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Flipp

1、月亮的诗人

　　满月的狼人将葬于残月之下——来自死去的月的预言。
　　旧月将歇，新月已生。如今的新月似乎更加皎洁，无数如蛛丝般的线眼花缭乱地勾连在一起。内核燃烧着，透明丝线反射的光芒不断四射绽开。
　　“瞧，这新月多美，是醇香的苏摩酒，是包容的塔尔塔斯里。”
　　“只有新月能够包容我们，她的光芒足以掩去我们的存在。”
　　“世人排斥我们的存在，只有新月终生保护着我们，她终生操纵潮汐。”
　　新月的信徒毫不吝啬地赞美着。摇晃的大脑中响起浪潮的声音——她终生操纵潮汐。
　　新月的光太刺眼了，照亮了地球上的任何角落，被黑暗庇佑的善良的恶在光明中抱头鼠窜，无家可归。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深爱着特兰西瓦尼亚效应，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成为月亮的疯子。
　　月亮的诗人流浪在路上，流浪的目的是寻找一处黑暗，埋葬怀中的碎片。
　　碎片是陨落的旧月留下来的，它浑体漆黑，在内壁有一行古老的文字。碗状，似乎用来盛消弭的星体。预言曾说：“旧月将成方舟，将成夜航船，它恰好地承载着，恰好地遗落着。”
　　路边狂热的信徒阻止了诗人的步伐，向其推崇新月。
　　诗人不耐烦：“我要赶路。”
　　“去哪？”信徒总是那么多管闲事。
　　“黑暗。”
　　信徒放声大笑，肆意地嘲讽着：“世间已无黑暗，新月包罗万象，强风不息！”
　　诗人只顾向前走着，身后传来大喊：“别像堂吉诃德那样愚蠢。”
　　凄厉的婴啼和女人的哀求交织着。
　　诗人回头，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女人抱着襁褓跪在信徒的脚边苦苦乞求，而信徒双手捧起向上用力伸去，那刺眼的月亮装在小小的屏幕里，装在他的眼睛里。
　　多么可悲，成为月亮的疯子多么可悲。
　　可月亮的诗人不爱新月吗？诗人在心底回答：爱的。新月具有震慑性的包容度确实无比迷人，但是旧月的局促能够保护大多数的人安稳无虞。如果无限自由的包容的代价是吞没芸芸众生，那么不如由神明来判处终身闭塞的囚禁吧。
　　可旧月就没有癫狂的信徒了吗？所有的一切都是新月强大引诱的过错吗？诗人沉默了，他无法回答。无论新旧月，她们都有自己的疯子。甚至，刚刚拉住他的信徒曾经也是旧月的疯子。
　　是新月的错吗？
　　诗人一边漫无目的地寻找，一边思索着。
　　诗人跨过山河，越过雨林，辗转多年。新月时代里越来越多的人变得错乱。新月似乎变成了宗教，教义是生灵而又无法捉摸的痴狂。
　　信徒们越来越癫狂，越来越暴躁。在武力限制的时代下，语言成为了最尖锐最锋利的剑。幸存者们被语言围困着，囚禁在新月之下，接受最阴冷的洗礼。
　　诗人能做什么呢？不过是诗人而已。时代如此失控，诗人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他不能也不想留在地上成为所谓拯救乱世的英雄，他想去到地下，来到黑暗，苟延地残喘着撑起夜航船的船帆，举起文艺复兴的火把，保留下那些被暴躁错乱所践踏的文化。可以是《恶之花》，可以是《论爱与死亡》，可以是《克苏鲁神话》，文化是包容有度的。
　　终于，诗人来到了此处——因为板块内部张裂生成的无底深渊。
　　新月的光只能照亮深渊的顶部。多么美妙的暗地，诗人抚摸着张裂的边缘。他躺下来，将耳朵贴在地面上聆听着。耳朵似乎感受到了砂砾的跳跃，似乎从地下传来了巨兽的轰鸣。
　　诗人抱着碎片，凝视着深渊。
　　他默诵着：“敬爱的神明，不论深渊下是什么样的可怖，我都将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只求您能怜悯这芸芸众生，剥夺他们邪恶的武器——语言吧！”
　　诗人最终也没有思索出问题的答案。世人同他一样逃避着问题的本质，成为坚定的工具有罪论者。
　　诗人纵身跃下。
　　新月的内核发出滋滋的声音，光从内核逃流出来，顺着丝线转瞬即逝。
　　蓦然一片漆黑，世界断电了。
　　癫狂的信徒们如同满月的狼人被月亮所铸造的银剑刺穿心脏，在黑暗中，在神明的神判下肆无忌惮地毁灭。
　　深渊中旧月的碎片逐渐散发出莹莹的光，愈来愈明亮，愈来愈皎洁，照亮了整个深渊。她预言：重生。
　　一切都将结束，一切都结束了吗？你看微光中信徒们心脏有力地跳动着，缓慢而持续地散发着恶。
　　一切都是月亮的错吗？
　　深渊里的发电机呼吸着恶的能量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