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信息素和他没心的男人》骨肉茶

47、第 47 章

　　安余头枕手臂，躺在床上发呆。
　　普通的月夜并不像大停电那样伸手不见五指，薄窗帘后淡漠的月光将布料上的小熊染成失真颜色，他努力回忆白天时那些鲜艳图案本来的色彩，收效甚微。
　　齐斩翻了个身，动作过大脚还踢到他的床腿，发出一声闷响。安余憋着差点笑出声，想这小子也有睡不安稳的时候。
　　下一刻，那响动更大了起来，悉悉索索摩擦着床垫，竟然是起身时发出的声音。
　　齐斩醒了？这才几点？安余偏过头去看，结果跟正往他床上爬的人对上了视线。
　　齐斩一只脚踩着地铺，另条小腿已经攀上他的床，居高临下地一双黑洞洞的眼，夜猫子一样。
　　“你不会是，根本没睡吧？”安余可在那双眼里见不到丝毫睡意。
　　“安余哥不也一样？”
　　安余失笑，“可我没像你一样装睡。”
　　“是啊，你现在装都不装了。”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好话，“我只是平静地躺在这里，还打扰了你不成？”
　　大半夜，两人隔着黑暗这样清醒地斗嘴，实在很新鲜，也很幼稚。安余也觉得这不是个谈话的好时候，率先让步道：“好啦，我错了，回去睡觉。”
　　搭上他床的那条腿并没退回去，齐斩整个定在那里，安余知道他在看自己，他甚至估算了一下alpha的视力该比自己好上多少。
　　安余惬意舒展着身体，动也未动，显出毫不在意。
　　讨厌热的人自然不会在这夏季盖什么被子，安余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年的背心已经有些失去弹性，本就松垮垮挂在身上，因为身体的扭动而更加变形，露出一截白瘦的腰，因为手臂枕在脑后，三角肌到胸肌有一个自然的伸展，隆起的曲线虽不显得多么壮硕，也预示这并非一具孱弱身体。
　　到底看够了没啊，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安余装作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最近，他稍微，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怕跟齐斩独处。
　　齐斩动了，他突然俯下身，另条腿也上了床，跟着整个人训练有素地往床上一甩，窝在了他的旁边。
　　……
　　齐斩面朝他侧躺，并没有碰到他，明明长得这么大个子……安余恍然，齐斩的另一半身体应该是悬在床外的。
　　“你这是做什么，不难受吗？”安余也不甘示弱地侧过身，试图用气势维持住气氛的自然。
　　齐斩离他那么近，这下除了那双眼，其他地方也能看得很清楚了，少年人没有一点心虚胆怯，正直的五官像是坐在会议桌最瞩目的位子，目光与声音都像是块正在下沉的大石，“你不是热得睡不着？我就过来了。”
　　“你不觉得这话哪里矛盾？”
　　“并没有。”
　　两个人挤在一起不是更热？安余正要这么说，很奇妙地，一丝丝的凉气织结成蝉翼的网轻轻覆盖上他的皮肤，安余当下就愣住了。
　　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凉意，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虚虚地与他的皮肤隔着层空气，仿佛一挥手就能驱赶，又出奇地固执把他裹了个严实。
　　已经有过几次这样的体验，这次安余没让自己显得太迟钝，但那个瞬间他的呆愣显然还是被alpha看了个尽兴。
　　齐斩弯起嘴角，毫不避讳地露出个有些得意的笑。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空调吗？”安余此时才有些佩服，该说是AO独特的思维吗？不，就算是AO也不会这么用信息素的吧……
　　尤其是alpha的信息素，在他的所有体验，包括跟齐斩的在内，alpha的信息素都是充满攻击性的，为了压制与控制，刻印着掠夺的霸道武器。他已经习惯了抵抗alpha的信息素，像这样，像是开玩笑一般地运用信息素，也是可以做到的吗？
　　安余在心中感叹自己对alpha的了解还是太少，却不知道实际上这并非他的见识浅薄，alpha的信息素除了震喝对手外，基本所有的温柔都是用在伴侣身上，是非常显为人知的一面。安余不是omega，对待伴侣的那套信息素性质微妙的变化未必能被他品出区别，beta对于信息素的迟钝让他们只对最直观单调的变化有感觉。
　　可以说，整个基地也没有第二个alpha会这样精心地控制信息素，明明只是纯粹的释放，却是调动起了每一条脉搏，恨不得连每个毛孔的收缩都精密地操控，才达到了当下这种如同玩笑般的哄小孩样的戏法。
　　这是只为他一人的“安抚”，而他接收到了，齐斩当然高兴。
　　“这个必须离得很近。”齐斩将头又往前靠了靠，低声地编造了个小小谎言，显出真诚。
　　安余还沉浸于那神奇的体感，试着挥手，果然是挥不散的，他没有仔细听齐斩的邀功，也没有对他再次拉近的距离做出应有的防御，甚至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好让齐斩整个身子贴上床，躺得舒服点。
　　曾几何时，他们共同躺在这张床上，而现在，这张窄小的床铺已经容纳不下他们两个了。
　　傻瓜一样的安余。
　　齐斩沉沉地看着枕边人一脸兴味地挥手，像是在跟一只看不见的蝴蝶玩耍，脸上有着孩童般的新奇——他在玩他的信息素。
　　傻瓜一样。
　　“安余哥，我可以一直这样陪在你身边吧？”
　　安余悬空的手顿了下，遂不自觉地抓握，不知是否抓到了那只蝶。“怎么又问这种问题？”
　　“人的想法总在变，我想再确认一下。”
　　“那你这种问题就不成立了，也许最先变的那个人是你呢？”
　　“我不会。”
　　安余放下了手，静静地与齐斩眼里的自己对望，他想看看在齐斩的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惜太暗了，他始终除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中细碎的光点外，再看不出其他。
　　“你想……”可能是炎热的夏季里仿佛偷来的清凉让他放弃了思考，现在已经很晚了，人不应该在深夜思考严肃的问题，“你想怎么陪在我身边？”
　　他目光笔直，真诚地请教。
　　齐斩眼睫煽动，一点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将下巴凑过来，抵在了他的肩上，同时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身形明明比他还要高大了，却以这样一个别扭的姿势蜷缩过来，信息素凉爽清朗，身体又烫得不像话。
　　这样挤在一起，果然只会更热。
　　“像这样。”毛茸茸的脑袋在颈间蹭了下，“可以吗？”
　　又来了，那种仿若被利器刺中的来自心脏的疼痛，安余为那虚幻的刺痛感皱了皱眉，竟一时涌起些想要哭泣的感伤。
　　他揉了揉齐斩乱糟糟的发顶，像是将那只捕捉到的蝴蝶轻放在他的发间，放弃般叹息，“可以哦，今晚的话是可以的。”
　　齐斩肌肉一紧，用力地收拢手臂，将他死死圈进了怀里。
　　*
　　庆丰日当天，垃圾场的警报响了起来，这不是什么足矣引起警觉的大事，再过一会地面小组的车就要从这边经过进入风道，电台无人机全程跟拍。他们这些工人紧急赶来处理近日因停工堆积在此的垃圾，这是他们昨晚刚在酒馆敲定的计划，完全是自发组织的。
　　工人的想法很简单，无人机很可能拍到垃圾场的图像，到时候被看到垃圾场里堆积如山未清理的垃圾，不知内情的人会认为是这里工人做事懒惰，要是传到阿尔贝特耳朵里，那人将他们辞退，那他们以后靠什么吃饭？
　　自作聪明的工人们一大早赶过来，要在地面小组的车经过前将垃圾分类运走。所以说，忽然响起的警报并不能让他们停下手里工作，反正会有人将那个误闯的人赶走。
　　是卢卡，卢卡把人打了！
　　越来越近的议论勾起工人们的好奇心，一个个挺起腰板向着铁门方向望去，那里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闯进来的人竟然是卢卡？工人们三三两两的议论，看好戏一样地凑过去，他们果然看到独臂的卢卡和几个看门人扭打在一起。
　　“卢卡，你不是说这辈子也不会再踏入垃圾场，还瞧不起我们这种向权贵低头的人吗？”人群中调笑的声音，“几天不见怎么好像还瘦了些？没有饭吃吗？”
　　更多人笑出了声，这些人里有不少曾经都是跟着卢卡混的，他们的渐行渐远源自于一年前垃圾场的争端。起初还是有不少人敬佩卢卡的骨气，时间长了又觉得他蠢，为阿尔贝特工作没什么不好，对于他们来说工作都是一样的，有了AC公司做后盾需要自己操心的事更少，就连在大停电之后他们也比零区的其他人更快得到了食物补给。
　　后来有人好心劝过卢卡让他不要那么执着，他丢了一只手还能干什么？AC公司还愿意要他这个惹祸精他就该感到知足，结果那个人当然被卢卡狠凑了一通，他们那帮兄弟也就分崩离析。
　　“我不是来跟你们吵架的，你们快走，离开这里！”灰头土脸的卢卡粗喘着气，如果仔细看他的那只手腕上还有挣脱的痕迹，一道很深的勒痕。
　　玛库将他打晕锁进了隔壁黄大叔的店里。如果他们把武器藏在垃圾场，那么黄大叔当然也是知情的；监督局，阿尔贝特，地面小组，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卢卡搞不清那些，他知道玛库是为了保护他，让黄大叔在必要的时候带他离开这里，玛库只是不想他参与到深不见底的阴谋中。
　　他们都说他没脑子，这么看他们说得一点错也没有。
　　卢卡摇晃着身体，目眦欲裂，他的喉咙火烧火燎，这让他的声音显得粗哑难听，“地面小组的车不会去奥林匹斯，他们的目的是这里！那个仓库中囤积大量武器，他们要用那些毁了零区，你们都会死的！”
　　卢卡声嘶力竭，期间又被不知谁的拳头打中左脸，黄大叔养在这里的打手也远远赶来，卢卡暴起筋肉甩了旁边人一拳，“你们要是不相信就去那仓库看啊！阿尔贝特利用垃圾场是为了从奥林匹斯运送武器，你们都被他骗了！”
　　“这也太好笑了吧？说什么运送武器，我们每天都在分拣垃圾，从来也没在里面看到过什么武器，卢卡你脑子是不是真的坏掉了？”
　　“这个家伙该不会是在庆丰日给咱们找麻烦吧，他不是一直讨厌阿尔贝特先生吗？”
　　“这个谎话是足够吓人，可惜太假，谁把他弄走啊，别耽误我们干活。”
　　“是啊，嫉妒咱们就直说呗。”
　　他们吊儿郎当地调笑此起彼伏，卢卡还是被两人压在地上，他快要把牙咬出血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玛库的弟弟！”
　　“地面小组的总队长？这家伙，是受什么刺激了？”
　　“放他这么跑出去乱说可不行，不如在庆丰日结束前把他关起来吧？”
　　“你们这些人……”卢卡干涩的通红的眼没有泪水，而只有无尽的绝望，“我说得是真的……对了，安余呢？”
　　如果是安余的话会相信他的！安余知道他是玛库的弟弟，会相信他的话不是凭空捏造，这些人不信自己，但他们信安余。
　　安余！
　　“你们谁去把安余叫来？算我求求你们，去把他叫来！”
　　可能是他的样子太疯癫，太凄惨，那些本来脸上挂笑的人也有点僵硬地互望，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安余一早就出门了，”有人说，“我看到他坐车和那一A一O走了。”
　　安余不在？！对了，对了，卢卡想起来，齐斩是说过要带他走……卢卡跪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该怎么办？
　　僵持的气氛在某人一声“啊”中被化解，卢卡看到那些人脸上再次扬起看热闹的兴味表情，他心下一凉，转过头去。
　　“虽然安余没来，但总算有别人来找你了！”工人们对着从大门往里走的人大声招呼，“艾伦，你怎么和黄大叔搞在一起了！”
　　艾伦一头杂毛被刮得乱七八糟，他推了下眼镜，就像没看到一身脏土的卢卡，只对跟他打招呼的人回复，“路上碰到的，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黄大叔跟在艾伦后面，显得畏畏缩缩，视线跟卢卡对上，又慌忙低下头去。
　　“还不是你店里人找上门发神经，你快处理下啊！”
　　卢卡哪里还等着艾伦过来，他大叫着艾伦的名字，又被垃圾场的打手按进土里。
　　有人觉得艾伦今天不太对劲，平日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们猜是因为打手对卢卡太粗暴，都开始劝那些打手放开卢卡，让艾伦带回去就是了。
　　不知怎么，不笑的艾伦莫名有点恐怖。
　　“他发什么神经了？”艾伦站在卢卡身边，却没有去扶起他。
　　“啊，可能是做噩梦了吧，跑来这说地面小组的人要毁了零区，还说他们把武器藏在了这里。”
　　艾伦叹了口气，给黄大叔递了个眼神，黄大叔马上缩起肩膀低声道歉，“是我没看住他让他跑了。”
　　“诶？”有人瞧着新鲜，“黄大叔几时对艾伦这么客气了？是被拿住什么把柄了吗，也跟咱们分享下啊！”
　　艾伦没理他们的调侃，他微垂下头不知在思考什么，小声说了句话。
　　别人听不清，只有黄大叔和卢卡在听到那句话后，心下一沉。
　　他说：“对不起啊。”
　　无人机！有人指向天空，四五架小型无人机以一个包围的队形朝着垃圾场飞来，人们一下就兴奋了。
　　“无人机来了就说明地面小组的车也到了吧！怎么比公布的时间早啊！”
　　“而且离咱们是不是太近了？风道不在这边啊。”
　　“过来了！过来了！”
　　不时，那几架无人机竟盘旋在了他们头顶上空，所有人都面露呆滞不明所以，如果他们安心地坐在家里看直播就会知道，现下已经天下大乱了。
　　就在直播的画面中，地面小组的车辆偏离既定路线，基地派出的司机尸体被从车内丢了出来，十几辆车就在镜头的捕捉下大摇大摆地开进了零区，开进了一个下层城市居民都没见过的堆满垃圾的空地。
　　最先从车上跳下来的人穿着地面部队总队长制服，他的下巴上有道疤，他显然也没想到垃圾场会聚集这么多人，更是在看到卢卡后拧起了眉。
　　他紧闭嘴巴，卢卡却是朝他，或者说朝着天上数个镜头声嘶力竭地咆哮：“哥！哥！哥！”
　　玛库抡圆胳膊重重地朝着卢卡的脸甩了过去，看着卢卡被他掀翻在地，他压抑满身怒火终于爆发，“你是不是傻？！”
　　卢卡啐掉口血沫，转向那些呆滞的人，“你们还不跑吗？！”
　　那个清晨，垃圾场的警报声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