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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Chapter 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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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飒再次见到喻欢时,喻欢的黑眼圈实在是太过明显。
教室里的人起初都还好,从喻欢进门起,小声嘁咕的声音就没断过。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他,可是没有人上前搭话。
许尘单手提着书包,手往黑板上一拍喊了句:“嗡嗡嗡,蚊子啊!上早自习不知道吗?”
一时间班里被按下静音键,许尘走到喻欢身边,看了一眼与喻欢隔着一块砖的林烨的空座位,又看了一眼喻欢,“没找到吗?”
喻欢拿书的手顿了几秒,摇了摇头看向窗外。
林烨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准确来说他不是睡醒的,是饿醒的。白色卫衣上的血迹彻底干了,他第一反应看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酒店的白床单。
因为前一天跑出来用力按在手机边缘时,手机已经关机了,等他在雪地里跑半天他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裹紧了自己的棉服,再抬头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了。
有那么一瞬间,林烨想把手机卡扔了。
他感觉老天就是在捉弄他,在他过得还算可以的时候给他浇上一盆凉水,他有努力的跳出禁锢,可还是不够用力。他坐在床上好久好久,想了好多事情,眼泪一滴连着一滴划过脸庞,他突然特别怀念和喻欢最开始认识的夏天。
他兀自打开窗,盘腿坐回床上,任风吹在他脸上,凉的刺痛。外面是万家灯火,他把手机看开机到喻欢和许尘他们打过来的微信电话,又把程序切到相册,照片里他脸透着红,和喻欢完全是两个表情,单薄的身影似乎要被绚丽景色吞噬。
他天性就是死鸭子嘴硬,心里热爱冬天,嘴上却扯夏秋扯个不停。
就连喜欢也是。
可等他把灯打开,不躲了,光亮却被人强制性挡住了。
林飒舔了舔嘴唇,极力控住自己的鼻音,可是粉底液再怎么遮也遮不住哭的发红的鼻尖,“我们今天讲卷子。”
她看着坐在最后一排面无表情的喻欢,眉宇里倾泻着情意,眉毛再过锋利但还是带着疲惫。
他的轻扬张狂和才华经纶带来的天生傲气好像在昨天就已经消散了。
林飒第一次出现讲课从哽咽到讲不下去的情况,再后来英语课转成了自习,林飒坐在林烨的位置。那一刹那她觉得,这些年的经历和看到的事情,对于十七八岁的他们,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下课铃声响起,她看着喻欢重复的拿起手机打电话再挂断,再打电话。他下意识的看向林飒,皱着眉说:“还是不行。”
这种向人交代的经历是第一次,他咬着下嘴唇把手机咚的一声摔进书桌堂。他有克制,也有抱歉。
喻欢从口袋里翻出破碎的平安扣,沙哑着说:“林飒姐,我的问题。”
“别瞎想,”林飒手指拉长手腕上的皮套,又放开手任皮套弹了回去,“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像你对他那么好了。我有的时候倒希望他可以叛逆,至少不用把所有事憋在心里,表面很完美背地里最多是个笨小孩,会因为被瞪了一眼感觉到委屈,会因为没有给你编好平安扣反复发脾气说自己没用,然后又老实捡起来再编。”
林飒站起来没有喻欢高,但是没有任何压迫感,“你……别不要他。”
喻欢从来没见过林飒这般模样,不是乞求,倒像是在确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和他在宿舍床上并肩坐着的林烨,也是这样确认答案。
中午食堂和以往一样热闹。喻欢夹了两口饭突然想到以后的日子里,他和林烨还会不会有交集,会像这样不再见面吗?他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鼻腔也有些发酸,那些记忆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调动着他的情绪,影响着他的喜怒哀乐。
可是他要怎样和一个完全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呢?
喻欢端起碗往门口走,“我吃饱了。”
李思辰闻声抬头,“欢……欢哥,可你才吃两口。”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许尘的情绪也不是很高涨,吃了几口也跟着放下筷子,“中午帮我请个假,我去找烨哥。”
香港沿路还是没有林烨身影,喻欢几次按下110,可始终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拨出去。他和林烨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的草莓威化。
阿欢:林烨?
阿欢:你有吃饭吗?
阿欢:我今天找遍香港沿路还是没看见你
阿欢:你手机关机了我打不通
阿欢:明天期末考试了,你再不回来年级前十大榜就没有你照片了
阿欢:你说句话好吗?
阿欢:我很想你
没有任何回应。
*
期末考试那天,青岛反常的下起了大雨。林烨窝在酒店里,啤酒瓶倒了一地,床头柜上还有没喝完的罐装,他眼睛一天比一天红肿,冒出来的胡茬也有些扎手,枕套上还有没干又覆在上面的一大摊泪渍,手上的伤也没及时处理。
在量子力学的领域中,如果一个人足够思念另一个人,那这个人也会有强烈的心灵感应,前提是需要搭建默契和足够多的亲密关系。
我有很想你,欢欢。
林烨浑浑噩噩的走出酒店,坐在酒店前门的长椅上,雨越下越大,他没有任何言语,看着对面的车流与来往的行人。
时间倒退回初秋,林烨假装书包里没有伞,在雨中走了好一会发现喻欢打伞站在原地,回头看着他,他看到了喻欢眼眸里的清亮。林烨蹦了两步走近,纵然后背被淋湿,他还是心甘情愿的站在雨里。
那这次呢,欢欢你有考好吗?这几天有好好照顾自己吗?你不爱戴帽子有生病吗?我好久没有看到日落了,我感觉我要死了,我哭不出来了,我手好疼啊!
喻欢举着伞,推着行李箱走出学校大门。这已经是林烨消失的第三天了。
寒假那段时间里,喻欢恢复了最初,他话一向很少,可雪糕凑上来他也没有想摸的意思。他每晚都会出去找林烨,每一条街巷,每一个他和林烨去过的商铺。他对于林烨的消失,一直存在歉意。
两个家庭充斥着的不是年味,而是一股迟迟不肯散去的火药味。
林瑶往常在公司一待就一两个月,可这次就一个过年,她就有点受不了。期间和林飒对于报警起了争执,神思在高度紧张绷紧下,她大骂林飒是无理取闹。空荡荡的别墅一层,林飒麻木的从冰箱里找出速冻饺子,手机屏幕上显示“老弟 42次呼叫未接”。
喻爸爸在得知喻欢在学校惹出这么大麻烦后,整个手抖得像痉挛,他坐在沙发上大口喘气,看着跪在地上的喻欢。他注意到喻欢手腕上的平安扣不见了,反倒多出来一两条划痕,“他现在人呢?”
喻欢垂着眼,目光盯着地砖缝隙,沉默了片刻说:“不见了。”
“你怎么就,”喻爸爸手握拳捶在沙发上,“你喜欢女生也好,喜欢楼上比你大十岁和你妈一个岁数的阿姨我也勉强答应,可你怎么就和他鬼混,你不知道他监狱——”
喻欢收回目光抬头,“监狱那次不是他,我不觉得我哪做错了。”
喻爸爸拍茶几吼:“你现在还觉得你做对了是吗?你跟他胡闹你觉得你做对了是吗?”
几秒后他又有些收敛,耐着性子讲:“爸爸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们断了这层关系好吗?学校那边我可以让你们主任打点,我们就当一场闹剧好吗?”
“我不断。”喻欢说。
“你不断?你不断你给我讲清楚,今天这个局面谁造成的?”
半晌后喻欢开口:“我造成的。”
他不愿和其他人扯上关系,爱把人往外推,可他控制不住对林烨好,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明明就是他喜欢。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名誉,没有钱财,但他想把他的一切都给林烨,让林烨觉得和他在一起一点都不亏。
喻爸爸看着他的膝盖,一时间说不出话,愣了几秒说:“你先起来。”
跪的太久喻欢撑着地砖起身,他撑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掐着关节,掐的让喻爸爸也感觉到膝盖隐约的痛,“爸。”
“别叫我爸,”喻爸爸点燃香烟,“滚回楼上。”
喻欢看着手机里的林烨,他知道林烨心思也比常人敏感,那些遍地交朋友基本都是装出来的。他听着林烨非常平淡的说自己妈妈不喜欢自己,说转学这么多次也没能和固定的人交朋友,以至于走的时候连对方名字都没记住。
可就是这样,喻欢也要凑上前和他硬产生交集。
所以他开始每天给林烨带面包,故意和林烨在一个公交站牌下车,故意说自己没带钥匙。
几天下来他恨不得把市南区翻个遍,从学校拿回来的向日葵险些被扔进垃圾桶。他把自己反锁在卧室,连续几天只是嚼着饼干,他不敢照镜子里的自己,生怕看见堆了一地的狼藉。
喻妈妈每天都敲响房门,把饭菜放到门外,过一个小时又原封不动的端下楼。
喻爸爸见喻妈妈把碗里的饭菜倒掉,从沙发起身噔噔噔跑到二楼,砸着门喊:“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你把你自己锁在卧室里,你让你妈妈怎么想!”
几分钟后喻欢打开了卧室门,他迷茫的看向楼下正在低声呜咽的妈妈,又看向了已经把手举到半空又垂了下去的爸爸,他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关心,他缓缓走下楼险些摔倒,“妈。”
“妈不求别的,你别糟践自己行吗?”
喻欢僵直的站了好一会,“今天几号了?”
喻妈妈有点没反应过来,“1月22号。”
“林烨消失两周了。”
喻妈妈眼里泛着泪花,清晰的看见喻欢脸色发白,她这才想起喻欢已经绝食有三天了。
她能感觉到只要现在让喻欢出去,人能不能被风吹跑都是问题。林烨这两个字好像和喻欢融在了一起,强行剥离出来只会两败俱伤。
她不想看见自己儿子这么痛苦,也不愿回想接近灰色的瞳孔,那一双看不到情绪的眼睛。
她有幸见过会笑的喻欢,是林烨来家里吃饭那次。
高三开学定在二月初,和喻欢并排的那个座位,依旧是空的,班级后面墙上还是贴着林烨的照片。
周考正常进行,没有人再提起当初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尘埃落定。九班成绩稳扎第三,紧跟着复习脚步。
喻欢还是老样子,课间趴在桌上睡觉,自觉切断没必要的来往,也很少和人交谈。只是在擦眼镜的瞬间,从旁边路过的许尘也会收起玩笑话,井元不再咔嚓咔嚓嚼着薯片。
他有几次半夜醒来,胃实在疼的厉害,为了不吵醒别人他把自己蜷缩成婴儿模样,硬生生的熬了过去。静谧的夜晚只听得清呼吸声,等喻欢准备再次入睡时,他恍惚间听到了手机嗡嗡响了几声。
阿烨: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