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悠在

2、第 2 章

　　湛宁与程子遥的缘分是从大一开学第一天开始的。
　　湛宁这小子成绩不怎么拔尖，但就爱体验当学生干部的满足感。上了大学也一样。刚到学校就自告奋勇当了班长，甚至没有人跟他竞争一下。还来不及窃喜，第一份活就落到了头上——领全班的教材。
　　那年夏天特别热，站在教材领取处长长的队伍后边，湛宁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没人跟他竞争班长这件事。前一秒还在成为一班之长的喜悦中自我陶醉，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傻逼。说不上生气，反而觉得很好笑。
　　大家都在忙着收拾宿舍，有时间的也带着爸妈或是三五成群逛校园去了，一个个都沉浸在成为大一新生的兴奋中。大中午的，并没有活雷锋主动站出来要帮湛班长的忙。好在脑筋够用，去学校水果店五十块钱租了个小推车帮自己下苦力。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瞅准时机干一票无本买卖。五十块租个小推车，湛宁还跟人抢了半天。这干部当得，真真切切为人民服务。
　　湛宁拖着他的小推车站在队伍里，虽然没怎么前进吧，但好在身后已经多出一串人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不好过问题不大，只要还有人比自己更不好过，心里就踏实了。
　　排在湛宁身后的大眼睛姑娘叫萧钰琦，眼红面前的小推车很久了。据她长达十分钟的观察，前面这位小推车的拥有者一副老实巴交理工男的打扮，手机屏幕上刷的一直是沙雕视频，身上没烟味，指甲头发都算整齐，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说话的奇葩。
　　于是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同学，你这板板车哪儿搞的啊？”
　　“板板车？”北方来的湛宁被这姑娘不知道哪里的方言词汇问得一楞，“噢噢，水果店租的。”
　　“租的啊，老板宰了你不少钱吧？”姑娘撑着伞，似乎一脸的同情，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憋什么主意。
　　“还行，五十。”湛宁被晒得有点烦躁，只想赶紧结束这段对话，然后把他的耳机重新塞进耳朵，好继续刷他的沙雕视频。
　　“兄弟，商量个事呗？”好嘛，两句话下来，同学变兄弟了。
　　不等湛宁问什么事，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开口了：“一个班也就二十来个人，这么点教材放不满的，我们俩拼一拼，绰绰有余！”姑娘眼睛在阳伞的阴影下直放光，“你刚一路从水果店推过来辛苦了，我出三十，你出二十，怎么样？”
　　秉承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湛宁把这笔生意仔仔细细在心里过了一遍。主要是吧，这姑娘长得一股子机灵劲儿，活像对着唐僧垂涎三尺的小妖精。虽然这么评价一个女孩子不太合适，但萧钰琦确实长了一张聪明过头的脸。
　　“一人二十五吧。平分就行。”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女孩子，占人小姑娘便宜非君子所为。
　　话音还未落，姑娘一个响指，打得周围人一激灵。
　　“同学你哪个学院的呀？”嘿，生意刚谈成，兄弟又变回同学了。
　　“高分…”
　　“高分子？！你跟我哥一个学院的嘿！”这话不是为了套近乎，萧钰琦真有个哥哥，真在高分子学院，她也是真有点激动。
　　“你哥叫什么啊？”问出这话完全是出于礼貌。当时真的太热了，湛同学对聊天这种体力活丝毫没有兴趣。
　　“程子遥。”
　　“哦。”
　　“你认识吗？你们都是大一新生，应该很快就会认识了。你是大一的吧？今天来这的应该都是大一的吧？高年级的说是昨天就领完教材了。”
　　“是…”
　　“哈，真是太有缘了。欸你叫什么呀？”
　　“湛宁。”
　　“湛？噢这个姓好少见！我叫萧钰琦，是外语学院的。我们学院今年四分之三都是女生，你们专业应该男生多吧…”一个没收住，萧钰琦话痨的特质就在刚认识的新同学面前暴露无遗。
　　…她不热吗？湛宁很困惑。还是说，遮阳伞的功效这么显著？某个瞬间他甚至也有了想要入手一把的冲动。
　　那天直到领完教材，湛宁也没能找到机会继续刷他的沙雕视频。萧钰琦是个爽快人，说话噼里啪啦跟崩豆子似的，干起活来也是十分麻利。缴费、打单子、取教材，跟萧钰琦一起办这些事就像开了二倍速。湛宁几乎是在一阵眩晕中把书推回了住宿区。
　　“今天多亏碰上你啊湛兄！要不然我一个女孩子跟这么大堆书大眼瞪小眼，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湛宁在心里默默对这些话表示质疑。倒不是觉得她这样的小个子真能力大如牛把书全扛回来，只是感觉她不可能“真不知道怎么办”，大眼睛一眨巴，办法总是有的。
　　“不客气。我又没帮忙，帮忙的是它。”湛宁拍拍手推车。
　　“对了，加个扣扣吧！你号多少？”萧钰琦说着掏出了手机。
　　那几年，微信虽然已经普及，但在学生中的使用率还远不及扣扣。加好友的方式也还全靠背账号。多年以后，湛宁也是在想起这些细节的时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多快。
　　“好嘞！合作愉快！回见！”萧钰琦蹦哒着冲湛宁抱拳。
　　“回见。”

　　女同学们派了两个代表过来把书取走了，反正高分子学院一个班也没几个女生，书也不多。刚才那股眩晕劲儿还没过去，湛宁又扛着剩下的教材上了楼。男生们的宿舍都在三楼，没有电梯，好在楼层不高。
　　打开宿舍门的时候，三位室友都在。其中两位是一早就见过的了，另外还有一位正把行李箱放地上摊开，看这架势应该刚到没多久。
　　“同志们，快来拿教材。我去喊隔壁屋的。”湛宁是又累又热，说完这话赶紧给自己猛灌了半瓶水。
　　只见那位第一次见面的新室友扭头冲他礼貌地微笑：“你好，我叫程子遥。怎么称呼？”
　　“噗…”
　　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湛宁把刚喝进嘴的水结结实实全喷了出来。当时的画面过于戏剧化，三个人齐刷刷一脸懵逼地转过头。好在程同学站得远，另外两位坐的角度也比较幸运，都没怎么被祸祸到。比较惨的是面前刚放下的教材。
　　“咳咳咳对咳咳对不起咳咳咳…”小脸通红的湛宁一边道歉一边赶紧拿出纸来拯救课本，“面上这两本咳咳我自己留着用咳咳咳…”
　　程同学很是善良，不仅没问湛宁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反而拿出纸来帮他收拾一桌狼藉。
　　“别急，你先坐下歇会吧。”
　　“谢谢…”
　　“我帮你拿到隔壁去吧。”程子遥把下面的书抢救出来，留下四个人的份，准备把剩下的分给隔壁宿舍的同学。
　　“谢谢谢谢…”
　　“应该的。”

　　“我领教材的时候碰到你妹妹了。外语学院萧钰琦，是你妹妹没错吧？”收拾完东西，气也喘匀了，湛宁终于把刚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程子遥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宠溺的笑容：“是。她跟你聊上了？”
　　程子遥这个当哥哥的对自己妹妹的作风了如指掌，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是啊，你妹妹，挺能聊的。”
　　看这情况，程子遥的笑容一时半会还收不回去：“你们怎么认识的？食堂？校车站？”
　　“教材领取处。她找我拼推车，一块把书推回来的。”
　　“她运气倒是好。多谢啊。”
　　“嗨，不客气。”
　　跟程子遥说话很舒服，他嗓门不大，声音很好听，语速也不快，说话的时候会认真看着你的眼睛，和他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反差巨大。
　　该怎么形容这个人呢？长得好看的男生分两种：第一种剑眉星目，好看得惊心，却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另一种温润如玉，眉眼干干净净，让人第一眼就感到亲切。程子遥是典型的后者。这个人啊，就像自带柔光滤镜，说话做事都是极温柔的。但他的温柔并不是阴柔，反而稳重得体，恰到好处。可能是给人当哥哥当惯了吧，浑身上下透露着两个字：靠谱。对，温柔且靠谱，这就是程子遥给湛宁留下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