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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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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和以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雨天。
那是盛夏的尾巴,大雨如期而至,下层城市最宽的一条马路中央,是一排头顶五彩霓虹灯的移动商贩,卖小吃的商贩着急地关闭贩售窗口,咒骂着这突如其来的暴雨。
行人都在四散避雨,只有一个人反其道而行,他有一头棕红色头发,五官硬朗,碧绿的眼清澈又真诚。小贩为这在大雨中跑向自己的人稍做停留,那人只想要一杯热水。
小贩没有为没挣到这最后一笔钱不满,他接了杯水递给那个男人,在对方伸手来接时,细心地发现对方手腕上的身份手环并没有亮起绿色光点,他有些疑惑。
“刷一下手环吧。”小贩只是顺嘴说。
那男人的手僵在了潮湿的雨里,小贩看着那只手渐渐紧握成拳。
……
湿嗒嗒的沉重脚步由远而近,男人蹲下身从怀里小心地端出那杯水,又将女人头顶歪掉的帽子正了正。
“琴,醒一醒,喝点水。”
他们所在这一小片隐蔽区域很快也要抵御不住这场越来越大的雨,男人焦虑地想将女人扶起,两只手无用地挥动,又胆怯地落下。
他曾带着仅十人的小组面对过两只成年巨大虫,他曾攀上过从未有人到过的高山,俯瞰这个被绿植覆盖的破败世界,他也曾由外围角度目睹基地防护罩的闭合,但他拿自己心爱女人的病毫无办法。
她就要死了,见过很多死亡的男人非常肯定。
他习惯了心脏绞痛的感觉,是否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他不该将她带离奥林匹斯那个温柔乡。
他们收获了爱情,可除了爱情呢?
坚毅的男人在妻子无神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动摇。
“呀,这位女士病得很厉害啊,她是omega,不能这样在雨里放着不管的。”
男人神经质地在回头瞬间已经揪起背后靠过来的人的衣领,铁石般的拳头就要往对方脸上砸去。
没想到那人身量太轻,根本禁不住他这一拽,整个人狼狈地扑跪了下来。
他头上雨帽滚进了雨里。
男人发怔地怀疑自己眼睛,手也不自觉松了开。
那年纪看上去很轻的金发少年揉了揉膝盖,苦笑:“别紧张,我也是omega,我叫以诺,你刚才打了那个小贩,监督局的人很快会来的,你们两个……怎么跑得了呀?”
“监督局的人来,不是也应该先抓你吗?”
“所以我们正好一起跑啊!”少年不好意思地抓了把头发,“我知道有个地方他们找不到的,我还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医生……诶,未来的医生,他应该能帮这位女士,你要去吗?”
……
艾伦往外看了眼,店门口的地面已经积起小水洼,他呆呆地看了会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被雨迷了眼,才慢吞吞地关了窗。
转回身,他熄了烟,接着刚才的话对少年alpha说:“安余这个爱胡乱捡人的毛病肯定是跟以诺学的,这两个无法无天的臭小鬼。”
齐斩坐在他惯常的机械台前手里玩着个小零件,神魂似乎已经不在这里。
“你说,他们是陆区出来的?”
“你知道?”
陆区的和爱之家是专门收容15岁以下未分化儿童的机构,而基地的孤儿非常多,整个陆区几乎找不到和和爱之家没有关系的地方。因为是由基地公共资源抚养长大,和爱之家的孩子出入也都由基地分配,beta通常都被派去加入地面搜索勘探组,除非特别优秀的能够进入机关部门任职。
安余就是那个特别优秀的,可不止他一个,以诺跟他同是被ABO综合大学看中意图培养的人才,谁也没想到在入学前以诺分化成了omega,还是金发的,别说进入大学,连作为普通omega的优待也享受不到。
金发omega在基地是个禁忌,齐斩光是想到自己从小听的那些关于金发omega的故事就头皮发麻。他们不定期地出现,源于一种基因变异,金发omega就像海妖,像巫师,像一种严重的传染病,代表着不详与厄运的传播,因为他们的信息素对alpha有着致使威胁,见者必诛。
“大停电的时候和爱之家会将omega集中保护起来,但那其中并不包括以诺,实际上他们没有将以诺的存在上报只是出于那里alpha们的私心,那些alpha……总之安余不放心以诺又不能贸然将他带离,据说两人度过了非常不容易的一段日子,”艾伦说,“我遇到他们时,安余已经将他偷了出来,秘密地藏在他的居所,他们整日讨论些我听不懂的东西,而且他们真的救了我的妻子。那个时候因为信息手环被锁,没有人敢卖给我们药,可那两个小鬼自己鼓捣出的东西救了她,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时他们才多大,17?18?”
齐斩酸得要命,像是有人硬往他胃里塞了整颗柠檬然后狠狠给了他一拳。
年少结识,见证对方的成长,相互扶持,经历困苦,又有共同的语言,这样的人怎么叫安余不去执着?如果安余是个alpha,一切都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自己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不甘心中又带着庆幸,十足一副小人嘴脸。
所以当齐斩听艾伦说那个叫以诺的omega被标记了时,他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反把艾伦吓了一跳。他马上又琢磨过来,alpha不愧是alpha,和alpha解释这种事永远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是的,没意义,但他就是不放弃。”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安余一直认为那是他的责任。
那天他们去见了玛库,留以诺一个人在家,回去时就只剩下以诺留下的一行字,说他找到了共渡一生的人,跟他走了。
安余在桌角找到两根已经打光的抑制剂,针头还带着血,地板上留有数道桌椅刮过的痕迹,其中一条椅子腿下面压着半片指甲,衣柜里的衣服被重新叠好,属于以诺的那一半已经不见了。
但他最喜欢的杯子还在,杯子下是他们最新研究的项目,那行字就写在项目分析的最后,字后面还跟着一串字符,那是以诺算出的比例数据。
他赶在最后算出了结果,并且留给了安余。
安余一直认为是自己没有看好他,将他带离和爱之家却又没有好好保护,以诺将梦想留了下来,又叫别人不要再去找他。
安余说,“以诺就是知道,这样说他就一定会找到他为止。”
艾伦不这样认为,可他也理解当时的安余必须且只能那样去相信。
“小子,知道他们当时正在研究什么吗?那真是太疯狂了,”就算是艾伦也先是吸了口气,仿佛又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听到那种设想时的心悸,“他们在研究让人类能够产生巨大虫同类信息素的方法。”
“啊?”
“确切地说这只能针对beta,”艾伦说,“最近五十年间新发现的巨大虫种类就有123种,加上之前已经确认的,目前统计在册的巨大虫一共是642种,它们种类不同,同类又分不同族群,有些夜行种更早已被证实视力几乎零,但是这百年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起巨大虫间的争斗,它们一直在不断地壮大进化杂交,产生新的更强的种群……”
齐斩明白了,如果巨大虫将除自己同根种族外的所有生物都视为食物,那么只要误导他们,和它们产生同种气味,就不会受到它们的攻击。这样简单的道理如果是轻易就能做到的,研究所那么多科学家早就去做了。
“没办法,这个设想对我的诱惑太大了,这简直就是为地面小组量身订做一般,尤其是在他们救了琴之后……所以我让玛库搞来了他们缺少的素材。”
就在安余跟着他去找玛库拿东西那天,以诺出事了。
他到底看不到自己设想的实现,而安余也一直非常肯定,如果是以诺来做,会比他做得更好,也许能真的改变被基地圈起的人类现状也说不定,毕竟这个想法一开始就是以诺提出的。
“所以你知道那个罐子里是什么了吗?就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做那个的。”
齐斩呆愣愣,那些混杂在紫红荧光液体中的半透明浮游物——巨大虫的卵?
“为了继续以诺的研究,安余放弃了在ABO综合大学的前途搬来了零区,和玛库做起了交易。他提供东西,而玛库提供给他以诺的情报。”
果然,一切都是为了那个omega……
“可如果这样的东西真的存在,为什么不能……”
“不要再问了。”艾伦打断他。
艾伦搓了把脸,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久?我都这把岁数还要操这份心,还要被你这小崽子严刑逼供,叔叔我以前何等风光,为什么要受这么罪?”
齐斩就看着他演。
这是拒绝交流的意思了。
雨下了一夜,天快亮了,那个人要回来了。
“那你妻子呢?”
最后,齐斩倒是问了个和安余毫不相干的问题。
这似乎很让艾伦意外,他搓脸的动作顿了下,“啊”了声:“她回家了。”
齐斩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临走时不忘跟自己的老板说:“因为晚上没睡好觉,明天请假一天。”
“知道了祖宗……”艾伦也是无奈了。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住提醒齐斩带把伞的冲动。
他只是看上去年轻,可在alpha的认知里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己已经像个碎嘴巴的女人叨叨半天往昔岁月,就别再当这操心老妈子了吧?为什么要提醒一个半夜杀到自己家乱放信息素的家伙带伞?他大概巴不得能感冒发烧肺炎一条龙好有人照顾,奈何自己体质太强正苦恼呢。
“哼。”
艾伦又点了根烟,睡意全无。
安余要是知道他告诉了齐斩什么,大概会杀上来拆他的店要他的命。
这两个小鬼怎么一个比一个难搞啊?他招谁惹谁了?
艾伦踌躇了一会,又神经质地嗤笑,心想安余啊安余,你可算也有今天。
刚刚他用一把小锥子顶在那alpha喉管处,问他“你一直缠着安余,有什么企图”,那少年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像要把他吃了一样瞪着他反问——我就是对他有企图,你管得着吗?
此“企图”显然非彼“企图”,他堂堂“前地面搜索勘探组总长”都被这惊人发言震撼得一秒成了傻子。
艾伦再也忍不住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大笑出声,痛快的不得了。
真可怕,真可怕啊。
他服了。
可是alpha小鬼你能做到吗?当你知道安余面对的是什么后,还能那样义无反顾地说出对一个beta有企图那样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