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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前世·人(一) ...

  •   “你说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能醒啊?”

      是谁?谁在说话?

      “那我哪知道,估计快了吧。”

      两个男人的声音?

      “那等这小丫头醒了,你打算怎么办?”

      是在说……我……吗?

      “不知道,再看吧。”
      “你这人到底靠不靠点谱……诶?小丫头醒了。”

      她在尚且模糊的世界里看见了两道人影。

      那是她后来用尽一生去记住的人。

      “小丫头,”

      她睁着一双没什么神采的大眼睛看向说话的那个人,那人眉骨清冷,身着绣着竹纹的深青色外袍,腰间佩了炳长剑,剑柄刻着竹纹,一双手被袖袍遮了大半,露出的手指纤细如玉,指尖泛着点红,很是好看。

      “你家里人在哪?我们送你回去。”
      她听到那人继续说道。

      家?
      她仔细想了想,最后只摇了摇头,说:“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很,顿时一愣。

      那两名男子对视一眼,那黑衣男子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那你叫什么名字?”青衣男子问。

      “……”她心里觉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恶意,但并不敢掉以轻心,便说:“不记得了。”

      “喂,小丫头,我们可没打算害你,少耍滑头。没有名字没有家人,那你是从哪来的?”
      说话的是穿了一身黑衣服的男子,明明光看五官身形是个极美的人,偏偏那一双眼珠颜色极深,仿佛能让人陷进去,给他添了几分可怖来。

      她瑟缩了一下,眼神里布满了恐惧,但那恐惧中还有些别的东西。
      那东西温栈太熟悉了,他道:“丫头小小年纪,还是个野的。怎么?讨厌我啊?要不是我从那群地痞无赖手里把你救出来,你早死了。有点良心吧。”

      萧明远很是无奈,“你吓到她了。”

      “吓到她?我觉着她心里现在是想着怎么弄死我呢。”温栈玩笑似的说。

      她觉着自己浑身在那一瞬间僵住。
      这个黑衣服的男人,竟然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小丫头,他是个疯的,咱们不管他,”萧明远也不理会温栈在一边不满的嘟囔,温声问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点点头。

      “诶,你连个名字也没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你了。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温浅,怎么样?”温栈说。

      温…浅…?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问:“为什么是温浅?”

      “不知道,突然就想到这么一个。你要是不喜欢,那就你自己说一个。反正让我知道怎么叫你就行了。”

      ……
      “就温浅吧。”
      她说。

      自此,她认识了两个男人,黑衣服的温栈,青衣长剑的萧明远。

      饭是温栈做的,他见温浅半天不动筷,极为不满的道:“怕我下毒?你不吃我可就端走了,浪费我粮食。”

      “……他做的东西其实是好吃的。就是看着不太好看。”萧明远解释道。

      温浅小小的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竟然意外的不错,比看起来的要好吃的多。

      ***

      温浅很清楚的记得她六岁时的一件事。
      当时她已拜温栈为师,跟着他和师娘萧明远住在山上。

      那天他们三个人一齐下山,却赶上了下雪,便由师父去把需要的东西买齐,她和师娘坐在山脚的一家茶馆等他。

      她记得很清楚,师父出去时身上穿的是件白色外袍,等再回来时,衣角却带着斑斑点点的红色印记。

      温浅在五岁之前,有一个家,那个家里有仕途坦荡的父亲,出身名门书香的母亲,还有一个宠着她的哥哥和一个温柔的姐姐,但是后来,就都没有了。

      株连九族的命令是皇帝下的。她年幼时还不能理解皇帝是什么,也不能理解株连九族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当时有一个人,放了她,对她说:逃吧。

      于是那个家,只活了她一个。

      后来她流落街头,地痞无赖、犯人强盗,能见的不能见的都碰着了一遭。
      所以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师父外袍上的斑点,是血。

      萧明远见了,也不说什么,只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坐下休息。

      温浅问:“你受伤了吗?”

      小孩子的声音还很稚嫩,无端透出几分天真的可爱。

      温栈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在她的头顶揉了揉,说:“怎么可能。谁能伤的了你师父我啊。”

      温浅:“师娘就可以。”

      “……那是我让着他。”

      ……

      温浅长大后,下了山,见了许多人,才知道有一个词叫“惧内”。

      ***

      温浅十五岁的时候下山。

      “这烦人的丫头终于要走了。”温栈觉着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师父,背后说人坏话可是会被听到的哦。”温浅佯装不满的抱怨了一句。

      “就是得让你听到。赶紧下山,别磨磨蹭蹭的。”

      “等她下了山,第一个想的人还是你。”萧明远在一旁默默补了一句。

      “……你少来拆我的台子。”

      但温栈这句话说的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温浅跟着他俩生活这么多年,也是看的明白,温栈嘴上厉害,但实际什么事儿都顺着萧明远。吵架拌嘴这方面也是怎么都赢不过看起来少言寡语的萧明远。

      “你俩吵去吧。我走了。等中秋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温浅就这么下山了。

      ***

      “你要去京城?那儿好玩儿吗?”温浅问。

      她刚下山没多久就遇见了眼前这个叫舒平的男子。
      说来也奇怪,这个叫舒平的,看着文文弱弱,气度不凡,可样貌实在普通,也极为落魄,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撕裂感。

      “好玩儿?嗯…应该也算是好玩儿的。不过也得看是谁在那儿。”舒平道。
      他看着落魄,却不怎么为这份落魄而焦虑,反倒有点淡淡然的意思。

      温浅:“这话怎么说?”
      舒平:“你去了就知道了。”
      “啊?”

      温浅对京城的印象已经不深了,便觉着反正都下山了,就去看看那地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也不是不行。

      于是她便和这个叫舒平的一齐赶路。

      “你是北地来的?”温浅问,“可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北地的人。”
      北地的人都生的人高马大,舒平这样瘦弱的,倒更像中原人。

      “算是流落到北地去的吧。”舒平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那轮月亮。

      “那……为什么还要去京城啊?”

      “不喜欢北地呗。那地方天寒地冻的,我可不喜欢了。京城热闹,还太平,便来了。”

      温浅便不多问了。

      舒平:“诶小丫头,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温浅。”

      “温浅……有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师父随便给取的。”温浅如实回答。

      “师父?你师父叫什么啊?”

      “温栈。”

      舒平稍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的笑道:“你还真是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小丫头,给你个忠告。等遇了别人,就不能再这么实诚了。万一遇见个心怀不轨的,可就不好了。”

      “……你怎知我说的都是实话。万一我也是诓你的呢?”

      舒平便不回她了。
      他在人心鬼蜮里走了这么多个来回,对别人说的是真是假,总还是分的出来的。
      于是在心里感叹,这样单纯的人竟能让他遇见。一想到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是温栈教出来的,就更觉着神奇。

      差不多过了七八天两人便到了京城城外。
      他们到城门口时城门已经关了,二人便随便找了处地方休息。
      等第二天温浅醒过来的时候,舒平已经不见了。

      她找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影。一直等到城门快关了,这才决定自己进城。
      温浅觉着这人可真奇怪。
      走就走了呗,好歹说一声啊。

      ***

      温浅听人说京城有一家酒楼的桂花糕做的相当好吃,便想起温栈喜欢桂花糕,于是她厚着脸皮跟着人家做桂花糕的师傅学了制作方法,还认识了桂花糕师傅的女儿。

      那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名字叫如意。
      “万事如意,这名字好啊。”温浅心想。

      如意比她小两岁,但已经和人家说好了亲事。
      温浅没见过人成亲,在山上也没人教她这些,就以为说亲就是两家的小孩子在一块玩闹。
      好在如意的娘是个心善的,不仅不计较她的无知,还仔仔细细的和她讲了好些女孩子家的事。

      于是温浅恍然大悟。

      她好不容易学会了桂花糕的做法,掐着日子回了苍云山上,现场给师傅师娘做了一次。

      成品还不错,至少师父没太过嫌弃。

      不过桂花糕也只做了两年。

      ***

      “听说没?那苍云山上的魔头终于伏诛了。”
      “啊?不是说那是两个大魔头吗?谁这么大本事,能把那俩人给收了?”
      “嗐,还能有谁,凌霄阁呗。听说凌霄阁阁主赵方安联合一众武林正派闯上苍云山。那魔头再厉害也就两个人,打得过数十门派的精英子弟?”

      温浅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的时候正躺在一位拉粮食进城的大爷的牛车上,太阳照在她身上舒服的很,这是她下山的第三年,中秋在即,她准备赶着回去和师父师娘团聚的。

      但是周围人的话却让她眉头紧皱。
      苍云山?那不是师父师娘在的地方吗?
      伏诛?
      什么伏诛?

      苍云山上很静,连鸟叫声都没有了。温浅看了一路的血和尸体,终于在山顶见着了自己师父。

      如果没记错,那天的天气是很好的,阳光明媚,还吹着微风,温暖却不炎热,树叶是红的,不知道是被多少人的血染成那个样子的。

      温栈死了。

      温浅抱起他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师父的尸体,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了。

      师……父……

      当时她在想什么来着?
      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过了。

      她翻遍了山上每一具尸体,都没找到师娘的。

      说不定师娘还活着。
      是了,师父那么喜欢师娘,定是拼尽全力让师娘逃走了。

      她只敢这么想。

      山下人人都说,苍云山上有两个魔头,一入江湖就掀起一阵风浪,害死了不少名门正派的子弟。现在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据说啊,这两个大魔头还养了个小姑娘,说不定还是个小魔头,但这次上山却没见着,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定要斩草除根。

      温浅找了师娘很久,但是找不到。
      江湖上的传言一传言二还有传言三四五她一个都不想听。

      不重要,都不重要!
      她师父师娘做过什么都不重要!他们养她到大,就没人能说他们是恶人。

      江湖?正道?名门?
      温浅看着那帮人踩着她师父师娘的名誉,跟风的辱骂嫌恶,便从心底觉着一阵阵恶心。

      她突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一句话,“人啊,说不定还不如鬼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前世·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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