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陵乱》双星傍地走

10、第10张 浮生若梦

　　几天后，我在珉珏山的一处院子里坐着晒太阳。院里有一株槭树，经了一场秋霜，叶子红红火火地挂了一树的美艳。七妙此时正在把一个酒坛子埋在树下，是她新酿的果子酒，要受了秋冻冬寒之后才能启坛。
　　“关大哥。”
　　小木门轻启，我立马站起来迎了上去。我们出了宫之后，幻弈局的白司星探就一直关注着我们。那晚是关大哥救了我和七妙，还护送我们到了珉珏山。
　　他是幻弈局的弈主关灵台，脸上一直带着一块银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关大哥很少说话，而且他说话的时候我从来不见他嘴巴动过。我曾听哥哥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叫腹语术的神技，想必这就是了。
　　珉珏山离帝都豫阳不远，幻弈局在这里有一个据点。
　　据关大哥说，皇上大婚已经结束，一切顺利，并没有发现新妃子有什么越矩的行为。可是李继天的话也不能不当回事，他还是往豫阳发了飞鸽传书。他让我放心，说帝都的事自有皇上处理。
　　昨天早上睁眼就看到母亲坐在床前，晨曦从窗子照进来，母亲周身被裹上了一层淡金色。在意识还没有完全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在梦里。直到母亲抹掉眼泪对我笑，对我说话，我才彻底醒了过来。等我起床，吃了点东西，便和母亲一起去见父亲了。
　　短短一年，父亲已华发驳生。他让我拿出白玉禁步，对我说九陵图就在其中。我惊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拿着跑了这么久，换手了好几个人，从最早被抓时候高子茗见过我的随身物品，到后来我把禁步当信物交给俞影，俞影又托鸠尾还给我。如果这中间出了任何的差错，九陵图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把禁步交给父亲，父亲把引绳剪掉，拿出一根顶端有倒钩的细针伸进引绳穿过的洞里。我听到细微的一声“咔嗒”，白玉断开成了两半！他小心翼翼的取出断层里卷成细卷的一块素纱，摊开后可以看到纱面上细细碎碎的图案和文字，字体看起来像是女书。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世上怎么会有捷径存在呢？所谓的捷径，不过是人心作怪的产物罢了。”
　　还没等我仔细看看，他就把素纱卷好重新放进禁步里去，交给了我。
　　“行儿，九陵图不过就是一张懿国陵宫地图，这里面没有什么玄妙。所有关于它的传说，都是当年起义后先皇故意散播出去的。”
　　“为什么啊爹？”想到为了这个九陵图，我们孙家沦落至此，我很吃惊。
　　“因为想要走捷径去得到一个稳固的皇权，得到民心。当时先皇起义，需要一个除了实力以外的东西来证明他能成功，而且就算最后成功了，也并不代表他可以稳坐龙椅。军中不乏功高震主又野心勃勃的将领，李继天就是其中之一。本来是该要毁掉九陵图的，但是先皇要我保留此图，待到李继天百年之后再说。坊间关于九陵图的传说越传越真，之前老百姓们不知道九陵图的存在，还能安分过自己的生活，现在知道了，都盼着先皇能做到福泽众生呢。常年的厉政逼着他们把希望都放在新朝身上了。先皇认为，这九陵图存在一天，李继天就多一天不能为所欲为。李继天是聪明人，他有胆量对抗皇权，但他不敢对抗天下人。可是先皇忘了，李继天也姓李啊。”
　　“说到底是叔伯兄弟，先皇并非狠绝之人，只要李继天还是安分的，先皇就只当自己看不到他的野心。后来千岭军坐大，李继天开始牵制千岭军，怕长大的是一头狼。可是现在，昔日千岭军的少将军成了当今圣上，哈哈……”
　　原来，这一切是如此的荒唐。
　　“为父愧对先皇，没有辅佐好小皇子，没能护住他打下来的江山，最终还是被乱臣贼子截了道！”
　　“爹！”
　　“我跟你母亲都老了，行之至今下落不明，你一人要走的路还很长。我告诉他们，你是找回九陵图的关键，所以他们不敢伤你。李承灏没有拿你来要挟我，还算他有点良心。”
　　“皇上告诉我哥哥还活着，他……”
　　“行儿，你可见过行之？”
　　“没有。”
　　“那就不要相信。”
　　“可他救了你和娘啊。”
　　“他不是要救我，他是想要九陵图。”
　　“那我这就去告诉他，世上没有九陵图，让他放了我们。”
　　“不行！这个秘密现在谁也不能告诉。现今李承灏和李继天的势力相互牵制约束，总有爆发的一天。等到他们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的时候，九陵图要交到谦王手上去，到那时一切回归正途就指日可待了。”
　　我感到很乱，心乱脑子乱，浑身躁动。爹的意思就是，我要守着这个秘密，等着看他们互相残杀，死伤无数之后，再拿着这个假货助谦王重夺大权？
　　这还是当年那个为民着想，主张休养生息，力荐与塞北和谈而不战的爹爹吗？
　　“行儿，为了实现大计，为父需要你的帮助。”
　　“爹你要我做什么？”
　　我胃里开始抽筋，我希望是我想错了，我希望我爹说出来的话跟我理解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我已经骗得了李承灏的信任，告诉了他九陵图出世的条件是帝王掌控全部兵权。所以他肯定很快就会开始侵蚀李继天的势力。我需要你做的是，回到李承灏身边，监视他。他有任何动静都要告诉谦王，如果他占了上风，你还要透漏消息给李继天，让李继天打击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越打越弱。”
　　“如果他一直弱势呢？”
　　“有谦王帮他，他不会一直弱势的。”
　　“谦王能怎么帮他？”
　　“宫里的李雪霁。李继天以为那是他的人，其实雪霁是对谦王唯命是从的。她就是我们的眼睛，盯死李继天的眼睛。”
　　“皇上怎么会让谦王帮他？”
　　“因为现今的这位皇上，太天真了……”
　　寒由心生。皇上天真，我又何尝不是。短短的几句话，这么久来我认定的东西全都变了。父亲变得阴诡，谦王变得狡诈，他们都想着要置李承灏、李继天于不复，而不管在这个过程中天下百姓会遭受什么。儿时，父辈们围炉谈论的都是如何安民乐家，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他们说的绝不是如何让天下大乱。
　　“爹，我做不到。女儿一直顽劣，出于小孩子心性没少撒谎捣乱，但自问一直与人无害，如今爹你让我骗人害人，我做不到！”
　　“行儿！这不是害人，这是为了正道！从爹接下九陵图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辅佐幼主，这是先皇对我的信任，这是我们孙家的宿命。如果你拒绝，我这就去自裁向先皇谢罪！”
　　说罢他就取下挂在墙上的翻云剑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娘惊呼一声，要去拦我爹，又要扶着我，一时分身乏力，泪如泉涌。
　　“我答应……我答应……可是爹，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这么做，百姓们会面临什么？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两年，一旦开战……”
　　“行儿长大了……你要明白，就算我们不这么做，李承灏和李继天也是不能共存的。人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其实不管将成不成，万骨都是要枯的。既然都要枯，那就为正道而枯吧……”
　　爹拖着剑走出了房门，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印子。这印子划在地上，我却觉得它明明地是划进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