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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为了贯彻自己刚复习完的道德观念,为自己不久后的思想道德考试祈福,冉喻仁慈地把孙二嘴里的土包也拿了出来。 

      山上此时并不算安静,山风吹着茂密浓绿的树叶哗啦作响,树根旁一丛丛海菖蒲抖动着细条状柔韧的叶子,借着风将自己舞动得很轻盈,像仍生活在海水中一样,但它们微微鼓出的佛焰苞内半开的细小白花却颤抖得厉害,探出头来一下下拍打在旁边坚硬的黑珊瑚上,并发出极轻的类似动物害怕时牙齿打颤的声音。灌木丛和数不清的土壤洞穴间不知什么动物匆忙爬过,发出沙沙的摩擦声。蝉鸣声阵阵,不知名的鸟正叫得哀婉,鸣声凄厉如刀,像是危险到来前的呼救。

      远处忽然传来野兽沉闷的嘶吼声,将林间的鸟雀惊飞一片。

      孙大和孙二出城很多天,对这种异动十分敏感,这八成是有什么厉害的变异猛兽出没。他们一叠声地叫嚷道:“这位好汉,快给我们松绑,有东西靠近了!”

      “别着急,”冉喻说,“饭前要有耐心。”

      不想杀害同类,又不想轻易放走他们。冉喻决定按照佩儿老师所言,用劳动改造他们不太高尚的灵魂。

      冉喻已经捆好了百斤重的木柴,又林林总总挖了一筐野菜。他要去主城考试,不知要留冉丘在家多久,因此想多准备些东西,分两趟跑完。这下刚好轻松了。

      “你俩别走这么近,保持距离,绳子绷紧,菜篮子要掉了。”冉喻包工头似的吆喝着,“干完活就放了你们,打起精神来啊!”

      他把两位需要劳动改造的亲爱的同类用绳子捆着腰连在一起,留出一米左右的空隙,又串蚂蚱似的牵着领头的绳子,给他们一人分配了一大捆柴禾背着,中间的绳子上则挂着满满当当的野菜筐。

      冉喻无柴一身轻,走在前头一手牵绳子,另一只手掏出收音机来回摆弄。城外的通信资源也有限,近几年冉喻已知且感兴趣的频道只有这每周一次的佩儿老师的思想道德课。

      他百无聊赖地调着频,收音机里发出刺啦刺啦的白噪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山林里荡开。

      “沙沙沙——”

      土壤和碎石被碾过的声音在此时分外明显。这声音连贯而沉闷,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型的爬行动物。

      “速度挺快的。”冉喻说。

      那声音越来越近,沙沙的声音从耳朵眼直钻到人心尖上。孙大简直要急死了:“这位好汉,是我们错了,不该对你下手。但现在是紧急情况,你放了我俩,咱们一起保命要紧啊!”

      孙二连忙附和:“是啊是啊,不然咱们得一起死在这儿!”

      冉喻看了眼他俩,又不甚满意地伸出手臂把他俩推开一定距离,把中间那段绳子绷直了。他检查了菜筐里的野菜没有摔烂,这才说:“你们从城里出来,做什么的?”

      “唧嗷——”头顶的林木间传来猿猴的啼声。有一只灵巧的猴子正攀着垂落的藤蔓,在树木间飞速穿梭。它刚刚脱手一根藤,想攀住另一棵树,却在半途中被一张血盆大口咬住了,紧接着,旁边又凑上来两张长满了利齿的嘴,毫不客气地争抢这块鲜美多汁的肉。

      小猴子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旁边的杉树叶子。单薄的树叶们承担不住血液的重量,叶片一弯,血便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血滴刚好落在孙二的脸上,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终于看清了怪物的模样。

      这是一条约十米长的巨蟒,巨蟒的身体两侧又长出两颗头。多出的两颗头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形状像是巨大的蝌蚪,只是没有眼睛,圆溜溜的脑袋上只剩下一张大嘴,嘴里里里外外长了两三排鲨鱼似的尖牙。阳光下,染血的利齿泛着猩红色的粘腻的寒光。

      巨蟒三两口嚼完了刚够塞牙缝的一小块肉,又挪动了蛇头,黄褐色的竖瞳阴冷地盯着树下的三大块肉,“嘶嘶”地吐着舌头。

      “嘀——嗒——”血滴沿着叶脉再一次滑落,在孙二的脸上撞击出细微的声响。

      孙二脑门上全是汗,早已分不清滴落的是什么液体。他更不敢稍微动一动,因为巨蟒正死死盯着他们三个人,上身立起,摆出了攻击的姿态,三颗头此起彼伏地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

      此时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保持静止,随机应变,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城外人竟然手握着短刀和枪朝巨蟒走去。

      孙二简直快压抑不住嗓子眼里的尖叫。他不明白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城外人到底发了哪门子疯,竟然如此想送上门给怪物当口粮。

      他和孙大对视一眼,决定等巨蟒专心啃食那个城外人时,他俩就趁机赶快逃跑。

      “嘀——嗒——”血滴落在红木地板上,细微的声音淹没在凄厉的惨叫声中。

      娄越坐在一把吱吱呀呀的藤编摇椅上,他双脚一蹬,藤椅就轻轻摇晃起来。他似乎被这吱呀声勾走了注意力,抬起双脚,任由身子随着藤椅慢慢摇动,等晃得慢了就再蹬一脚,乐此不疲。

      老旧藤椅的吱呀声伴随着人的哭嚎声,像是舒缓安宁的小提琴曲里混入了激昂的男高音咏叹调,竟有种矛盾的和谐感。

      “冯老板,您可真挺会玩儿的。”娄越摇着藤椅,微笑着看向被钉在房间那头的人,由衷赞叹道。

      娄越,督察队队长,一个在主城内很特殊的职位。督察队独立于其他各权力机关,并有权对其他各级机关进行违法违纪检查,必要时有权干预各部门工作,直接对城主负责并报告工作。

      对主城内的各部官员与利益相关者来说,娄越是个一提起就让人心里发毛发怵的名字。因为此人模样长得有多周正,做事就有多邪乎。

      如果忽视房间最右侧被绑在木架上的那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冯老板和他的惨叫声,只看房间最左侧,且不认识这个人的情况下,哪怕是整个霭玻主城眼光最老辣最精明的人都要被娄越这副温和亲切的神态欺骗,误以为他拥有与外貌同等级别的优秀纯良的心灵和品行。

      娄越长了张足够有欺骗性的正人君子一样的脸,这得益于他极好的骨相。

      主城科研院最有名望的医学教授言艾曾表示,按照娄队长这样发疯作死的频率,若是哪一天不幸被仇家得手,请千万卖给她一个人情,把颅骨捐献给她。因为言艾教授和她的几个学生业余时间热爱美术和雕塑,并认为娄队长的骨骼线条拥有一种浪漫和古典的美感,且精妙融合了东西方文化的优雅神韵,希望能有机会用这几乎完美的颅骨倒个模,以供学习之用。

      听到了这条极高的评价后,娄队长从容地对言艾教授表示感谢,并大度地表示:“只要一个颅骨就够了吗?”

      言艾教授难掩惊喜地问:“那可以再多赠送一节颈椎吗?我们一致认为您的脖子线条也十分优美。”

      娄越矜持地点头微笑,然后向科研院上层领导举报医学部工作人员思想怠惰、过于空闲,并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多月晨昏颠倒的加班。

      当娄越穿上那身笔挺考究的墨绿色督察官制服,胸前别上铁灰色盾形V纹徽章时,很有一种端方清贵的气质,看起来确实颇像个正面人物。

      然而谁也猜不透他下一秒又会换上一副什么面孔。

      就像今天上午,他本来是在一环内的高尔夫球场打球的,当时城主和许多高官都在场,可娄越中途接了个电话,随随便便打了个招呼就径自离开了。

      主城内用地紧张,一环内的土地更是寸土寸金,只有能在一环内居住的高层们才有权限使用。何况这次城主也在场,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战战兢兢,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生怕自己的无心之失惹恼了多疑的城主,平白惹来祸端。

      只有娄越胆敢中途退场。而城主只是淡淡了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看起来也没有不高兴的迹象。

      当时,在附近的度假别墅里,一群闲来无事的少爷小姐们凑在一起打麻将。娄越没穿平时那身督察官的制服,穿的是套月白色运动服,手里拎着高尔夫球杆就溜达进去了。

      打麻将的那几桌人吓了一大跳,为首的冯老板反应最快,脸上堆笑,恭恭敬敬地说:“娄队长来玩麻将啊?正好那边三缺一,服务员,来带娄队长去找桌子。”

      娄越扛着球杆,笑着说:“不用找桌子了,我找的是你。过来陪我玩会儿吧。”

      说着,他走到黏在墙上的一排红木制博古格前,突然挥动球杆,将琳琅满目的珍奇摆件儿砸了个稀碎。

      冯老板登时心疼得大叫出声,他还没来得及急赤白脸地发难,就见娄越戴上厚厚的弹簧防割手套,在碎片里摸索了一番,不知触到了哪里,墙壁轰然向两旁裂开,露出一段通往地下室的阶梯来。

      娄越摘下手套,回头笑道:“接到的消息太模糊,不知道机关,只能暴力破解,别介意。”

      一屋子娇生惯养的年轻客人们早已呆立在桌前,小鹌鹑般一动也不敢动。

      冯老板的脸顿时白了,倒不是急的,是吓的。

      来查他的如果是普通警官,哪怕是一环警卫总部的部长,冯浩天都能用“我二舅的表哥是军管部统帅”这层身份来拉扯一番,好歹能免去大部分麻烦。然而,来的是娄越这个油盐不进且后台比他更硬的糟心玩意儿。

      他想跑,可跟随娄越的那位高大威猛的副官已经单手制住了他的双臂,并持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冯老板的手下们也不知何时被督察队员们控制住了。

      冯老板只能冷汗淋漓地被押送着进了这间地下密室,心里自我安慰着——就算是娄越,看在军管部老冯统帅和城主关系亲厚的面子上,应该也不至于太过火。

      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五分钟后就破灭了,因为他被捆在了那个十字架上。那个从来只有他捆别人的,血迹斑驳的十字架。

      冯老板明面上长袖善舞,和气生财,背地里却有些私密的小嗜好。比方说,喜欢见血。

      但他绝不喜欢见到自己的血。就像现在这样,见到自己的血一滴滴落下,胳膊上插着三四只他曾经精心打磨过的飞镖,恐惧终于转化成了愤怒,冯老板颤声吼道:“你敢动我?你要是今天敢弄死我,明天你就能活着从城主那里出来?你还真觉得城主会一直纵容你?”

      娄越半躺在藤椅上,手指间转着尖利的飞镖,露出了一个见到新奇事物的略带惊喜的腼腆笑容:“头一次见到恐吓我的人,我好怕啊。”

      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愉悦地掷出手中的飞镖。镖尖擦着冯老板的咽喉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噌”地一声深深钉进他身后的木板墙里,镖尾噌楞楞打颤,一如冯老板抖动的身体。

      “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了什么,我想问什么,你都应该知道。”娄越摇晃着藤椅,在吱吱呀呀的摇动声中开口。

      没多久,冯老板终于斟酌着交代:“他们……他们是自愿的,我真没强迫他们啊……我也就是个普通会员,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血从冯老板被飞镖尖钉住的伤口蜿蜒流下,副官在一旁举着手帕站得笔直,后背上却有冷汗悄悄滑落。

      娄越接过副官递来的一方手帕,却没有擦手,也没有说话,只是歪头看了看特别打磨过的钢针般的镖尖,然后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

      半晌,娄越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觉得,这种回答我会满意吗?还有,”他说这句话时缓慢而轻松,甚至有种小孩考了好成绩在讨要夸奖的感觉:“你说,我的飞镖准吗?”

      冯浩天不知道娄越想干什么,心中恐慌,却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准,准得很啊。”

      娄越从腰间摸出一把枪来,以一种和朋友分享好东西的亲昵语气说:“其实,我的枪法更准。”他的目光在冯浩天身后木板墙上的弹孔上逡巡而过,又露出微笑:“大老板可以啊,还私藏了枪,玩得真大。我也想试试你的乐趣。”

      然后,他扬起头,把手帕盖在眼睛上,摇晃着吱吱呀呀的藤椅,举起枪说:“要不,咱们玩点有意思的?”

      黑洞洞的枪口摇摇晃晃,娄越拉开了保险栓,刚要扣动扳机,就听冯浩天嚎叫道:“娄队长!我说……我都说!我还知道其他好多事,能不能争取个立功表现,有话好商量啊!”

      冯浩天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娄越依然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不紧不慢地晃着,像沉睡在摇篮里的婴孩一样。

      当听到”作弊“这个词时,他把手帕拿下来,坐直了身子,胳膊肘架在膝盖上,说:“胆子还挺大,半本《主城律法》都被你们给犯完了。”

      “这不关我的事啊娄队长,那是其他会员做的事儿。我就是闲着无聊,找了几个自愿的人玩飞镖……他们都签过了生死契的,我给了他们v点,死了也不能怨我啊。”

      娄越冲副官招招手:“入城考试什么时候来着?”

      “明天考场确认,后天开考。”

      娄越单手转着枪,摇晃着藤椅说:“去看看。”

      “嘀——嗒——”

      这是从叶片上滴落下的第十滴血。

      孙二和孙大本来想趁乱逃走,却发现冉喻不知什么时候把牵头的绳子绑在了旁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他俩的手被绑住,背上还捆了几十斤的柴,根本逃脱不开。

      但他俩并没有来得及恐慌,因为就在第十一滴血凝聚在叶尖将落未落的时候,冉喻回来了。

      冉喻被溅了一身血,脸也被染红了一大片。他把短刀和枪别在腰上,吃力地抱住巨蟒的尸身,把它扛在肩头,然后哼哧哼哧地拖着它一步步朝孙大和孙二走来。

      两个人还没从刚才那场极其迅速果决的屠杀中醒过神来,脖子就被缠绕上了冰凉粘腻的沉重物体。

      冉喻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把滴着血的短刀在孙大衣服上蹭干净,又伸手去扒拉巨蟒绽开的皮肉,满意地说:“真好,临走前还能加个餐。”

      这种体积的巨蟒可遇不可求。冉喻在这附近生活多年,对各类变异但可食用动植物再熟悉不过,之前一听那沙沙的声音就知道是很丰盛的食物在向他飞奔而来。

      他费力地把巨蟒盘来盘去,终于扭成了合适的形状,架在孙大和孙二的脖子和肩膀上,又把野菜篮子取下来,加长二人之间绳子的距离至六七米。试着走了几步后,冉喻改进了方法,拿绳子把垂落的巨蟒头尾在二人腰上捆了几圈,确保走动时也不会掉落。

      巨蟒中间那颗大头正垂在孙二胸前,孙二一低头就能看到它圆睁着的没有神采的眼睛,以及到最后也没能吃到肉的遗憾张开的大嘴。

      “回家吃饭喽!”冉喻重新牵起绳子,高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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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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