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想退出娱乐圈》沈漓安

4、我是林诩（04）

　　第二天，正式拍摄。

　　四点十分，天还黑着，林诩一反常态，没等到小昭咆哮，自己就睁开双眼，而且异常精神，吓得小昭都不会说话了。

　　来这儿之前，曼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早早喊林诩起床，而且要每半分钟喊一次，多喊几次。除此之外，还说林诩是不睡到迟到前最后一分钟都不罢休的主儿，以前拍戏时，化妆组的老师在她的头上、脸上折腾一个多小时，都不能让她清醒过来。

　　小昭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来剧组那天她就领教过了。

　　然而今天，她刚要去喊林诩，就见她已经洗漱好了，正盘腿坐在床上看剧本。化妆组老师给她化妆时，她也捧着剧本，嘴里念念有词。

　　跟林诩相处一个月有余，小昭看到的林诩都是淡定的，哪儿见过这个。她怀疑，林诩是过分紧张，但为什么紧张，她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走出旅店，冷风袭面而来，林诩打着哆嗦，拉起小昭的手，加快步伐。

　　到片场时，还没开始拍摄，但吴正和徐兰已经开始走戏，为第一场拍摄做准备，周随正站在一旁看他们工作。

　　林诩匆匆看一眼，就跟着服装组的老师去换衣服了。

　　因为故事的需要，她只穿了吊带和牛仔短裤，小昭给给她套上大衣，大衣里面贴着暖贴，怕她冷，又塞她一个暖宝宝，但到了外面，林诩还是冻得发抖。

　　她简单看一圈现场，戏已经开拍了，林至周紧盯着监视器，周随站在他的左手边，见她过来，无声地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林诩回以微笑后，悄声走到林至周的右手边，也看向监视器。

　　这一场说的是女主角的母亲经人介绍去和继父相亲。

　　林诩眼睛盯着屏幕，脑袋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浆糊一样，一颗心咚咚咚跳得她自己都能听见声音。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力放在监视器上，没一会儿就又不知道心思飞哪儿去了，整个人无所是从，好像紧张，又好像是害怕。

　　“卡。”

　　林至周放下对讲机，吴正和徐兰两个人笑着朝他们走来，问道：“怎么样这条？”

　　林诩刚什么都没看见，见他们走过来，忙假装和小昭说话，见林至周比赞，才笑着附和：“您们这头开得也太好了，我现在都紧张了。”

　　徐兰拍她肩膀鼓励她：“紧张什么呀，松着点儿，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吴正凑在林至周身边看一遍回放，觉得有两个地方还可以再调整，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再保一条。

　　林诩这次勉强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

　　屏幕中的吴老师挠头憨笑，而徐老师双手攥紧，低头轻笑 —— 一个憨厚老实，一个内敛羞涩。

　　看得林诩连连感叹，老戏骨就是老戏骨，几个动作眼神转换间，就把整场的气氛和情绪拿捏得死死的，林诩双手都竖起了大拇指。

　　下一场是林诩和吴老师的对手戏，说的是女主角第一次发现表面憨厚老实的继父常常在暗处偷窥她。

　　心不在焉地和林至周、吴老师沟通近半个小时，又走了两遍戏，就要开拍了。

　　吴正老师早就到指定的机位准备了，林诩却还站在林至周旁边磨磨蹭蹭。

　　见实在不能再磨蹭下去了，她转过身小声命令林至周：“你快给我加加油，我紧张到缺氧，快点儿！”

　　林至周非常干脆，摘掉耳机，招呼大家：“来来来，大家先给林诩加加油，她快紧张死了！”

　　林诩想一拳打倒林至周，省的他搞事情！

　　但在听到大家齐声喊“林诩加油”时，她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拳头，刚才的紧张也忘记了，只剩下激动和跃跃欲试。

　　林诩深吸一口气，放掉暖宝宝，脱掉外套，走到洗手间里。

　　那一刻，林诩感觉四周寂静，只有心跳“砰砰砰”个不停，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大脑有片刻空白，眼前直冒星星。

　　林诩不知道“片刻”是多久，只知道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感知到周围的人、物和声音。

　　她闭眼，深呼一口气，手臂高高举起，对所有人比OK，然后关上洗手间的门。

　　周随看着监视器。

　　只见洗手间门打开，林诩穿着白色吊带和蓝色牛仔短裤，边弯腰擦头发边走出浴室，腰间隐约露出一抹白皙和纤细光滑的双腿轻易就能吸引大家的目光。

　　又纯又欲。

　　突然见到这样一幕，周随很尴尬，不着痕迹地别过脸去。

　　林诩虽然已经二十六岁，大他整整六岁，但是她皮肤很好，眼眸黑亮，笑起来像月牙。半潮湿的头发披在肩头，穿着吊带和短裤，活脱脱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女生，演他的双胞胎姐姐毫不违和。

　　脑海中却还残留着刚刚的画面，周随露在外面的脖子悄悄地变成粉红色。半晌，眼神才若无其事地转回去。

　　监视器中，林诩已经发现暗处的那双眼睛，她尖叫出声，瞬间起门边的拖把，紧紧盯着那双眼睛，惊吓、惊讶、不敢置信、惊恐四种情绪一一从眼睛中划过，整个人顿住片刻，最后扔掉手中的拖把，整个人慌忙又僵硬地跑回自己的小房间。

　　“来，卡。”

　　林至周起身走到林诩身边，也没留情，有一说一：“情绪还行，但后面的反应不太对，扔拖把这个动作太刻意了，直接拉垮后面的表演。”

　　林诩原本还担心林至周因为他们的关系而手下留情，见他这么直白，心中松了一口气，垂眸认真思考他的话：“我知道了。”

　　吴正拍她肩膀，嘱咐她：“别紧张。”

　　林诩点头。

　　重来一遍。

　　林诩一边擦头一边走出卧室，直到头发擦得半干，才直起身来转身，准备脱一下洗手间的地面。转身的那一刻，她惊得身体瞬间僵硬，片刻后，她咽了一口吐沫，梗着脖子，僵硬地转身，对上那双从主卧门缝里看过来的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惊恐地抬手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拖把在她抬手的那一刻脱手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随后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来，林诩逃回自己的小房间。

　　监视器中小房间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林至周没忍住，畅快地打了个响指：“卡，过。”

　　林诩瞬间大松了一口气，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开门走出去的那一刻，看到大家赞许的目光，尤其是林至周脸上老父亲般的褶子，没忍住，笑了，还鞠了个躬。

　　抬头时周随正望向她，两人视线撞个正着，林诩脸上笑容还没散，而周随没什么表情。

　　林诩这会儿放松了，就又放肆起来，雷厉风行地走到周随面前，逗他：“我演的这么差吗？你怎么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周随还在为刚才尴尬着，他摇摇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他这个表情，林诩很是不信，命令他：“那给我竖个大拇指！”

　　周随竖起了大拇指。

　　竟然还是面无表情，林诩不满意，想给他一个差评，于是继续得寸进尺。她两只手都竖起拇指，伸到他面前，弯一弯，过一会儿，再弯一弯，一双带笑的眼睛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周随只觉得大开眼界，想她开拍前异乎寻常的沉默、紧绷着的脸，以及如临大敌的状态，但现在站在他面前逗他的这个女孩狡黠、傲娇又有点小霸道。

　　刚才和刚刚才那些尴尬灰飞烟灭，他低头，舌尖顶着牙根，一会儿，嘴角偷偷上扬。

　　林诩，有点可爱啊。

　　再抬头，周随又恢复面无表情，转身去看监视器里的回放。

　　小昭把厚外套披在林诩身上，她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寒冷。

　　林诩捧过保温壶，凑到林至周身边看回放。

　　林至周这会儿有些兴奋，林诩已经四年没演戏了，可再回到镜头下，又能迅速适应，而且还能出色完成！他果然没有看错，无论过去多长时间，镜头下始终是林诩的地盘！

　　“诩，你真的一点都不像四年没拍过戏的人！你听我的，你一定要继续演下去！”林至周感叹道。

　　林诩心下一跳，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讪讪地喝热水，掩饰心中瞬间出现的迷茫。

　　林至周错过她的表情，周随却没有错过，但他很快压下心中的狐疑，专注在监视器上了。

　　后面这场戏份又保了两条，整个上午就过去了。

　　剧组盒饭很简单，三素两肉。

　　主演们和幕后工作人员们直接凑在拍摄场地里解决午饭。

　　为了烘托气氛，这座房子并不是朝南向的房子，阳光几乎照顾不到屋子里，除了夏天，只要外面开始冷起来，屋子里就格外阴冷。

　　林诩从拍完那场戏，就一直没怎么缓过来，一直到现在还是手脚冰冷。

　　味同嚼蜡地补充完能量，她就和大家打了招呼，拿着保温杯去外面晒阳阳了。

　　小城中午的阳光很大，晒在身上非常舒适。

　　林诩坐在墙边的小凳子上，闭着眼睛，一只手在眼前动来动去，眼前或明或暗。

　　玩儿了一会儿，身边坐了个人。

　　林诩懒洋洋地看过去。

　　是周随。

　　“看了一上午，感觉怎么样？紧张吗？”林诩问。

　　周随捡起一枚石子，扔来扔去：“紧张……吧。”

　　林诩喝口热水，感觉全身都暖回来了：“第一次拍电影，正常。等你过了第一条，后面就容易多了。”

　　“你也是。”周随回答。

　　“什么？”

　　林诩回头问他，周随却没看她。半晌，她才想到周随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说……她今天拍摄之前紧张，过了第一条，后面就容易多了？

　　如果是这个意思……林诩非常坚定地选择沉默……整个剧组的人都知道她非常紧张，她还能说什么！

　　大概是阳光晒的人太舒服，安静的气氛也没能让周随觉出尴尬，反而思绪飘到其他地方。

　　最初，选择来拍这部电影，是想换个状态，对拍戏这件事并没多上心，也没想借由拍戏获得什么成就。

　　是以从两个月前开始的几次剧本围读，到出发来剧组，再到开机仪式，他一直都没有实感。

　　直到今天。

　　准确地说，直到看到林诩拍摄前绷紧的脸，以及拍摄完成后脸上露出来的微笑。

　　他不想说，林诩最初严阵以待，然后松一口气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勇士。

　　就是这样的林诩，再一次深深地影响了他，第一次让他有了实感，他真正意识到，他是来拍戏的。

　　不是看一看，不是玩一玩，更不是试一试。

　　而是认真、敬畏、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