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暗恋我怎么办》竹辞雪

27、经年过往

　　顾修远以为陆泽安的手会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无一丝老茧。但事实上他的双手虽然纤细修长，但翻开手心一看却有很多茧子。

　　察觉到顾修远目光，陆泽安挑眉：“很意外？我好像也没表现的特别十指不沾阳春水吧。”

　　他想想忽笑了，说：“你知道嘛，我七岁时就会做饭了。”他语气中透露了点小骄傲，神情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

　　顾修远摸准骨头位置，在陆泽安说话时迅速掰正。

　　陆泽安嘶了一声，忍着痛接着道：“我六岁那一年陆慈闭关，我被一个人丢在决明峰顶。所有人都遗忘了我，真的好饿啊，我到处找吃的。便是在那时我阴差阳错练气成功。”

　　“我真庆幸那时是夏天，漫山遍野能吃的东西可多了。”

　　手腕的疼加深了陆泽安对往事的记忆，他看着顾修远想这人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他的目光总是沉静而有力量，在他面前你好像没有什么是可以伪装的。他总能看清你，无论好坏。

　　陆泽安仰头看着顾修远，两人一站一坐，周遭很静，陆泽安能听见自己的心在很有规律的跳动着。回廊处的灯笼忽明忽暗，连带着顾修远的脸也是。

　　陆泽安有一刻竟觉得顾修远像极了一尊悲天悯人的神像。真是奇怪，他明明是魔，陆泽安却从顾修远这一身血肉中看到了神性。

　　“很疼？”顾修远误以为陆泽安现在的沉默是因为手腕，掐了个诀照亮四周，想再看一眼陆泽安的伤。

　　陆泽安轻轻摇头，他突然意识到顾修远在等待他的倾诉。他看出来了。

　　陆泽安的心里仿佛有只蝴蝶在乱飞，所以他定定神对顾修远又接着讲刚才的往事。

　　顾修远知道陆泽安口中的陆慈是他的生身父亲，云外天的二长老。他听说过陆泽安与其父关系冷漠，可没想到竟已冷漠至此。

　　陆泽安的讲述还在继续，顾修远跟着他的描述仿佛也回到了那年的决明峰顶，一个幼童对着石门哭喊阿爹，可回应他的只有风声。他从白天一直拍打石门到了黑夜，两只手都拍出了血来。他是那么的固执，不肯相信自己被父亲丢下了。

　　到最后他的手已肿的抬不起来，嗓子也哑了。他筋疲力尽的睡着，再睁眼看见的还是那仿佛鸿沟的一道石门。

　　他终于死心。想离开决明峰。

　　可决明峰顶布有法阵，他不过一个孩子哪里能离开呢？无论他怎么走到最后他只会回到陆慈的竹楼。

　　“你知道吗，那时我真的很害怕，无论我怎么喊叫，都没有人回应我。天地之大，我几乎以为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一人了。”

　　陆泽安说起那时感受时嘴角抿成了一条线，那双顾修远觉得太过明亮澄澈的眼睛此刻灰蒙蒙的，落了尘埃。

　　顾修远竟有想抱住陆泽安的冲动。

　　他轻轻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陆泽安道：“吃野果、野草的根茎啊。我还尝过树皮的味道呢。也幸好决明峰顶遍地仙植，让我啃了三个月都没秃。我对仙草的最初认知也是从那时开始的。你说像不像神农尝百草啊。”

　　陆泽安被自己这个说法逗笑了，乐不可支的歪倒在木栏。

　　他虽是笑着，顾修远却感受到他灵魂的悲鸣。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陆泽安，可手伸过去了却到底没有触碰。

　　他们毕竟不熟。

　　最后他只能无奈道：“陆泽安。”

　　声音是温柔的，奇妙的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泽安的笑容消失了，靠着木栏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是天之骄子啊。”

　　顾修远说：“你在难过。”

　　陆泽安垂下眼帘道：“你们魔族都有这种窥探人心的能力呢？”

　　顾修远摇头，“我不知道。”

　　陆泽安却是低低一笑，“忘了你是半魔。”

　　他扶额，心想真是被风吹傻了，怎么就对顾修远说出了这桩往事。要知道这可是连邱云舒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陆泽安不由站了起来，“走吧，去找齐师弟，他一个人还被丢在假山那里呢。”

　　他自顾自说着就要离开，他才不想要来自顾修远的同情。

　　“泽安。”

　　陆泽安的手臂被顾修远轻轻拉住了。

　　陆泽安心一颤，他深呼一口气回头道：“你吃错药了吧？”叫他叫的那么亲近，明明刚才还怀疑他救人用心。

　　顾修远说：“对不起，还有刚才谢谢你。”神情是极郑重端正的。

　　陆泽安卡壳了，一时不知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来便只好沉默应下。

　　“走吧走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我还想好好睡一觉呢。”

　　陆泽安很快便调整好自己心情，心想方才顾修远可能也被风吹傻了。

　　顾修远松开了手，跟在陆泽安身边一起朝假山走去。

　　在看见倒在地上的齐淼后陆泽安松了口气，提溜起团在齐淼身上的红毛狐狸，

　　“楚公子，逗我师弟可好玩？”

　　狐狸哀鸣一声，被迫睁开了眼睛。

　　“轻些，轻些，陆兄手下留情，楚某是真受伤了。”楚绍弱弱说道。

　　陆泽安哼了声就要扶齐淼起身，顾修远却快他一步把齐淼背起。

　　“你手腕有伤。”顾修远言简意赅道。

　　陆泽安：“你方才不是……”

　　“无碍。”顾修远打断了陆泽安的话肯定道。

　　陆泽安盯着他看，见人确实无事便妥协了。

　　楚绍道：“能先松开在下吗，我可以自己走的。”

　　陆泽安：“呵呵。”

　　楚绍闭嘴，瑟瑟发抖，弱小而无助。

　　在确定齐淼只是晕过去后，陆泽安帮忙将齐淼放到了榻上。

　　他用缚灵绳将楚绍困住，打了个哈欠拦住要走的顾修远。

　　“那么麻烦干嘛，床位置够大了。”

　　顾修远略显意外，正要开口陆泽安却是迷迷瞪瞪的拉着他到了床边，熄灯卧倒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顾修远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陆泽安是真累了，倒床就睡。连拉着顾修远的手都没松开。

　　他牵的并不紧，顾修远轻易便能挣开。但他没有动，这是种很温暖的感觉，顾修远有点舍不得放下。

　　顾修远不免惊讶于自己内心此刻的贪恋。他想明明在见到那个蒙面人时心情那么悲愤，可现在顾修远却觉心中一片宁静祥和。

　　因为陆泽安。

　　方才陆泽安奋不顾身向他扑来的身影被他深深记在了脑海中。

　　他想，自己也并非是没人在乎的。至少在某一个时刻有人曾为自己奋不顾身过。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感受着陆泽安手心的热度，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梦中没有人伢子狰狞的笑容，顾修远看见积雪消融，草木回春。漫天霞光下，玫瑰花铺天盖地的怒放，他策马于花海，掠过的风扬起了少年人红色的发带。

　　他仓促回头，少年却是狡黠一笑朝他扔了枝花梗。

　　他说，“顾明思，要喝我的相思意你拿什么来交换？”

　　相思意……相思……

　　顾修远的心陷入从所未有的悸动，他一把接住花梗，然后他听见自己说，“青枫可好？”

　　青枫是一把玉笛，本身只是凡物。但它对顾修远极其重要，因为青枫是顾修远已逝父母的定情信物。当年在人伢子掰断手指的剧痛中顾修远都不肯交出，可现在他竟听见梦中的自己说要用青枫来交换少年的相思意。

　　自己莫不是疯了吧。顾修远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屏气等待少年的回答。

　　少年笑的肆意明媚，他说：“……”

　　说什么呢？怎么突然听不清了！顾修远面露焦急的靠近，却陡然被一道剑光划破了侧脸。

　　血珠细密的冒出，宛如开在雪地的红梅，顾修远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视角，明明是自己做的梦，明明梦的主人是他自己，可偏偏梦中的“自己”做出的事却总出乎他意料。

　　他感受到自己漫不经心的擦抹血迹。冷冷道：“陆泽安，你就这点本事吗？”

　　顾修远愣住了，陆泽安？这少年是陆泽安？这个看样子已快及冠的少年是陆泽安？

　　原来他长开后竟是这样的吗。顾修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能从少年的五官中依稀看出陆泽安的轮廓来，可感觉是不对的。

　　十二岁的陆泽安容貌昳丽，艳光四射，骄傲而张扬，是人人都不能夺起风采的牡丹。

　　可这个少年却端正内敛，如皎皎明月一般。他的美是润物细无声的，是安静的。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相似的容颜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来的？

　　顾修远还待继续看下去，面上却突然一凉，似有雪花落在了脸上。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便见陆泽安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前，楚绍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自己的尾巴。

　　日出有曜，满屋亮堂。

　　“醒了，齐淼去拿早点了。先去洗漱吧。”陆泽安语气自然的说道。

　　顾修远有些分不清现实了，眼前的陆泽安逐渐与梦中的陆泽安变幻为同一人，容颜重叠后最终向顾修远呈现出了一张带着恨意的脸来。

　　顾修远心颤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便见陆泽安正好奇的盯着自己。

　　他默不作声的顶着陆泽安的目光洗漱完毕，在要离开时陆泽安道：“昨晚你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顾修远顿了一下，道：“采摘目莲时正巧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