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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思考 ...


  •   合秋急急拽着沈梨珠衣摆,一声声呼喊。
      只是她的声音淹没在沈梨珠心底浪潮里,没等来沈梨珠回神,先等来房门“砰”地声打开。

      书房气氛冷凝。
      沈梨珠坐在黑木椅上,呆愣愣盯着膝盖。
      三言两语,合秋已经将来意一五一十说出来了。

      周伯先是吩咐几个下人去沈梨珠院里取衣裳,再又命人赶紧烧水请大夫。

      沈岩廷则沉默地站在沈梨珠跟前,他约莫五十来岁,身形瘦削,续起胡须,鬓角已微微泛白,神情疲惫,一双眼睛却锐利清澈。
      好半晌,他才盯着沈梨珠道:“前几日才落水着凉,今日又淋雨,还嫌自己病得不够重!”

      眼下,沈梨珠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适湿的,脚上那双踩满黄泥的绣鞋更是打眼。
      仅仅因为害怕沈珩被他训斥。
      况他还并未对沈珩说什么,他原是叫了沈珩来书房,只是,商行有事要忙,沈珩还不曾来过。

      沈岩廷气沈梨珠不爱惜身体,又气她任性妄为,“阿耶说过多少次,叫你不与沈珩走那样近,你偏是半句不听。你与沈珩没有亲缘关系并非秘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外人有心诋毁,外人当如何看你……”

      自打从马场带回沈珩起,梨珠便很黏沈珩,恨不能时时刻刻跟在沈珩身边,不许身旁人、府上人说沈珩半句不是。
      他若敢说沈珩不好,沈梨珠不与他吵起来,便是好的。
      昨日更过分,竟要沈珩进她闺房哄她睡觉。

      “不是不让你与沈珩往来,阿耶知你拿则川当亲兄长对待,只是不能太过亲近,有些事,十岁小童做得,可你早已不是十岁了。”
      “你在门外,应当也听见了,下月,钟家上门纳征,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定下婚期,这些时日,你莫再像从前那样胡来!”

      沈岩廷说完犹嫌不够。
      低头又瞧见梨珠双手环抱在一起,面色苍白,六神无主,冷得发抖,好几回看向他,又飞快收回视线。

      他眉头一拧。
      梨珠生母早逝,再者她生下来便孱弱易病,府中上下都怜她疼她、对她百般纵容,他又忙于公事,对梨珠疏于教导,这才养就她愈发无法无天的娇纵性子。
      便是这副样子,旁人不忍说半句重话。再不管教,恐变本加厉:“再叫我发现你胡来,你便去祠堂,抄上一千遍祖训。”

      叫他意外。
      沈梨珠哆嗦着,扯扯袖摆,脚尖又缩了缩挤到一起,竟动作轻微地点了下头。

      沈岩廷狐疑地打量沈梨珠,也不知沈梨珠是一时服软,还是真心听了进去。
      正要询问,下人在门外道:“阿郎,沐浴的水已备好了。”

      顾不得多问,到底担心沈梨珠病情加重,沈岩廷摆手,“先去沐浴。”
      ——
      来主院的路上不觉得冷,坐在书房里,才发觉浑身冷得厉害。
      来的路上合秋也淋湿了雨,沈梨珠便叫她先去换洗。

      泡进热水里,沈梨珠身上的寒冷总算得到缓解。

      但还是难受。
      胸闷得厉害。

      未婚夫钟寻不久后落水身亡这事倒还好。
      提前同他说好、约他出来,不让他靠近运河,应当就能阻止他的死亡。

      只是沈珩会不会依旧像梦里那样抢亲?会不会像梦里那样,斩下她新婚夫婿的右臂。

      沈梨珠既不安,又难以相信。
      一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那时,她阿耶从杭州带回一匹雪白的小马,就养在沈家的马场里。
      她不会骑马,鲜少去马场,但实在是喜爱那匹小马,是以那段日子,她时常往马场跑。

      直到有日,她跑进马场,撞见奄奄一息倒在门前,胸前血流不止的沈珩。
      见他太过可怜,她将他带回沈府医治,幸而未伤及心脉,保住性命。
      几经询问,她又得知,原来沈珩,竟是她养兄。

      十余年前,她阿耶与阿娘成婚三年无所出。
      沈家又是三代单传,阿翁心急,听信术士所说,收养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她阿娘很快就会有孕。
      于是沈珩便被带回了沈家。

      后来没多久,她阿娘怀上了她。
      只是阿娘生下她不多久就病逝了,沈珩也不知是如何惹了阿耶不快,被扔去马场不闻不问。

      沈梨珠还记得,她那时每日都盼着沈珩醒过来,每日都盼着沈珩快些好起来。
      她还命人将她院子旁边那处堆满杂物的院子清扫出来给沈珩住,那间院子里,桌椅摆设都是她亲自挑的。

      其实梦中很多事情都不算清晰,许多画面都断断续续的。
      不过就算只有些微画面,足够沈梨珠害怕了。

      虽然沈珩并非她的亲兄长,但她也是真心实意将他当做兄长对待的。
      可、可他怎能对她做那种事?

      沈珩待她一向温和,然而梦中沈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在乎她的想法,目光总是带着浓厚的侵占性,如狼一般,再没有从前的半点温和。

      他是后来变成这样的,还是说,他现在也是这样,只不过,一直在伪装?
      ……

      沐浴完,雨已经停了。
      大夫来过,给她开了几副药,说她好好休养,再喝几回药就能好全。
      沈岩廷来不及与她多说,赶去了州府。

      沈珩也命人送了糕点过来,沈梨珠不曾多看,叫合秋拿去分了。

      下人在主院熬了药,沈梨珠想着既已经熬上了,等会儿便喝了药再回云栖苑。
      眼下沈梨珠趴在桌上,脑袋钝钝的。

      不然,狠心些,立刻赶走沈珩?
      不不。
      沈珩日后是太子,她得罪他,被关进的恐怕不是太子府,而是大牢。再说,她也没那样狠心。

      沈梨珠拍拍脑袋,忽想起,先前书房外,阿耶还同周伯说,要让沈珩同周坤去湖州。

      去江州是去,去长安是去,沈珩既是未来的太子,不若让沈珩到长安去,也好叫他早日成为太子。

      不,也不行。
      梦里,坊间传闻,长安明争暗斗,而太子数次被逼入绝境。沈珩回长安后,处境艰难,梦里,他应是一年后下落不明时回到的长安,他若提前回到长安,可还能安然无恙避过传闻所言的绝境?
      连世人赞誉,那样光风霁月如谪仙般的先太子,都在一年前遇刺身亡。

      即便害怕沈珩,但沈梨珠也没想过让沈珩去送死。

      去湖州也好,至少这几月,都不会再见到沈珩。
      但梦里,沈珩最后没去湖州,不是因为她与阿耶争执,是因她院中的一场大火。沈珩考虑到她的安危,留在了江州。

      屋外,忽的一阵窸窣吵闹,沈梨珠抬眸看去:“外头怎么了?”
      合秋往外走去,片刻,她站在门前折身对沈梨珠道:“是小郎君与小娘子。”

      “他们来做什么,今日没有课业?”沈梨珠皱眉。

      沈梨珠与这两人不对付。
      在她两岁时,阿耶娶了续弦张氏,张氏嫁来没多久,怀了双胎,生下二郎沈辰与二娘沈芸珠。
      张氏待沈梨珠好,沈梨珠也敬重张氏,不过她与张氏生下的两个孩子却合不来,尤其沈辰,年纪还小时,没少争执。

      后来年岁长些,沈梨珠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少有与他们碰面。

      合秋打听了阵,道:“说也是得知阿郎大发雷霆,便提了消火的汤过来。”
      沈梨珠别过脸,“消息倒是灵通。”

      与她不同,这两人,时常往主院跑,阿耶待他们,也比待她和颜悦色得多。
      闷了好久,沈梨珠又说:“什么汤消火,叫咱们小厨房也煮一壶。”

      她与阿耶一向不亲,但梦里,她被带进太子府后,曾与许多人写信求助,也只有阿耶,她眼中始终对她失望、不喜欢她的阿耶只身与沈珩对峙。

      合秋掰着手指数:“莲子汤、银耳莲子……”

      不等沈梨珠多想,大抵是知道阿耶已经离开,那兄妹二人往她这间屋子来了,还不曾见到人影,在门外就听沈辰嬉笑道:“不过打雷,阿姐竟还要兄长哄她,不知羞。”

      沈梨珠后背崩紧。
      沈芸珠随后道:“阿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阿兄忘了,以前好几回打雷,她都跑来咱们院里,要与阿娘一起睡。”

      “原是从小就胆小啊。”沈辰还吁地拖长尾音。
      “好了阿兄,你少说几句。”沈芸珠无奈道。

      沈梨珠手指扣紧桌沿,听这二人越走越近,正要叫合秋将门关上,却想起梦境里的细枝末节。

      她依稀记得,阿娘希望沈辰像沈珩那样进入商行。
      而沈珩虽说自幼长在马场,没人管教,但他天资过人,一点即通。进商行后,亦是出类拔萃。这次湖州之行,阿娘便想要沈辰同去,好叫沈辰学些沈珩的手段本领、见识湖州风采。

      这事,还是阿娘亲自与她提的。只是梦里她不愿沈珩去湖州,这事更不曾与沈珩提过。
      难不成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不等沈梨珠说什么,兄妹二人已进了屋。
      沈辰提着几个食盒走在前头,沈芸珠则跟在后头。大抵是听了沈芸珠的话,沈辰收敛许多。

      沈芸珠进了屋,指着沈辰提的食盒,甜甜笑道:“这是阿娘给阿姐煮的鸡丝粥,想着阿姐病了几日,定没胃口,煮了这粥给阿姐补补身子。阿姐也知道,阿娘这几日腿疾犯了,否则,阿娘便亲自来了。方才去过云栖苑,得知阿姐来了阿耶这里,正巧要给阿耶送汤,就将鸡丝粥一并带来了。”

      沈梨珠目光落在沈芸珠身上,脑中好似闪过什么片段,却又头疼地半点想不起来。
      然正是这探究的一眼,沈辰便挡在沈芸珠身前,略含敌意地看向她,生怕她做什么似的。

      见到这副场面,沈梨珠有些恍惚。

      虽说讨厌他们,但从前,她也曾羡慕他们的兄妹情谊。
      沈梨珠玩伴不多,年幼时,多与府中下人一起玩,只是下人到底年长,怕她摔着磕着。她想摘桃子,下人便帮她摘,她想放风筝,下人会紧张地跟在她身后。

      沈辰与沈芸珠不同,他们爬到树上摘桃,沈辰会保护沈芸珠,他们放风筝,沈辰跑在前头,沈芸珠跟在后头,很是热闹。

      沈梨珠记得有回,沈辰带着沈芸珠到小溪里摸河蟹。小溪很浅,水才没过脚踝。

      她也想去,叫下人带着她挽起裤腿下了溪。
      谁知阿耶知道此事后,当夜就将他们叫去书房,沈辰会护着沈芸珠,将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而她,手掌挨了十下棍子,下人跪在一旁,一下下保证以后再也不带她去溪边,最后是阿翁领走她,阿耶才罢休。

      沈梨珠盯着二人,不觉有些艳羡,从前她就想,若她也有个兄长,便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3-30 21:53:28~2023-05-23 19: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栀 5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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