过,这样的手,是拿枪的老手。我也只是猜测,没吱声,也许他之前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黑瞎子忽然停了一下,我看他,说:“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了句:“世事无常啊。”
我笑笑,挖苦道:“是啊,说不定哪天就出什么事了呢,要我说啊,就要好好享受生活,安空调度过这炎炎夏日是首要问题!”
“哈哈你这丫头,我跟你说,天天吹空调容易吹出病来,平日里没事要多烫烫脚,去去寒气。”
“您还是医生呢?真全能!”我由衷的赞叹道,“您这条件,没有个媳妇?”我这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有啊,这程子他忙。”黑瞎子笑的欠揍,“丫头,大学帅哥多,可歹把握着。”
和黑瞎子聊了半天,我真心觉得他这人不错,挑了副墨镜,我问:“黑爷,您这副眼镜多少钱?”
他笑着说:“看咱俩投缘,你拿走吧。”
我有点无语,擦了擦脑门的汗说:“您吃饱了撑着啊?”自己连租子都交不上了,还这么大手大脚,真替他媳妇担忧。
“黑爷不喜欢拿钱办事。”他笑的特有男人味,但让我觉得特神经,你丫不喜欢用钱办事开什么铺子?!
懒得和他说话,这时闺蜜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我到门口一瞧,朝她挥了挥手,见她瞧着我了。我转头对黑瞎子说:“成,黑爷我走了啊。”
他依旧是那副笑模样。
我出门时撞着一个人,抬头一瞅,我的妈耶,哪里来的漂亮哥哥!太正了!见我不动活,美男问:“撞着了?”
我立马回神,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他笑了笑,绕过我进了铺子。
为了多听一会美男哥哥的声音,我特意系了系鞋带,结果正好听见黑瞎子贱兮兮地一声:“媳妇你来看我了~”美男哥哥好像已经习惯了,张嘴就是一句更损的:“您还没死呢?”
妈呀,吓死本宝宝了,这都什么人啊,警察叔叔就是这两个人,他们有暴力倾向!
解雨臣冷笑:“瞎了还勾搭小姑娘,我看您这身体条件还能下斗呢吧?”
“您就可怜可怜小的这把老骨头吧,可经不起折腾了。”黑瞎子佯装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解雨臣拿着手机打开游戏界面,随口问道:“晚上还吃青椒炒饭啊?”
一听这个,黑瞎子来了精神:“成啊,一会再买个大西瓜,嘿嘿,我就知道我媳妇疼我。”
解雨臣面色不变,依旧低头玩手机,随意的说:“再喊媳妇晚上没饭吃。”
黑瞎子也没皮没脸了:“嘿嘿,没事,只要不跪搓衣板,别的都好说!”
“成了,别臭贫,一会先跟我去做个检查。”解雨臣有些头疼。
黑瞎子一脸正经的表情:“媳妇你放心吧,我还是处男!”
解雨臣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黑瞎子倒是一愣。
“听话,去做检查。”
黑瞎子不会演戏,或者说演技不好,每次都被解雨臣发现。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况且还是学医的,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当解雨臣看到结果时,还是差点把泪逼出来,虽说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这张病例单面前,一切都显得一无是处。
黑瞎子在抽烟,他就是这样,越是痛苦,越是难受,他就会用这种方式来缓解。没来由的想起今天那个姑娘,那么有活力而自己,快要死了。
“花儿,咱们认识多长时间了。”黑瞎子吐出一口烟。
“14年了。”解雨臣面无表情的说。
黑瞎子又带上了不正经的笑:“呦呵,还记得挺清楚的。”
“浪荡”了一个月,我也该回去了,临行前一天,我特意去了黑瞎子的眼镜铺子,打算和这个人道别。
今天店里的人还挺多的,六个大老爷们,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姐姐,让本就不大的屋子显得的格外拥挤。
哟呵,这是要干啥啊?
我一进门,感受到了空调的凉意,心里一喜,可以可以,黑爷有长进了。
这时一个胖子说:“今天不开张,明再来吧。”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找黑爷。他人呢?”我看了一圈,这屋子里真是什么人都有,有和我差不多大的,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哥,有漂亮姐姐,有四五十岁的胖子,还有上次碰到的美男哥哥。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室寂静,没人说话,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是…我说,黑爷呢?”我硬着头皮问了一句。空调吹出的凉风让我有些打颤。
回答我的是一个脖子上有伤疤的年轻人,他身旁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年轻小哥。
“瞎子去了。”他淡淡的说。
“什么…时候?”我有些发愣,还没消化完这个消息。
“今天是他头七。”
我沉默了。过了一会,我说:“我能给他上柱香吗?”
这回说话的是美男哥哥:“进里屋来吧。”
本来我们只是陌生人,一次偶然的聊天而相识,他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对他也不了解。从小到大,住的离医院挺近,对这种场面也算是麻木了,没有感觉了。
可是,当三炷香递到我的手上时,当我抬头看到那张黑白照时,心里翻江倒海。
“黑爷,您走好!”语毕,泪落。
听老人们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在世间游荡七日,第七天,他会静静呆在自己的灵位前,注视着身边的人。
直到出门,我的心情依旧不能平息。忽然想到他对我说的那句“世事无常”。
“真是世事无常。”送我出来的男孩子慨叹了一句,“前些日子,我还说过几天来看他呢,这才几天啊。”他叹了口气。
我怔了怔,慢慢说:“节哀顺变。”
男孩儿笑了笑,说:“没事,师父他看得开,身为他的徒弟,我也要看开点啊!”
这也许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吧,自己乐观,能带着身边的人一同乐观。
我呼了口气,对男孩儿说:“你师父是我见过把墨镜带的最帅的人,没有之一。”
已经夏末,天气依旧闷热,但我却感受到了一丝凉意,笑意蔓上眉梢,我自言自语道:“黑爷,到了底下也这么热,可别忘了安个空调。”
后来?
后来我晚上做梦梦见他啦,他说:“安什么空调啊,我连租子都交不上了,哪有闲钱安空调啊!”
后来,我好像是,笑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