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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事与愿违 4 ...

  •   又是一个笙歌不歇的夜晚。
      秦克定喜欢参加豪门举办的晚会:和商业伙伴们聊一聊各路消息、传闻;跟德音出入成双,成为所有男人艳羡的对象;还有幸欣赏德音的琴技,在家里他没这耳福。
      凡事不能十全十美,他总能在晚会上遇见梅清漪。风姿冶艳的独身女子是男人们的目标,她是晚会的中心,与许多男子周旋,俨然一副交际花的派头。
      “交际花”?不知是谁最先舶来这名号,惹得一众名媛们前赴后继地要成为“交际花”,放在从前,不就是“长三书寓”里的头牌吗?秦克定心里很不屑,好在他的妻子没有这追求。
      每次相遇,梅清漪都要来挑衅德音一两句,在他眼里燃起怒火前离开。德音淡淡地,仿佛感受不到梅清漪的敌意。他是绅士的修养,不愿意八卦女人的短处,对梅清漪只能隐忍不发。
      今晚,梅清漪倒是安分,秦克定冷眼旁观,她正与邵家的大公子说笑。邵家公子的妻子是有名的“病西施”,貌美、体弱,因而没有子嗣。其娘家家世显赫,邵家的生意多半还要依托亲家。梅清漪整得他有些精神紧张,他总要防备她来骚扰德音。
      酒阑灯灺,秦克定携着妻子与主人告辞,他们才走到车边就被梅清漪叫住,“克定,”她娇声说,“我今天没坐车来,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他妈的,又来了!她居然当着德音的面如此亲昵地称呼他,他不想德音知道他们的过往。
      “没问题,你们一起回去吧。”卫德音转身离开。
      “哎,德音,你去哪儿?”他一把握住妻子手臂,“不好意思,梅小姐,我不方便。我妻子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那你放心我吗?”
      “你与我有关系吗?”
      “我们不是朋友吗?”
      “不是!”
      “难得故人来,”德音突然开口,“梅小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委屈你跟我们挤一挤,我们先送你回去。”
      “我不介意。”
      他介意!谁管?
      司机和保镖在前座,三个人挤在后座,德音特意请梅清漪先上车,所以梅清漪坐在夫妻俩中间,与他紧贴着。
      “梅小姐是哪里人?”德音问。
      “我知道你是苏州人,我嘛,克定知道。”她咯咯地笑。
      “我不记得了。”这陕西来的土包子!
      “我是陕西米脂人。”
      “都说米脂出美人,果然!”德音赞一句。
      “谢谢你夸奖。我们陕西有句谚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说的就是米脂的女子长得漂亮,绥德的男子长得英俊。”
      还真是不谦虚,她有德音漂亮吗?
      “你们苏州也出美人啊,李香君、陈圆圆、董小宛、洪慧卿都是苏州人,对了,秦淮名妓里大多是苏州人。”
      操他妈,这是夸奖人吗?“迎来送往、给人解闷的勾栏中人怎么能代表苏州?苏州名门望族中的闺秀德言容功无一不佳,蕙质兰心、温婉淑德。”秦克定开口。
      “要是没有寻欢作乐的男子,便也没有勾栏了。男人们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肮脏事。你说是吧,克定?”她了解秦克定与她分手后的放浪行径。
      秦克定一时语塞。
      “老陈,开快些!”赶紧把这龌龊的女人卸货!
      “你着急赶我下车?”梅清漪讥讽他。
      “晚上人少,不安全。”
      三个人看着窗外,各有各的心思。
      “梅小姐和卲公子是旧识?”梅清漪下车时,德音突然问一句。
      “嗯……”梅清漪一愣,“再见!”
      “等一下,德音。”秦克定忽地下车,他大步走到梅清漪面前,“收起你的把戏,不要再有下一次,否则,我担保你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丈夫!”
      “你会吗?”她微微一笑,满是嘲讽。
      “话不一定从我嘴里出来,但是街头巷尾会传言满天飞。我不是绅士,你想错了!”
      “那我们就两败俱伤!”她露出怯意,却不肯服软,“卫德音也会知道我们的过往!”
      “你以为她现在就不起疑心吗?够了!别再来招惹我妻子,你会后悔的!”
      秦克定走回来上车,他一路无话。

      “今天是你生日,送你的。”他把蒂芙尼的包装袋放到桌上。他见到德音半个月后就专门托人去蒂芙尼纽约总店为她定制戒指,他欠德音的他都要一一补齐。
      “我对珠宝不感兴趣,你送给别人吧。”她连头都不抬。
      “除了你,我没有人可送。”他略显尴尬。
      “梅小姐呢?”
      “我为什么要送给她?”秦克定心惊。
      “你问我?难道不该问你自己吗?”
      “我跟她了无瓜葛,不需要送礼物。”
      “喔。”她没说“谢谢”,以她的淑女教养,这本是必不可少的。
      清澈的知更鸟蛋蓝包装礼盒放在桌上很扎眼,秦克定因业务上的事一天之内又找了德音几回,回回都看见包装袋还在原处,她始终没收起来,他猜她甚至没有打开过。
      “这个送给你,邦媛,你兄长买的。我不爱珠宝,你知道的。”邦媛周末从中西女塾回家,先来公司会合兄嫂。
      “哇,你真舍得花钱!定制的!居然让我捡漏了,太开心!”邦媛私下里对兄长说,“不过嫂子确实对珠宝无所谓。”
      “那她喜欢什么?”
      “说实话,我觉得吧,你送什么她都不会喜欢;但我无论送她什么她都喜欢。”
      他无奈地笑笑,“我大概不是你兄长吧。”
      “你自作孽不可逭!你都不知道她从前有多难,多委屈。全上海的人都拿她当笑柄,”邦媛叹息,“可她原来是公使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服侍她的婆子们跟母亲说,有好多回早晨去收拾她的房间,发现枕巾都是湿的,大少奶奶的眼圈都是红的。”
      如果没有在暗夜里哭过,便不叫人生吧?
      秦克定不语。
      “之前,纱厂工人罢工,她去和工人代表们谈判。刚开始她还没经验,父亲那会儿身体很不好,什么都一团糟。工人们冲着她嚷,她没忍住,当场落泪。”
      他瞬了瞬眼睛。
      “工人代表们都愣住了,后来也没再谈,就复工了,本来就是有人挑唆的。工人们都说看不得女人落泪,”邦媛笑,“人长得美也有好处。她后来稍稍提高工人们的待遇。”
      “放心,我肯定是你亲妹妹,而且无功不受禄。”邦媛见他沉默,“我拿过戒指后,当着嫂子的面打开,大呼小叫了一通,当然也必须大呼小叫,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首饰。我跟德音说是在蒂芙尼纽约总店定制的,一定花了不少时间。我把戒指凑到她眼前,逼着她看一眼。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还有我以前都叫她‘音姐’,你回来后我就改口‘嫂子’,还不够帮你吗?”
      秦克定笑。
      三个人刚进大门,管家就过来说少奶奶娘家送来给少奶奶庆生的礼物,放在起居室里。德音一笑,“送到楼上吧,嫲嫲。”
      秦克定看一眼邦媛,邦媛心领神会,“嫂子,离吃饭的时间还早,我帮你打开好不好,让我眼馋眼馋。”
      她们姑嫂情深,德音断没有拒绝她的理由。两人就去起居室开箱子,秦克定也走过去看。
      硕大的箱子,里面整齐地垒着各种书、唱片、曲谱、油画册、精美的面具、木刻、石膏人像、画着圣经故事的彩色瓷砖、小型弗兰德斯挂毯、披肩、丝巾、荷兰木鞋……德音眼睛发亮,像小孩子般站在箱子旁,一件件往外淘着她的宝物,一件件给邦媛解释。
      类似手风琴的乐器,比手风琴小很多,德音说叫班多钮 bandoneón,德国人发明的,用来演奏宗教音乐。她还即兴给邦媛演奏一段,当她发现秦克定不转眼地看着她时,便放下班多钮。鲁特琴,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最风靡的家庭独奏乐器,她又忍不住给邦媛拨弄几段旋律。国内不常见的各种品牌、口味的巧克力,德音分一大半给邦媛;披肩和丝巾也悉数送给邦媛。秦克定感慨礼物虽不贵重,但每一件都悉心挑选,甚得佳人心思。德音不是寻常女孩,珠宝首饰确不在她挂念之中。
      秦克定吩咐佣人把大少奶奶的宝贝搬到楼上,他特意跟进去,有邦媛在侧,德音不好意思驱赶他。
      因为邦媛,秦克定才有幸走入德音的卧室。女人的闺房他去过不少,这种格调的没见过。房间整体色调是灰蓝色,明朗沉稳、优雅舒适。女人们常用的蕾丝装饰一概没有,女人房中常见的布娃娃也没有,秦克定太喜欢,作为男人,他不喜欢那些啰啰嗦嗦的东西。别的女人妆台上满是化妆品、首饰,德音的妆台清清爽爽,大概丽质天生的人不需要浓妆重彩披挂上阵。
      秦克定扫一眼床,床品杏色、米色、驼色居多,其中有一缕知更鸟蛋蓝色。秦克定想自己送的首饰固然很失败,总算包装的颜色弄对了。
      德音的卧室里也有一架书,还有古董架,摆着她从欧洲各地淘来的工艺品,品味独特,不流于俗。秦克定在床头柜上看到地球仪,心想女孩子也真可爱,对世界痴迷到如此地步。他拿起来转到美国,德音从他手中抢过地球仪,放回原处,“我要换衣服了。”她催他离去。
      邦媛告诉秦克定之前举办婚礼时,德音的父亲和二兄因为出使在外,都没能来,送嫁的是德音的长兄,她的同父异母兄弟。婚礼临时取消,德音的长兄极为恼怒,要带德音回去。他给父亲发电报,说明原委,结果卫父回复说把德音留在秦家。父命难违,德音的长兄临行时对妹妹十分不忍,他经常托人捎带或邮寄礼物给妹妹,大概是弥补自己之前的过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事与愿违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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