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城无归途》华抒

14、向往和灰暗

　　记得那是我参加高考后的一个日子里，我每天翻着日历数着自己拿成绩的日子，掰着手指头计划自己要去往的城市。
　　窗外的阳光万般灿烂，那些灰暗的日子终于要走到尽头，我终于不用再看父亲的眼色过日子，我不用刻意去喜欢那些我不喜欢的人，我不用去对那些我不喜欢的人好，那样的日子想想都是美好的。我终于要迎来新的生活，我已经开始在计划自己的未来。
　　放下手中的笔，我痴愣的笑着。
　　随后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让我脸上挂起笑容，起身匆匆下楼。楼下那个七岁的小鬼坐在沙发上正在玩他的玩具，那些都是我不曾拥有过的东西。见我下楼，他笑呵呵的抬头，看着我。
　　“哥哥。”他的眼眸很亮，一尘不染带着纯洁的光。外人都说他是捡着父亲和他妈的优点长了，可我却觉得他很是讨厌，我讨厌他冲着我傻傻的笑，我讨厌父亲抱着他欢笑，更讨厌他叫我哥哥。
　　想着我要离开了，此刻我便是也不愿再扮演那个好哥哥的形象，我沉着脸三两步下楼。可当我正下楼，那可恶的小鬼已经缠上来抱住我的腿，闪着亮晶晶的眸子一个劲儿的叫我。
　　“哥哥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我要去。”他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我一时心中所有的好心情此刻具已覆灭，一股无名大火冲上心头。
　　“滚。”我厉声骂道，随后强行扯开他，将他放到一边，脚下不停如生风一般离开。我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去往离家不远的一个生态公园，那里是我常去的地方，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是个美好的地方。我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来这里，但此刻来到这里，我只是想找我前些年埋在某处的一个瓶子而已。
　　这些年我几乎都是独来独往，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我将自己的心事写成日记，而那个瓶子也安放着我无处寄托的梦，寄托着我的无助，它是我曾经喘不过气时的抒情通道，它见证了我那些不愉快但却充满向往的日子。
　　眼下高考完成，我想以我的成绩对于我理想的大学很有把握，此时将寄存再这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并带走。我计划的很好，只要我去了我想去的大学，然后学成工作，我便再也不要回来了。
　　一路的欣喜，带着对未来的向往，我丝毫没有注意我身后那矮小的身影跟着我一路而来。当我找到那个存放瓶子的石头下，吃劲儿的挖着那个熟悉瓶子，手指里塞满了泥土，指甲生疼，可我却很高兴。当那熟悉的瓶子出现时，我看着里面已经有些变色的纸心里满满的开心。
　　泛黄的纸，折横处隐隐可以看见黑色笔写的字。
　　“啊，谁家小孩儿啊，救命救命啊。”远处传来一阵惊恐的叫喊，我转头看着远处，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指着一边的湖里大声嚷嚷，随后那一处便堆起了很多人。
　　我拿着瓶子本不欲凑那热闹，可当我走进那湖，远远瞧见在那水中扑腾的人，越发眼熟。突然，脑中的弦瞬间绷紧，来不及多想顾不得脱了衣服我便跳下水中，冲着那小小的声影而去。
　　越来越近，我仿佛听见那小孩人熟悉的叫喊，咕噜的灌水声夹杂着两声哥哥，我像是打了鸡血，游得更快，终于我最后将他抱紧。
　　当我游回岸边时，岸上的人相继来帮忙，此刻我看着眼前苍白的那张小脸，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怕或是难过。我撑着手看着那些人替他急救，叫来医生。
　　人群中嘈嘈杂杂，我置身于人堆里有片刻迷离，我是来干嘛的？好像少了点什么。我想不起来，直到我抱着小鬼跟随着医生的脚步跑向救护车。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丢了什么。
　　我下意识的握了握手，除了手上小鬼的重量，没有其他东西。那个寄托着我梦寄托理想的瓶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掉到了哪里，我回头看着只有攒动的人头，却再不见那破旧的瓶子。
　　我丢失了我的瓶子，那个藏着我梦想的瓶子.....
　　医院的长椅有些冰凉，我安静的坐在病房门口，没有进去，医生说他没有大事我也才安心。尽管我不太喜欢他，可我不愿见他丢了性命，我即便是再坏，也不是个能够看着别人死在我面前的人。长廊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脸上便迎来了重重的一个巴掌，此刻我做不得任何反应，只觉得大脑中嗡嗡作响，鼻孔间一股暖流。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怒气冲天的男人，从我十三岁之后没有被他打过，因为我懂得审时度势，懂得讨好。可此刻这一巴掌打下来，终于打破了我这些年的记录。
　　“你怎么看着你弟弟的，带着小娃去水边，你是想叫他死吗，你个衰仔。”眼前男人的面孔此刻甚是狰狞，指着我的脸说着一些我听不到的话，他的嘴一张一合，脸色十分难看，我知道他说的一定不是好话，但此刻我脑中依旧嗡嗡声响。可没有人问我难不难受，没有人问我原委。
　　他身后的女人冲上前来，扯着我的衣服，捶打我的胸口。我站在原地让他们发泄着，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何错之有？凭什么要打我骂我？
　　“我做错了什么？”我沉声问道，一脸的疑惑是我此时内心真实的表现。可在他们看来，是我不知错。
　　膝盖上猛地一阵痛意席卷全身，我撑不住的倒在地上，我匍匐在冰冷的地板，抬头看着上方那个熟悉的面孔，而那个出脚伤我的人像是看着杂碎一般厌恶。
　　“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又没叫他跟着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捶打着地板，此刻的我多年堆积的委屈终于如山洪暴发，一发而不可收拾。眼前的男人也是我的父亲，可为何对待我和那小鬼如此不同，凭什么他能被爱着长大，而我却要被抛弃。
　　我的母亲从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看过我，我的父亲更是将我视作空气，我也是他们亲生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做错了什么让他们都不爱我？
　　可我等不来回答，他们急匆匆的进了病房，剩我一个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像极了落水狗一般拖着残腿消失在医院的尽头。
　　我张着嘴，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他们有的直接打量着我，有的悄悄。此刻我也不欲辩驳什么了。这个时候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是心里有一种感觉增在不断的增加，这样的感觉让我心口有些发凉。
　　走在街上，浑身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偶有路人不时朝我投来打量的目光，可此刻我却不再在乎，无名的绝望充斥着全身。寒冷的感觉触及全身，我像是走进地狱一样，一望全是黑暗，遍布全是寒意。
　　我或许是上辈子做了很多恶毒的事情吧。
　　我没有骨气，拖着伤腿依旧只能回到那个没有我地位的家里。看着眼前简洁的房间，心一阵阵悲凉。这里从来没有过好的回忆，如果我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下去，我想我会风魔，要不伤害自己，要不伤害别人。此刻心中想要离开的念头越发旺盛。犹如那生命力旺盛的藤曼，悄然间就遍布各个角落。
　　后来的日子我过得很是煎熬，我的存在更像是空气，家里的佣人看见我跟见了鬼，那后妈见我也是一脸的冰冷，而我那父亲也是跟看仇人一般。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要他们这样恨我？
　　他们让我喘不过气，我也做不到不在乎他们的表情。
　　高考下分，我填写了志愿，我无暇再去看他们的脸色。我热切的期盼着录取通知书，悄悄的整理好我要带走的一切。我为这一天做了十足的准备，我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未来一辈子的生活，这样的生活里是没有这个所谓的家的，所以我的东西一样不留，我都要带走，这里我不会再回来。
　　暗淡无光的日子让我意志消沉，索性终于在我的盼望中我收到了那所我神之向往的艺术大学录取通知书。那红艳的纸上写着我的专业，写着我的入学时间，那些普普通通的字，好像是一剂良药，瞬间治好我心中的灰暗。
　　我从不是一个单纯的人，那些你不知道的日子，我做了很多坏小孩才会做的事，欺负小孩子，故意摔坏后妈的首饰，以及....偷钱。
　　我没有钱，但是我知道那个年轻女人在哪里放着钱，所以趁着她不注意，我偷走了她放在家里的现金，我知道我这是做了贼，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终将获得自由。为了自由我什么都可以。
　　我拖着箱子终于踏上了我向往的城市，向往的大学。站在校门口那一天，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开心，别人对于大学或许没有那样期盼，可它在我眼里就是新生活的开始，是我明媚生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