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自由裁量 ...
-
某月某日，《预言家日报》医疗版头条，匿名刊发过一条新闻报道。文章的开头是这样的：
【B.B. is a 16 year-old school witch, presenting to the headmaster’s office, unconscious.（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B.B.)是一名十六岁的在校女巫，被送至校长室时已经失去意识……）】
为了保护当事人身份起见，这条新闻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模糊和改写。比如B.B.代指的是布莱克家族的长女贝拉特里克斯小姐。又比如到达校长室时，贝拉特里克斯小姐其实是站着的，只不过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记忆障碍和意识缺失，被鲁道夫斯扶着的时候眼神相当恍惚。所幸如此，否则这位大小姐绝不会安安静静地跟她口中的两个“小假泥巴种”站在一起。
除此之外，鲁道夫斯也注意到一件颇为奇异的表观变化——贝拉特里克斯原本浓密而顺滑的黑色直发好像突然之间被烫卷了，末端甚至还带着一点烧焦的味道。真的有什么魔咒会造成这种附加效果吗？
——总而言之，他们来到了校长室。和前一个晚上一样烛火通明，一样错落着稀奇的魔法器物。偏黄调的光晕映衬出四壁羊皮纸般的古雅色泽，意外地暖融舒适。不同的是，桌子上不再有甜饮料供给，教授们的脸色相比昨天那种安抚小孩子的神情而言也不再亲切。
“伊万斯小姐，”阿不思·邓布利多校长稳了稳心态，平和地发问，“我记得昨天晚上，你曾对我提出过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要求。”
“是的。我也记得您说过，在我第二次被请进校长室之前，您会一直考虑的。”小女孩看起来很乖巧地同意道。
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镜片后眨了眨，神情有些复杂地发出微笑。“看来你记得很清楚，年轻的小姐。”
“所以我认为不应该浪费您太长时间，”红发绿睛的孩子静静地垂着头，“您觉得呢？”
那个要求指的是【我要求今天就退学】。当事人小女巫看起来对此完全没有恐惧，甚至颇有些乐见其成。但是很遗憾，一方面幼年学生跟高年级的矛盾、或者麻瓜出身跟纯血的矛盾，在魔法世界通常有着对于“弱势”的政治正确，明面上不可能开除了（外面怎么看都是被欺凌者的）麻种小女孩却让余者安然留下继续学业；另一方面，出于曾与格林德沃为友的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私心……他也绝不能让这孩子就这么拿着“霍格沃茨的斯莱特林辍学生”的身份离校。
莉莉·伊万斯，十一岁。入学第一晚就因为打架进校长室可以被归为麻瓜出身带来的校园文化冲突。那开学两个晚上就因为魔法决斗和聚众斗殴而连进两次校长室该算什么，幼年校霸初出茅庐，强龙压制地头蛇的本事吗？
“三场决斗都是我主动约下的。虽然各有可以用来抗辩的理由，但我的确是应该为违反校纪负责的那个人。”莉莉迎着教授们的目光主动揽下责任。
这种认错态度看起来还是很真诚的。“你说说看，应该负的是什么责任？”邓布利多平声静气地问道。
“在日落后离开城堡和损坏校内建筑。”
“只有这两条？”好吧，不说的话还忘记那栋被炸掉的井屋了——其实那处“建筑”不仅是一座废弃的井屋，但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呢。
“我只知道这两条。”女孩又垂下头，看起来却既无所谓也无所畏。“建筑我可以赔。其他的您说了算。”
“你想怎么赔？”
“用金加隆赔，当然。”
好嚣张！鲁道夫斯默默咬咬牙。麻瓜出身的小崽子都来纯血巫师的地盘炫富了，这能忍？！
还是忍了吧。有钱又能打，还有胆量一边自称麻瓜出身、一边在斯莱特林压制高年级（包括他本人）的小妹妹，不忍着又能怎么办？他可不像他的未婚妻，只要等到那位大人回来……不，他可不能在邓布利多的面前想这个！
“主犯”被莉莉担任，并不意味着其他几个人能够逃避追责。尤其是同在斯莱特林的两位高年级学生——不但双双出身纯血，有着古老骄傲的家族，而且是六年级的男女级长——跟压根不是巫师家庭出身的小孩子约架决斗就算了，还主动以大欺小、并主动接受自己一方以多欺少，还打输了；最可气的是贝拉特里克斯还是打输的人里最先倒下的那一个！
“希望你真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意识到错误，伊万斯小姐。至于其他人，布莱克小姐——是的，我想请你也讲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从你的角度。”说这话的是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我本以为基于斯莱特林学院对于规则的了解和尊重，不可能发生这样随意违反秩序的行为。今天的情况不能不说有些令人失望——但也许眼见不能全部为实。”
这样指责古老纯血家族的后裔诚然危险，但当着同事们的面，他已经是在尽可能给学生保留颜面了。
贝拉特里克斯眼神一紧，带上了三分的疯狂和恶意。但是正待她指着年幼的学妹要对教授们开口时，她的身体突然又猛地抽搐了，接着一下子全身脱力，差点当场跪了下去。鲁道夫斯慌忙上前接住她，而邓布利多顿时向前一步，一向和蔼的面色罕见地沉了沉。
“Hypokalemia。”莉莉·伊万斯突然回答。
“……hypo什么lemia？”教授中的一人诧异地发问。
“【Hypokalemia】（低钾血症）。电解质紊乱症状中的一种。”女孩看向邓布利多，安静地解释道。“源自表示低下的hypo、表示钾的kalium以及表示血液疾病的 -emia。发作的表征包含肌肉无力、痉挛、抽搐及心律失常——符合，贝拉特里克斯学姐的症状。”
“你、乱讲！那是什么麻瓜形容！”贝拉特里克斯气愤地低吼。包括邓布利多内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站在学生一排队伍边上的西弗勒斯略微抬了抬手，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捂下眼睛，但是抬到一半时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你在决斗时也是这样倒下的，不是吗？”小女孩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她眼瞳的颜色不再是翠绿，而是像密雨后半阴天幕下的松青，“当时出现的症状和现在非常相似：痉挛，抽搐，脱力，昏迷。除我之外的五个人对此都有目睹，应该也都可以证明——如果教授们那时还没到场的话。”
等等，这都说的是什么？“你是说，决斗过程中？”斯拉格霍恩哭笑不得。我是问你们为什么决斗，可没让你解释这个啊！“伊万斯小姐，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低血卡……低血钾症，是一种麻瓜界的疾病定义吗？很高兴你这么小年纪就有如此知识面，但是巫师界对此恐怕很难信服。”
“啊，我的错。只是恰巧想到学姐没有受到魔咒攻击就昏倒……的一种可能性而已。”小女孩回过神来一样轻微地摇了摇头，“请您忘记我说过的话，用巫师界的定义重新界准吧。”
“不，停止吧。”邓布利多教授突然说道，“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小姐需要的是医疗翼；学生的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我想我们不应该不顾风险继续这次问话。”
“不！”斯莱特林的女级长尖叫了一声，“我要说！我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我要在这里原原本本把话说完再走！”
邓布利多深深地看了她一阵儿，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坚持。”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张了张口。然后她难堪地发觉，自己已经忘记之前准备说的是什么了。注意到她的沉默，邓布利多教授准备开口：他想对莉莉问出那个最直接的问题——身体一向健康的布莱克小姐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电解质紊乱”？然而正在这时，贝拉特里克斯却又出声了。
“你——”布莱克家的长女咬牙看了看教授们，又看向一脸平静的学妹。“伊万斯，你！”她突然失控，“谁给你胆量把麻瓜编造的污秽玩意儿套在我，一个纯血女巫的身上！不喜欢斯莱特林就滚回你那么崇拜的麻瓜窝巢里去啊，小假泥……(little fake mud...)”
“布莱克小姐！”米勒娃·麦格教授发出了警告的喝声。“注意言辞，布莱克小姐！”
“……麻瓜种 (muggle-born) ！”贝拉特里克斯恨恨地瞪了莉莉一眼。“可她是假的！她是叛徒，血统叛徒才对！她的长辈明明就是古老家族的巫师，明明那样仁慈地教给了她光荣的魔法，她却偏偏不知羞耻地给自己挂着一个泥……麻瓜出身的牌子！”
教授们一时无言，而被提及的女孩似乎对此不置可否，“所以现在你又知道我是纯血统了，学姐？”莉莉扑闪着眼睛问，略有些嘲讽。
“纯血、混血，反正不是麻瓜出身！斯莱特林不收麻瓜种，这难道不是千年来谁都知道的传统吗！”她瞪了这位一年级的学妹一眼，重新扬起头颅看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我作为斯莱特林的级长给她留下一个教训，让她重新记住血统应有的高贵，这难道不是本来就理所应当的吗？”
斯拉戈霍恩教授踟蹰了一下：“布莱克小姐，我想……”
“这是为了斯莱特林的声誉，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辜负你的信任还真对不起啊。”小女孩的声音很平淡也很阴沉，“谢谢你给我的假身份贴金；可惜我不认为那是给金子镶边的金子。”
“布莱克小姐……”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贝拉特里克斯不顾未婚夫的阻拦骤然暴起：“这里是巫师界，不是麻瓜的地盘！是我们纯血家族千年来的努力给了你今天来念霍格沃茨的机会，你不要忘恩负义，不知好歹！”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小姐！”阿不思·邓布利多从桌后霍然站了起来，“这里是你生长于斯的巫师界，但也请同时不要忘记，这里首先是霍格沃茨魔法学院，不是某个家族的发言台！”
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看起来很想当场在校长室抽出魔杖来一雪前耻；相应地，莉莉·伊万斯看起来很希望贝拉特里克斯这样做。
“……你们都没觉得自己跑题了吗？”一边的詹姆斯·波特突然很无辜地说道。“谁还记得那位斯拉夫什么恩教授一开始问的是什么问题？”
——————————————————————
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问题是关于决斗的前因后果。很不幸，虽然被问及的是年长的贝拉特里克斯，但三次决斗实际上完全独立，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莉莉。
首先被说到的是吉德罗·洛哈特同学的肩带——这本身是个接近喜剧的缘由，莉莉一板一眼的陈述、加上大戏剧家洛哈特终于得以一展才华的细致补充（仿佛英才在校长室里喜得用武之地），这一局很快在教授们的叹气和微笑中掀了过去。之后被谈到的是詹姆斯·波特的魔杖：斯拉格霍恩最终还是知道这位波特家小少爷的魔杖是被莉莉扔进坩埚里煮了的。当然，麻种女孩也无意隐瞒詹姆斯在课上公然唱歌以及不断试图在她背后说话骚扰的行径，尽管这两者在教授们看来仍然不乏孩子气和“初恋”的可爱。
波特当然想否认，但是被一句“把那首歌在老师面前唱一遍”的提议给击败了。两场“跨学院”的决斗约定一旦讲开了都有点令人啼笑皆非，再加上涉事双方都是低年级学生（洛哈特是二年级），在年长者眼中除了“冲动一点”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至于剩下的那一场“斯莱特林内部越级挑战”——
“布莱克学姐在早餐时间有意对我就斯莱特林的荣耀进行长篇训话。但我急着上课，赶时间。于是只好约定晚上找个地方打上一架再算。”
一年级的小女巫说得很是轻描淡写。至于“荣耀训话”的内容到底包含了什么，教授们哪怕本来（装作）不知道，看完一分钟前贝拉的爆发也没法不知道了。
如果这场“决斗”是以纯血高年级打败不知天高地厚的麻种小姑娘为结尾，莉莉·伊万斯的经历简直已经符合了完美受害者，甚至可以拿去在反歧视游行中激发巫师“大众”的同情。然而事实与此恰恰相反：她打赢了。
“你们中还有人受伤吗？除了布莱克小姐之外。”霍拉斯·斯拉戈霍恩教授问。
“是啊，是啊，除了我之外！”刚刚强行安静下去的贝拉大声冷笑，“我猜，我亲爱的堂弟和他的格兰芬多小朋友一定不愿意告诉你们，他们差点被小泥巴种一把火给烧死了吧？”
“布莱克小姐！”米勒娃·麦格教授再次严辞喝止。这一次，队伍最边上的西弗勒斯没能忍住，抬手用力按住自己两侧太阳穴。莉莉轻微地歪了歪头。
而西里斯出人意料地对贝拉懒懒一笑，“堂姐，你也不想校长知道你‘摔倒’之前正要使出来的咒语是什么吧？”
“好啊，你说啊，布莱克家族有你这样自叛家门的败类简直是百年之耻……”
“你们够了吧！”西弗勒斯忍无可忍地向前一步，带着罕见的怒容。
校长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突然都看向他。然而，在众人的目光下，男孩眼中的火焰和怒气迅速消退，转瞬间恢复成了那种拉文克劳的好学生应有的样子。
“我们明天还有课，我想。”他语气很平淡地说道，“需要扣分或者劳动服务的话请尽快决定，谢谢。”
沉默持续着：他的声音唤回了众人在决斗场的记忆。他的妹妹很能打，没错；但是能够施出法术静默的他似乎更甚于此。事实上，兄妹二人的表现一度令鲁道夫斯感到一种模糊的滑稽——仿佛这两个孩子不是来霍格沃茨读书，而是来霍格沃茨踢馆的。
而巫师们的感想似乎并不相通：因为贝拉特里克斯紧接着接近亢奋地开口，“我知道你！拉文克劳来的小麻瓜种助手。我猜的对吗——就是你小子今天晚上告密，把教授们带过来的？”
小男孩摇了摇头，疲倦地看了她一眼。
【你现在的神志不清醒，学姐，我会建议你冷静下来再说话。】
什么？“你……you fake……”贝拉特里克斯一边说着一边捂住了头。
“Crucio，剜骨钻心。起意预备阶段和实施未遂，因为咒语没念完。”西弗勒斯面色疲倦地看向教授们，“谢谢你，小布莱克；我可以替你说。”
无头无尾的话被很快地领悟了：斯普劳特教授发出了短促的惊叫。于此相反地，邓布利多只是了然地闭了闭眼睛。
“我们的咒语其实半斤八两。所以，扣分吧。”
西里斯·布莱克吃惊地看向自己在火车上认识的男孩子。
“如果是真的，这就不是扣分能解决的问题了。”短暂的静默后，米勒娃·麦格教授站起身来，严厉地说。
西弗勒斯退后一步，出人意料地向年长者们躬身行礼，“抱歉；我认为它是。”
“你认为？”不待教授们回复，贝拉特里克斯已气得发抖，“轮得到你认为？”但是她没有否认。
“魔咒生效的前提是完整念出咒语，”男孩平板地说道，“我只听到前两个音节。”
“如果这是真的，”格兰芬多的女教授神情依旧严肃，“如果斯内普和布莱克先生证实如此，两个音节已足够判断将要使出的是钻心咒——”
“这不足以判断。”莉莉·伊万斯再次抬起头，看上去像无辜又像冷漠：“有另一条咒语以此为始：Crucifigo。”
贝拉特里克斯大睁着眼睛瞪了莉莉几秒。然后她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干哑的气音，身体一软，又一次倒在鲁道夫斯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自由裁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