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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安余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声音有点陌生,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人他见过一次,是叫斯图尔特吗?他对这人印象不差,却也没想到对方会约他出去。
      “我去接加尔,一起吗?”这个看上去有点温吞的alpha向他发出邀请。
      提起加尔,自他回到基地还没有见过,上次见面还是在基地外,当时的情况没容他们说很多话,安余当然是想加尔的。
      他微眯起眼,掐灭了手里的烟。“好啊。”他说。
      他们一起离开了所在的露台,临下去前斯图尔特朝着安余刚才一直注视的方向看去,那里可遥望圆顶塔台被云层半笼的轮廓,机甲功能开发部也在那边。现在,齐斩就在那里,因绑定了原型机,他必须整日呆在那里配合接受检测,听说开发部那些科学家兴奋得几夜没睡着觉。
      加尔已经在ABO综合大学接受成为圆顶塔台储备操作员的培养课程一段时间,斯图尔特开车通过风道时将这件事告诉安余,安余只是挑了下眉角,“omega都是很聪明的,他肯定能学得很快。”
      “你怎么说了跟齐斩一样的话?”斯图尔特不禁一笑,跟安余在一起的不自在也缓和了许多。
      对此,安余倒是表现出了意外,饶有兴趣地低声自语了句“是吗”,斯图尔特才明白过来,不是他说了跟齐斩一样的话,恐怕正好相反才对。
      像是基因链一样的风道环绕着红土柱带着他们螺旋下降,奥林匹斯四面环抱的阳光随着高度的下降被一座座参天的建筑遮挡,如昼夜交替的瞬间,地平线被黑暗拉扯着一坠再坠。
      以前安余从未发觉,自己生活的环境原来是阴沉的。下层城市当然也有阳光,盛夏时还会在光滑的表面折射出璀璨光点,只不过那些光停留的时间总是十分短暂,这么一看简直像是某种自上而下的施舍了。
      两年没见,下层城市的变化已经大到让他认不出来。道路两旁尽是些眼神空洞阴郁的人,他们看上去无所事事,骨瘦如柴的身体也不像是能承载任何劳动的样子。他曾经光顾过的小酒馆已经停业,玻璃上破碎的大洞昭示着内里已经空空如野;他为齐斩定做服装的那家店虽然还开着,门上却挂着停业的牌子,老板和其他人一样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没了平时的忙碌。
      他像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对街面的一切表示不解,斯图尔特突然就有了种感慨,奥林匹斯和下层城市的距离其实并没有远到不可想象的地步,防护罩外才是另一世界。他正要为安余讲解下层城市的情况,立于大厦之间无数的巨型屏幕中出现大公的面孔,科兹摩那张威严中不失睿智的脸重复播放着他的讲话:物资短缺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请大家再坚持一下……
      激奋的演讲后紧跟着就是那场空中小组对巨大虫围剿战的部分画面,画面是安余未亲历的3号粮仓。
      明明有着这样的战力……安余对着那反复播放的画面切片出神,画面当然都是机甲对巨大虫的单方面压制,选这些画面的用意也很明确,只有这样的画面才能给普通人以信心,但他还是不禁会去想在镜头没有拍到的另一座粮仓正发生的事情。
      ——“地面部队并非坊间传言那样的消耗品。”
      在大公亲自接见他们的那天,基地的最高秩序维护者这样语重心长地说。
      ——“地面部队绝不是可有可无,你们的作用至关重要。”
      虽然空中战队实力强劲,但能操作机甲的alpha本身有限,作为机甲制作原料的生物金属更是已快被消耗殆尽。奥林匹斯面临的物资短缺问题其实和下层城市是一样的,只不过下层城市缺的是食品衣物,而奥林匹斯缺的是矿石能源。机甲可以说已经属于不可再生资源,如果没有本质上的迭代更新,基地不会再制造新机甲。所以说,机甲厉害,但做不了探索开采的工作,不让他们长期暴露在危险的基地外是对基地三千万居民的责任。
      ——“而那些工作,只有地面小组可以胜任。”
      ——“机甲无疑是利剑,而你们是基石。”
      科兹摩的话确实鼓舞了他们,可衰败依旧啃着他们的脚后跟紧随而来。
      安余又想到制衣店老板一闪而过那张忧虑的脸,他低头看自己朴素的衣衫,基地内所有人的衣服只有聚酯纤维一种面料,这种面料源自于对废弃塑料的再加工,塑料的半衰期长达百年,而现在就连这种用以加工的塑料都很难在灰色线以内寻到,更别提那些早就枯竭的矿产。
      路旁如丧尸般孱弱的男人,那些从出生起就没吃饱过的孩子,失去了至亲的女人,接下来的地面小组要招募的就是这样一些人,他们能跨越那道灰色线去开垦新的资源,成为合格的基石,为这座城市续命吗?
      安余的心非常沉,沉到像是生嚼了一把烟叶。
      希望在我们这一边——那次通讯,金发omega最后的话语成了一句魔咒。
      “你们接下来被派去做什么?”斯图尔特突如其来,又也许是已经持续了很久的声音唤回安余的意识,令他恍惚一瞬。
      “就是,大公昨天的召见,听说嘉奖了你们。”见他没明白似的,斯图尔特有些不解地重复。
      “嗯,说是让我们进廷卫队。”安余答得有些悻悻。
      廷卫队当然是个好差事,绝对称得上是嘉奖,安余的反应过于冷淡,让斯图尔特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以前觉得,随波逐流没什么不好,毕竟个人只是河流中的一粒沙,而不是能控制流向的河道。连自己身周有几条鱼都数不清,为什么要去操心河水终会流向哪里?”
      安余慢悠悠地说,也许斯图尔特会觉得他是个古怪的人,但听的人只是很笃定地点了下头,说,“没错,是这个理。”
      见他还挺配合,安余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云里雾里地来了句,“那如果有一天,我看到了河流的尽头呢?”
      斯图尔特边停车,边有些惊悚地看过来,不确定道,“你不会是要拒绝廷卫队的职务吧?”
      “……,为什么会想到那里?”
      “你就是一副不想去的样子啊!”斯图尔特有些着急,“你可别在这时候乱来!”
      已经在那次行动里出了不该出的风头,这会就消停点吧!
      安余张了张嘴,无奈地抓了把头发,“这我当然还是明白的。”
      斯图尔特的眼神更悚然了,安余这会才觉得齐斩这朋友挺有意思的……他看了眼,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ABO综合大学的门前,对这里他可也不陌生,当即下车。
      大学不许外人进入,他们只能在门口等加尔出来。就是这么短暂的一点时间,安余已经察觉他们被数道目光锁定,大约是斯图尔特那辆来自奥林匹斯的车太招摇吧。那些本萎靡着蜷缩在路边的人直起上半身,从他们身后阴暗的窄巷内,人像被养在巷子里的邪祟受到招唤而出现,他们虽手无寸铁但都目光阴霾,带着些似有似无的杀气。那里,应该有不少alpha吧?
      “别在意,他们不敢过来。”斯图尔特对那些称不上善意的目光见怪不怪,甚至是带着鄙视的。
      “你每天接送加尔,就是因为这些人?”
      “那当然,谁会让自己的omega暴露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当然得看好了,齐斩对你不也一样吗!”
      话说完了,才觉得哪里不对,可收回已经来不及了,斯图尔特的脸色顿时万分精彩,紧张到嘴角发颤。
      安余不自在地微垂下头,斯图尔特大感情况不妙,齐斩可是非常认真地对他强调过“安余不是omega,不要说让他不舒服的话”,因此可断定安余对这应该是十分在意的,他不会当场发飙吧!这可是敢手撕巨大虫的人物……
      一个无助的alpha正在为自己说错话瑟瑟发抖。
      “说真的,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安余的不自在从脚底爬到指尖,搔了下下巴,然后乐了,“还挺新鲜的。”
      他是真发自内心觉得有意思才笑了,这斯图尔特还是看得出的,他结巴着感慨,“你笑点真怪。”
      “所以说,他认为奥林匹斯是个危险的地方,才让你看着我的?”
      完了,放松的太早了!敢情齐斩家这位还是力量与智慧并存啊!加尔今天是不是格外的慢,被留下补考了吗!
      对于安余而言,这种在奥林匹斯长大的少爷太容易看穿了,他压根也没真的等什么回答,他只是将目光放得很远,追随天空中那块悬浮的陆地,他突然就想快点回去,也像这样在实验所大门外等着齐斩出来,在他诧异的目光下问他开发部都对他做了什么检查,疼不疼?“加尔好慢啊。”安余慢悠悠地说。此时,他倒是和斯图尔特有了同样的抱怨。
      他们两个显然十分引人注目,斯图尔特alpha的气场和来自奥林匹斯的身份让周遭那些各异目光不敢贸然靠近,但总有例外。
      起初安余并没留意那个人,那是个留着干净黑色短发的omega男性,之所以他能断定对方是omega,因那人小腹不自然地微微隆起着。
      路这么宽,那人却刚好从他和斯图尔特旁边过,安余下意识地给对方让路,斯图尔特也是同样,但那人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应该说,他本就是直奔着斯图尔特而来。
      那人隆起的小腹和他轻飘飘的身子显得有些不搭,他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斯图尔特,一把抓住了他,“亚尔曼。”
      安余吓了一跳,而斯图尔特的反应就更加古怪,那并非错愕或不解,那是一种厌恶。那一瞬间,安余还真以为他们是认识的,只是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让他觉得有些耳熟。
      斯图尔特可以说用与他教养相违背的粗暴动作退后并甩开了那只攀上来的手,语气也生硬了许多,“你认错人了!”
      那omega像醒着做梦般缓慢地眨了眨眼,好像这才将眼前的alpha看清,随展露出一个极具魅力的轻笑,“无所谓,你比他帅多了,谢谢你扶住我。”
      单纯的斯图尔特满脸问号,安余已经皱起了眉。那omega又再栖上去,不依不饶地试图再次碰触alpha,“你从上面来?要去梧桐馆吗?我可以为你们带路哦。”
      “什么梧桐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能不能……”
      那omega不解地歪头,“你讨厌孕夫?”
      “不是。”
      “那就走吧!梧桐馆的玩法早就过时了。”
      不是、那什么才是新潮,玩孕夫吗?!斯图尔特都要控制不了信息素了,但对一个有孕的omega施加信息素压制什么的,也太不男人了!于是斯图尔特很男人地试图向安余求救。
      安余已经早了步揽过那omega的肩头,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低声在他耳旁问,“你要把第一次见面的alpha带去哪里啊,夏茗一老师?”
      那omega浑身一震,才看到这里还有别人一样,无神的瞳孔深处渐渐有了水波的微光。只不过,那来源于恐惧,他下意识地摇头,“我不是……”
      同一时间,另一个声音从校园内传来,并快速靠近他们,“夏老师?!”
      加尔哪想到今天接自己回家的阵容这么强大,这三个人他都不知道该先扑进哪个怀里了!不过安余搂着夏茗一,这画面也太古怪了吧!
      那omega先是对这个朝自己跑来笑容天真烂漫的年轻人表现出迷惑,在对方的滔滔不绝中久远的记忆才又从大脑的缝隙辗转冒头,夏茗一渐渐睁大了眼,尤其是在看到那个身份不凡的alpha以保护之姿护在加尔身边,好像防备自己要干什么坏事似的,夏茗一身体一晃,缓慢地意识到加尔的颈圈和自己一样,早就不知去向。
      但原因却是截然不同。
      “原来是你啊,你的确当过我几天裸模。”
      斯图尔特脸色微沉,倒是加尔没心没肺连连点头,“就是我啊,你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夏茗一面无表情,目光流转,“这是你的alpha?”
      加尔嘿嘿一笑,红着脸点头,他刚张嘴,夏茗一冷笑一声,“你是他的第几个omega?”
      加尔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会才迟钝于气氛不太对。夏茗一向他靠近了步,加尔毛孔战栗,竟然像刚才的斯图尔特一样厌恶地往后退。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们为了争取omega的权益一起奔走集会的日子了?那时的心情是装出来的吗?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引人注目吸引alpha?”夏茗一的眼中又变成那种像是蒙着层灰的暗淡,暗淡阴厉同街上无所事事的游魂没有任何区别,他直勾勾地瞪着加尔,“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换了这种好日子?你把自己那些摆着勾人姿态的画送给这个alpha了?我的画可不是你的传单!”
      “我没有!夏老师你这是怎么了?你、你还好吧?!”加尔当然没有错过夏茗一隆起的小腹,但他选择避而不提。
      此时,安余就明显是被排除在外了。根据他们对夏茗一态度的变化,有什么事是斯图尔特和加尔都马上意识到,而自己却不得其解的。
      稍微想一下也知道,反正又是他们AO世界的共识吧。
      “加尔,回去吧。”斯图尔特拉起加尔的手,根本没再正眼去看夏茗一。
      加尔其实不愿,他还有话想跟夏茗一说,可一对上那双怨恨的眼,连他自己都犯了犹豫,就那么半推半就地被斯图尔特塞进了车里。
      “安余,”加尔透过车窗巴巴地求他,“你去问问夏老师的住处好不好?”
      夏茗一一直站在那里动也未动,他好像在盯着那辆车,又似乎已经忘记了上一刻的愤怒,思维游离地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连安余再次靠过来,他也是迟钝了很久才将头转过来。
      安余给了他一支笔,让他在自己胳膊上写下目前的住址。
      “可怜我啊?”夏茗一这么说着,倒也接过了笔,接着他看到安余那只旧疤遍布的小臂,不由愣了下。
      “你的预产期在什么时候?”安余没管他诧异视线,十分从容。
      “怎么,你还会接生?”夏茗一哼了声。
      安余笑了下。
      夏茗一悬在半空的手犹豫着,将笔尖点在了那片作为画纸完全不合格的皮肤上,他只写了两笔,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安余有耐心地等着,而他则陌生地审视那半个字,就连小孩子的涂鸦都不如的歪曲线段,组成莫名其妙的图形,他被自己的字惊而发笑,将那支笔用力甩在了地上。“恐怕就算用尺也在你身上画不出一条直线,你们在拿我寻开心吗?”
      “诶……”
      “我又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反正生下来送到和爱之家就行了,用不着你们操心!”
      安余无奈地目送夏茗一飞也似的逃跑,才俯身将那支笔捡起来。他磨蹭光滑的表面,仅仅那么短的一会,笔杆上已经有了汗液的温湿。
      回到车里,他将笔还给加尔,摇了摇头。
      “他不愿意说?!”加尔还有点着急。对此,安余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那个样子,怕是连笔都握不住了,”斯图尔特启动车子,他对夏茗一可没什么旧情,对加尔的关心更是不满,“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你也闻到了,你……离他远点。”
      “我、那不是、他、安余,你说句话!”
      “他的信息素怎么了?”安余问。
      斯图尔特和加尔对视一眼,一个轻咳,一个红着脸看向窗外,安余满头问号。
      “就是和很多alpha交合的味道,”斯图尔特有必要让加尔知道这种人有多无药可救,“他肯定洗过很多次标记了,那些味道残留下来,和他自己的混在一起,是一种让人头疼的恶臭。说真的,闻一下就想吐,那个人已经不能算是个正常人了。跟他来往,一准会被他卖了。”
      “那也不能这么说,夏老师以前帮过我的……”
      斯图尔特叹了口气,暗自决定以后要更早点来等加尔,别让他有自己乱跑的机会。
      加尔情绪低落,但是这种事安余是真的不懂,他才离开了两年,什么洗标记之类的,完全搞不懂啊。
      “对了,亚尔曼是谁?”他想起夏茗一嗫嚅在嘴边的那个名字。
      “是夏老师的alpha啊,他人很好的!”加尔倒对这名字很敏感,显然记忆很深,“可惜他在一次大停电中被个疯子杀了……亚尔曼怎么了吗?”
      “不、没事。”他想起来了,那个死于虎牙手中的alpha。安余摸着下巴,对着街景有些涣散。
      虎牙,那个和他一样成长于和爱之家,后被摘了腺体只能等待死亡的alpha。已经变得很久远的记忆在车外熟悉的钢铁森林中复苏,疯掉的虎牙就在这些高楼中穿梭,总是将头仰得高高,大喊着“丝线”。
      每个人的脖子上都连接着丝线,吊在基地透明的苍穹之上。
      那个,是指任人摆布的意思吧?摘除alpha的腺体,清洗omega的标记,将一波一波的beta送到基地之外……
      安余不自觉地摸了摸变得有些紧巴巴的喉咙。他到现在仍不知道虎牙经历过什么,可在疯子的眼中,所有人似乎全都是会喘气的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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