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苏之灼

1、-01-

　　酒吧的卡座里不像包厢的餐桌上，没什么曲意逢迎的觥筹交错。

　　赵思亦指尖夹着颗烟，敞着胳膊搭在皮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上拿着杯冰球威士忌，玻璃杯壁抵在唇上时留下唇印。

　　烈酒入喉，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躁动音乐吵不到她，隆冬二月，她上身只穿了件抹胸无袖上衣，配着下身的A字短裙，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沙发座前，乌黑高跟鞋绑带缠在脚踝，勾勒出精致踝骨。

　　蓝紫色灯光交错打在她裸露着的白皙的皮肤上，与打在黑色沙发上的灯光截然形成对比。

　　安远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幅景象，骨感与丰盈撞出好春光。只是不知道赵思亦眼睛一直锁着谁，一动也不动。

　　“亦姐这是看上谁了？”

　　没听到似的，赵思亦眼皮都不抬一下，仍旧瞧着那处。

　　安远端着杯特调坐下，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这人谁啊？

　　只看到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好像在跟人说话，但是看不清她在说什么。

　　远远看去，那小姑娘皱着眉头，捂着两只耳朵在跟趴在吧台上的那人说话。

　　嫌这儿吵，却不得不在这儿。

　　“她是来接人的吧。”

　　“谁知道呢。”赵思亦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杯壁外侧的水雾化为冷水，顺着赵思亦的指节手腕一路向下，到了她的手肘。

　　“亦姐，她谁啊？”

　　赵思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谁知道呢。”

　　撂下这么句话起身走了，留安远一人独自疑惑。

　　陆琬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已经洗漱完毕了，刚坐到床上。她妈和她说，她小姨的女儿，也就是她表妹今天出差第一天，和领导应酬喝醉了，是在她工作的城市。

　　她从小受她小姨照顾不少，和表妹也算是一起长大，这忙是肯定会帮的。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这妹妹来的是这种地方，临出门她妈还给她发了定位，上面显示的分明是某家餐厅。

　　直到她坐上出租车要报地名，她才收到妹妹微信。微信语音模糊不清，只勉强可以听到关键词，比如这家酒吧的名字，还有表妹所说的原由。

　　说她其实是在一家酒吧，那餐厅的地址是因为临近酒吧，她才这么发的，怕她家里人知道她出来过。

　　这还是陆琬第一次来酒吧，之前她从来没来过这种地儿。

　　图方便，她穿了身鹅黄色背带裙和白色厚打底，随意穿了条外穿棉裤，外边又裹了件厚羽绒服脚踩着一双软绵绵的雪地靴，浅驼色。

　　才进来就热得她把羽绒服脱了，现在依旧很热，她本就白，脸颊又浮现两抹红晕，格外显眼。

　　她找到妹妹的时候，先是心里低呼了一声。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穿这么少呢。

　　她这妹妹叫唐贞，她见过很多次。在家里的时候一直是中规中矩的，跟现在这个身上没穿几块布的女孩出入很大。

　　看来在她刚出发的时候唐贞给她发微信已经用掉最后几分力气和理智了，现在软软地趴在吧台上，后背线条很美。

　　“唐贞，跟我回家了。”

　　陆琬声音很轻，唐贞固然听不到。

　　“唐贞，”陆琬加大音量，伸手晃了晃唐贞的身体：“唐贞，起来回家了。”

　　“嗯......”唐贞有了点反应，却没起来。

　　场子慢慢热起来，DJ放的音乐也越来越躁，音量越来越大，伴随着几个数字的倒计时，陆琬到声音被淹没在这片由人掀起的热浪里。

　　她皱着眉捂着耳朵，凑到唐贞耳边，声音稍高些：“唐贞！快醒醒！”

　　看你来的是什么地方！

　　陆琬环顾一周，竟觉得唐贞其实......穿得算多的了。这些人的穿着，看得她面红耳赤的。

　　舞池里人影恍惚，在霓虹灯光里交错重叠，无论是高跟鞋鞋跟还是运动鞋鞋底，都有短暂离开地面的权利。

　　一眼扫去，其中不乏十几岁的少男少女。

　　如果让自己在这些人里做采访，自己会问些什么问题？陆琬想。

　　“草......”

　　叫醒唐贞的不是陆琬，而是嘈杂的音乐和放肆的尖叫声。

　　唐贞揉了揉太阳穴，注意到身边的人，吓了一跳：“姐？”
　　“你醒了，”陆琬皱着眉头，一手捂着耳朵，胳膊上还搭着羽绒服外套，另一只手抓住唐贞的手腕：“跟我走。”

　　唐贞听话地跟着陆琬走到了向上去的楼梯上，陆琬问她：“你......其它衣服呢？”

　　“哦，”唐贞反应慢半拍似的，伸手时美甲甲片上反射出的光亮眼，她拍了下脑门儿：“忘在里边了，我去拿。”

　　“快去快回。”陆琬把自己的外套穿上，拉链拉到最上，拉得严实，密不透风。

　　唐贞重返酒吧，陆琬靠在楼梯边的墙壁上。这条楼梯很宽，足有快两米，每阶台阶沿上都有闪光的灯管。

　　这些灯的色彩变幻是有规律的，按照这个规律走，就能让某种颜色一直出现在自己鞋面上。

　　于是陆琬开始“追”这道蓝色。

　　从下到上，又从上到下。不知第几个来回，她低头垂眸的视线里，多出一双高跟鞋鞋尖。

　　这鞋尖尖得像是要扎人一样，鞋面儿上还好多刺儿。

　　陆琬顺着这鞋尖朝上看，修长笔直的腿，勉强遮住大腿根的裙，和唐贞身上那块布料不相上下的上衣，纤细的胳膊，还有优美的颈项。

　　这人脸很小很尖，和自己有些婴儿肥的脸不一样。

　　而她的神情，和她的高跟鞋一样尖锐，可能是是气场使然，也有可能是她本来就不开心。

　　气场虽强，偏她嘴里还叼着根烟，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那股锋芒丝毫没被掩盖。

　　“行，知道了。”

　　原来她在讲电话。

　　她说话时，唇间逸出白烟，混杂着她身上熟女的香水气味传到陆琬鼻间。

　　像是在烈火中燃烧的玫瑰。

　　陆琬没来得及收回眼，先是脑子反应过来要让路，让开后，她听她低笑一声。

　　“小孩儿。”

　　小孩儿？

　　陆琬抬起头，目光对上面前这人的。

　　身为记者，陆琬的观察力很强，对别人微表情的解读能力也不差。她发现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些玩味，甚至有几分戏谑。

　　“姐——”

　　唐贞扶着墙艰难上楼，看样子去取衣服的时候又被人灌了几杯，路都走不稳了。

　　陆琬见状马上向下去，可她面前的人并没有让路的意思。陆琬再次抬眸看她，从她身侧绕了过去。

　　她一直看着唐贞，怕她从楼梯上摔下去，没看到她路过赵思亦时，赵思亦抬的那一下眉。

　　“姐.......”

　　才消退了一会儿的酒味现在又萦绕上鼻间，陆琬一手挽住唐贞的胳膊，另一只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企图驱散气味：“你又喝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

　　陆琬拖着唐贞往上走，又要经过一次赵思亦。

　　只不过刚刚朝上站着的赵思亦现在侧靠在楼梯扶手上，手肘懒散搭在栏杆面儿上，指尖夹着刚她叼在嘴里的烟。

　　她声音卷着丝沙哑，徒增缱绻之意，在她们走到她正前方时，她交叠的双腿互换位置。

　　这下她没看她们，看向自己的鞋尖，左右揺晃了下：“连小孩儿都能当姐姐了。”

　　“啊？”唐贞被酒精麻痹得半醉半醒没听清。

　　但这话也不是说给她听的。

　　说者有心，听者无意：“我今年26，不是小孩儿。”

　　陆琬解释得很认真，也很客观，在陈述事实。

　　赵思亦嗤笑一声，唇中又吐出几缕青烟：“小孩儿。”

　　“随便你。”

　　人已经走远了，安远三步并两步就到了。

　　“怎么了这是？”

　　跟刚才似的，怎么眼睛咬住哪儿就不放松了。

　　“没，遇到个小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