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贬》闻茳

2、繁星

　　元璟此人心思缜密，对于不是那么正常的事习惯再三确认，直到并无不妥或者对方自露马脚才肯作罢。
　　于是——
　　他近乎得寸进尺。

　　某人先后进了一家书店还有礼品店，共计该花近三百元，但将要付账的时候无一例外都被说已经有人付过了。
　　元璟：？
　　嘶，不会真的有行走的提款机吧？

　　元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嗯，有点微疼。于是停止了铺张浪费改成长久发呆。秉承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原则，元璟随便找了个店铺门前的台阶坐下，手指在亮度偏暗的手机屏幕上点点画画。

　　作为一个合格的“养老”人，元璟的手机里不能说应有尽有吧，只能说是一无所有。
　　壁纸都是默认款，没有任何自行下载的app，因此界面格外简洁，就只有电话、短信、日历、备忘录、应用市场等原机必有标配。

　　元璟刚刚的行为也很简单，只是随手点开了一首歌，然后食指围着那张虚拟专辑转，是个并不会全神贯注去做的无聊举动。

　　在轻缓动人的背景音乐中，清冷的男音从冷漠到亲切是那样自然，歌词也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对于这首歌的作曲兼原唱，元璟有些印象。当时大街小巷的年轻人们总有追一个男团的，这个男团中的老幺就饱受追捧，据说因为年纪小颜值高啥都会等一系列原因是“团宠”来着。也是唯一一位年纪轻轻就出了专辑的小歌星。
　　作曲兼原唱便是这位团里老幺，姓姜。

　　至于叫姜什么就不在元璟的认知范围内了，随着本是七人组合的男团变为六人且越来越火后，销声匿迹的姜姓歌星也被模糊了印象。

　　元璟重新观察手机的时候，歌曲已经跳到下一首了，他也懒得特意返回去看看人家全名，干脆关了音乐又玩起其他的来。
　　他打开备忘录放了个名为「斜阳」的待标注部分。
　　新闻标题他都想好了——震惊，某知名歌星鼎盛时期却全身而退竟有此种原因！

　　不过嘛，内容纯属猜测虚构，出了错误概不负责。

　　这么想着，此人嘴角微微上扬，竟有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斗篷帽子早已被他本人扒拉了下去，墨镜进店铺之前摘了下来，因为怕被误会成抢东西的。

　　难得周遭岁月静好，少年赏心悦目。
　　画面被记录了下来。

　　不要问元璟怎么知道的。
　　因为两位当事人极其尴尬。

　　被元璟发现的人长相是万里挑一的好看，真要忍痛选出一份最漂亮的话，当属那双眼睛。清亮的眸子配合着眼型给人专注而深情的感觉，特别其中闪着的点点笑意。可许是出门没戴美瞳，因此纯黑眼睛又莫名深邃，似乎什么深情什么笑意都是假的，分明是蒙了层薄雾让人窥探不得的深渊。

　　无论是长相还是发型穿着都无可挑剔，就是智商可能出了那么一丢丢问题。

　　拍照，特别是想悄无声息保留的这种，就不能提前把手机那夸张至极的快门声关了么？
　　那么大的声音就是想不注意到都很难好吗？

　　然后他看见那人笑了一下，似乎就算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尴尬的事情。

　　“既然这么巧，就认识一下吧，你好，我叫时钧。”

　　元璟承认，不得不说有的人确实有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先不说说话有多么温和有礼笑意款款，就是被逮住还能面不改色谈天论地就相当不错了。
　　与做贼心虚面红耳赤的小鬼头就是不一样。

　　但元璟就是不高兴。

　　任谁被悄悄拍照都不会心情愉悦，遑论元璟，他觉得他的脸是可以用来代言的，不应该埋没在别人手机相册里最后进入回收站然后永久消失。
　　可惜至今没人找上门请他代言。
　　大约是这世界集体眼瞎。

　　还有巧什么的，信了才有鬼。
　　巧在时钧相机声音刚好没关，还是巧在这里基本没有行人使元璟准确无误找到来源啊？

　　纵使元璟思维活泛，也不过心里用了半分钟，表面还是做得很体面的，几乎是时钧话音刚落，他就开口道：“嗯，我是元璟，很……很高兴认识你。”

　　微风扬起了面前人的几缕发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璟总觉得他的笑容似乎更真挚了些。不似初次见面，更像是故乡逢故人。

　　时钧好似就着笑意说了句什么，可惜某人思绪早已飘远，没听到也没注意到。
　　哄小姑娘肯定有一手，元璟想。
　　就凭这笑容就足够让小姑娘们为之神魂颠倒了。

　　气氛比较凝滞，元璟又不是个善于找话题的，在脑海里转了几圈才勉勉强强找到一个，“刚刚那些，结账的都是你吧？”
　　问题有些废话，因为周围也没别的生物。噢，树上还是有停留几只色彩低调奢华的鸟雀的。

　　时钧显然被这个问题堵了一会儿，才微微颔首，“嗯”字从喉咙溢出，又低又哑。

　　这回怔愣的成了元璟，他一时进退两难。踌躇片刻，才闭紧眼铿锵有力道：“……谢谢，不过我这个人可能暂时无法还清你的大恩大德，若有来世，不是，如果有一天我还的起了，一定加倍还给你！”

　　然后他见那眉目如画的少年眨了眨眼，像在调整什么情绪，调整好的那一瞬间，眼里恍若聚起了驱不散的星光，似永远熄不灭的小星灯。
　　与这人对视很难不被其中的希望与信念感染，那是双干净澄澈到可以隐匿所有灰暗阴霾的眼眸。

　　眼眶红了很多，极力抑制着的又会是什么噩梦般的故事？
　　最终化为一声伴着笑意可能会随风逝去的“好”。

　　元璟难得良心发现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轻轻叹气，说：“……晚上要不要来‘湘绛’公园？哥带你见见世面。”

　　时钧不假思索连连点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答应的是多么长一条不归路，就彻底把自己卖了。

　　元璟对于听话的人有特殊好感，目光中满是赞许。

　　简单告别后元璟先行离开，搓了搓因窘迫有些发烫的脸后拨出去一个通讯，等待接通的时间略为漫长。

　　金秋九月的风吹落了几片树叶，又惊出了几只松鼠，元璟饶有兴味欣赏了几分钟，在第二次通讯拨出去后终于等来了对方的回音——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