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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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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感觉近乡情更怯,小舍默默盯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她觉得即将踏上的这片土地,厚重的束缚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在S市生活和工作时,她总想着是不是应该要“落叶归根”,既抗拒又想亲近,这种感觉说的就是此时此刻了。
Z市算是南方沿海的三线城市了,没有机场,必须停在X市,然后再转车。
一下飞机,花苞蓓就像脱缰的野马,兴奋得要飘起来了。奈何,行李太多,无法放肆!
离了杨寞临那些强壮的劳动力,小舍的亲朋好友又都在z市,X市算是中转站,只能自己扛下所有了。
花苞蓓心虚地默默拖着行李,把两个叠起来。小舍也帮忙拖了两个,花苞蓓自知理亏,乖巧地跟在小舍身边,惹得小舍又好气又好笑。
很快,的士过来帮忙把行李装上车,到底是踏上了回Z市的路程了。
“哇,舍舍,你看有海耶,哇塞,生活在海边的感觉一定很酷吧。”花苞蓓已经沉浸在美丽的海景中。
这是每次小舍中途转车时必经的地方,她的老家不靠海,是沿海地区的内陆小城市,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海的反应,跟此时花姑娘如出一辙。
“我们明天可以来这里玩一玩。”花苞蓓难得来一次,小舍觉得应该要满足她。
就在小舍和花苞蓓聊着这里的风土人情时,小舍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车窗外,撞上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别桓樟正坐在旁边的奔驰车里。
距离两人分开,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小舍转过头来,奔驰车忽然加速,疾驰而去。小舍低下了眼帘,心口像堵住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以及恶心!
世界真大,大到他和她的心相距万里,天各一方;世界真小,小到他和她还能面对面,擦肩而过。
“滴滴”微信来了一条信息,是“一根筋”的,自从那晚别后,这个“一根筋”就时不时地发来消息,口吻就跟是小舍的男朋友一样,自恋,无比。对他这种死皮赖脸的行为,小舍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把他给拉黑了,毕竟是花阿姨介绍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反正自己摆明过立场了,就随他去吧。
可是。。。
“美女,端午节来我家吃个饭吧,我妈说想见见你。”小舍看到这句话就觉得,不能随他去了。
她想了想,决定来个猛的,“谢谢你和阿姨的邀请,我想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们不合适,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本来她想给他发个好人卡,奈何,这个“一根筋”真的是自恋到不行,一发好人卡,恐怕他会误以为自己对他还是有好感的。
把手机放回包里,小舍吹着窗外的海风,想起走过的所有的路,遇到过的人和经历过的事,一股苍凉感油然而生,爱的人不爱自己,不爱的人穷追不舍,这世间会有恰到好处的两情相悦吗?
也许没有,她想。
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父亲和母亲那一言难尽的婚姻,以及在这个婚姻里压抑着的每个人,都苦不堪言,她已经提不起力气去谈爱与不爱了。
小舍家在大山里,花苞蓓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翻山越岭”了,没有直达的车,光转车就五六趟,直到面前一栋古朴的三层土房子出现在面前。
门前的小溪哗啦啦地响,一群浑身沾满泥土的胖鸭子摇摇晃晃而来,一片嘎嘎嘎的叫声充斥着耳膜。
花苞蓓直接坐在行李上,马上瘫掉了。颓废地看着小舍,一副“救救孩子”的可怜样。
“乖,再走几步台阶就到了。”小舍搓了搓花苞蓓因为百般波折而乱成的鸡窝头。
一群鸭子像是仪仗队一样,跟随在小舍和花苞蓓的后头,花苞蓓此时已经累得不行了,两眼冒星星,“我们待会儿能吃小鸭炖蘑菇吗?我想吃十只鸭腿。。。”
胖鸭子们丝毫没意识到危险已临近。。。。
还是到家了,小舍缓缓踏进家门。
“哎呦,这不是小舍么,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以前还那么胖那么丑,现在这么好看这么苗条了呀,家英,你真的是好福气哦,听说你女儿还在大城市里教书啊。”隔壁的华婶来帮忙打糍粑,看到小舍,夸张地叫唤着。
花苞蓓邹了邹眉头,她看了看小舍,这个大婶讲话也是,,,一言难尽。。。看小舍只微微笑了笑,不搭话,“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去把行李放一放,帮忙做事情。”小舍的母亲,于家英抬头看了小舍一眼,继续扛起木锤,卖力地打糍粑,每次端午节左右,家里总要打很多糍粑,分给家族里的每一户。
小舍的父亲是入赘的,从小在外公外婆家长大,所谓的家族就是母亲于家英这边的亲戚,包括小舍的两个舅舅。
小舍本想介绍一下花苞蓓的,看母亲紧锁眉头的样子,估摸着今天应该又和父亲吵架了,就没说什么。她示意花苞蓓跟她进里屋安置行李。
花苞蓓踏进小舍位于一楼的小房间时,着实有些讶异。眼前一张老式旧木板床,蚊帐已经有些泛黄,床上的被子都是叠的齐整,空空的屋子里还有一张大书桌,以及墙上的一排旧书籍。
其余,没有了。
花苞蓓心头泛酸,她知道小舍不容易,没想到这么不容易。有一次在学校宿舍里,他们秉烛夜谈时,小舍曾说过,她从小到大都和姐姐挤在一间小屋子里,从没有变过。
后来,姐姐嫁人去了X市,这个小屋子就只剩下她了,她一年回来不到两次,只要能有床睡个觉,她就足够了,也没想着去换新家具。或许,小舍并没有把这里当成家,她觉得她只是在这里短暂地长大,终有一天她会离开的。
大概,已经懂了。花苞蓓拍了拍小舍的肩膀,圆润的脸蛋上微微扯出些笑容,小舍也回了个微笑。
没什么的,再难都过去了,何况她已经从这里走出去了。
花苞蓓赶紧从行李箱里拿出要给小舍家人的礼物。
接礼物的是小舍的外婆,刚从菜地里回来,看到花苞蓓堆成山的S市特产,脸上的褶子笑出了花来。
“你这个同事很懂事啊。”外婆在洗手池碰到小舍时,说了一句。小舍心里苦笑了一下,无话。
晚上,小舍的外公外婆待在自己的卧室里看又臭又长的乡土剧,父亲和母亲待在客厅看电视,四周环山饶水,寂静得可以听见青蛙“呱呱呱”的叫声,门前的小溪似乎不知疲倦,涓涓向前。
夜,凉了下来。
小舍拉着花苞蓓坐在前院的大树下乘凉,特意端出了茶壶,你一杯我一杯地在仲夏的夜晚里促膝长谈。
“舍舍,你小时候过得快乐吗?”花苞蓓喝着杯子里的茶水,还有一半未下肚,她也不看她,只是难得正儿八经地说这种肺腑之言。
“应该,有吧。我小时候干完农活就会跟小朋友一起玩泥巴,爬树,抓螃蟹,烤地瓜。”小舍知道花苞蓓的意思,她很感激能遇到这个这么可爱又善良的朋友。
“那你呢?你小时候应该很幸福吧,花爸爸和花妈妈都那么爱你。”
花苞蓓手持茶壶,给小舍认真地添了一杯茶水,“舍舍,你相信人有前半生和后半生一说吗?”
小舍本来正仔细端详着杯里茶水的色泽,刚泡的茶叶慢慢舒卷开来,滚烫的开水由浅到深的颜色,一阵茶香飘过来,是啊,有些东西就是要经过极痛苦的淬炼,它才能展现出最好的样子。听到花苞蓓的话,不由得抬头。
“前半生的缺憾,后半生必然会得到弥补的,这是世界的能量守恒定律。”花苞蓓又开始胡扯了。
可是,小舍听懂了,她甜甜地笑了笑,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每次发自内心喜悦的时候,总是会扯动两个小酒窝。
“谢谢你,我的小胖妞。”正经不过两秒,小舍就开始调侃花苞蓓了。
花苞蓓拿出自己的小蛋糕,递给小舍,“无法跟你共苦,那就跟你同甘吧!”
小舍直接上嘴,很甜,甜得想哭。
花姑娘看起来没心没肺,可是一旦深情起来,确实是招架不住的。
“你知道现在的这个院子,我小时候几乎每天都扫过,而且边边角角都要扫得非常干净,不然我会被我外婆骂,小时候那么小,最大的梦想就是赶紧长大,离开这里。”
小舍喝了一口茶水,娓娓道来,第一次,和花苞蓓聊起自己的曾经。
“我从没有和大人要求过什么事情,一件都没有,一是不敢要,二是知道要不到。所以,自我懂事起,我就学会迁就别人,我不知道什么叫爱,更不懂怎么爱别人,甚至,我都不知道如何爱自己。”小舍微笑地摇了摇头,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还记得在我12岁那年的元宵节,爸爸第一次给我买了一个皮卡丘的小玩偶,我开心得不得了,一直抱着不肯放。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玩具!我母亲说,女孩子不配拥有什么玩具,要安、分、守、己。”
“舍舍,往前看吧,不要带着过去去面对未来。”即使很难,花苞蓓没有说出口。
寂静的夜里,里屋传来电视剧的声音,小舍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土地,这片生养自己的沃土,不管怎样,曾经受到过它的恩泽。
不敢忘记,成长中遭遇的那些冷漠和白眼,曾一度改造着小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一个受过伤的小孩,时不时张开双臂要求抚慰。
小舍觉得自己都要被撕裂了。从内到外,从头到脚,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