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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放过我了吗?【完结】 ...

  •   “你站住!”

      遍地的竹叶草枝被两人一前一后踩踏得“咔嚓”作响,花意朝喘着粗气缀在花年声身后的不远处,分明年长几岁,眼下追个小屁孩儿竟是占不得半点优势。

      花年声边跑边紧紧抿住双唇,随着步伐挥动的手指不住地细颤。

      他以为这一次重来能修改许多不该发生的破事。
      他以为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安稳平和的和哥哥度过这白捡来的一生。

      贼老天倒是从来没打算掉给他哪怕半块儿馅饼。
      刚醒来的那半天里他还纳闷过,自己带着这个狗屁的邪魔之魂,怎么还能摊上重生这般幸中致幸的机会。

      原来在这等着。

      “花年声!”花意朝体力不支,跑出去半里路便开始面色惨白嘴唇发抖,高声急唤的音色里也带着极易察觉的虚浮。

      他慢下脚步,急得眼眶腥红,单手撑着粗壮的青竹,另一手抚上隐隐作痛的胸口。

      花年声跑着跑着,忽然察觉背后没有声响,他顿下腿脚回过头,幽深不见边际的竹林里空无一人。

      “哥哥?”他愣了一瞬,猛地回想起这个时候的花意朝正受门派血脉咒术的压制,身体羸弱不堪,根本跑不了远路。

      “哥哥!”他慌忙抬高音量,却尽数被枝叶吞没,没等来半点回音。

      花意朝浑身泛着刺麻,天镜山的血咒自小就牢牢篆刻在宗门弟子的骨血中,现下天镜山疯狂追寻他的下落,不断调动咒法,时不时就要受上一时半会儿的折磨。

      “哥哥。”
      焦急的脚步渐近,他抬起头望着快步跑到面前面容担忧的小孩儿,刹那间窜起一股怒意,一把抓住对方细瘦的手腕拽到近前半步内,顶着血红的眼咬牙斥道:“你跑什么!”

      嗓音虚软,毫无威慑力。

      花年声怔了怔,张张嘴没说话。

      “我问你受没受伤,你为什么骗我?”花意朝忍着身上虫噬般的痛楚,哑着嗓子继续质问。
      “我问你伤得重不重,你为什么不说?”手上握着的分明是血肉温软的活人躯体,他却忘不掉死前手掌下那个渐渐冰凉的身子,宽厚的脊背插满粗利的重箭,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的失去残余的温度。

      花年声惊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人,胸口顿时酸涩难忍。

      他撇开视线,用尚且稚嫩的声音说:“没什么好说的,那是猎日箭,我必死无疑。”

      花意朝盯着他嘴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手上力道收紧。

      不是的。
      当时他的筋脉都被这人养得七七八八,如果他早点察觉到,在咽气前用上天镜山的秘术就不会危及性命。

      花年声抬头,故作无所谓道:“况且我本就该死。”

      “啪。”

      话音刚落,脸上就被冰凉的手指刮过,说实话,花年声连个疼滋味都没品出来,怕是路过的鸟对着他忽闪一下翅膀都比这一下来的有力许多。

      他怔愣地看着气得大喘气的哥哥,还不待开口,花意朝便抱住他脱力地跪到地面,顺着力道,他被按进那个无比陌生又瘦小的怀抱里,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对不起。”花意朝像是崩不住了一般,窝进没长开的肩头泄出一声短促的低泣。

      “我没怪过你。”他浑身不受控地抖着,不知是疼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继续低声说:“我怪我自己,我怪我的宗门。”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恨的是我自己。”
      “我从没……”脑中再次闪过那副僵冷的身子,他勉强咽下恐惧,“我从没想过要你死。”

      甚至在明知花年声已然彻底没了生息时,花意朝还是将天镜山以命换命的宗门秘术消耗在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上,半个时辰内,他失去仙脉内将将恢复的所有力量,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迅速衰老,可当他抬起满是褶皱的手去碰怀里的脸颊时,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花年声心脏跳动着疼得指尖都传来刺痛,他搂住少年瘦柴的脊背,埋进近前的胸口贪婪地嗅着久违的气味,泪水浸润布料粗糙的麻衣,他沙涩地低叫:“哥哥。”

      花意朝用力搂着他,心头久久平复不下,极力地用虚弱的手臂勒住小小的孩子,苍白地从暖融融的人身上寻找死而复生的真实感。

      “对不起。”

      他喃喃地念叨着,除了这三个干巴巴的字,再调不出其他的思绪。

      “哥哥。”
      花年声攥着手里的衣料,轻轻地应和。

      ……

      “回去收拾收拾,我们离开这儿。”花意朝握着花年声的小手穿梭在茂密辨不清路的翠竹间。

      “好。”花年声乖巧得仿佛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走着走着,他拉了拉花意朝略大一号的手,“哥哥,这边。”

      花意朝站定在原地,顶着红肿的眼迷茫地左右看看,没看出什么头绪来,下意识地听了小孩子的话。

      认路他向来比不过花年声,即便是在南北通顺的集市里他都能晕头转向,曾经逃亡时反而是小小年纪的花年声更靠谱一些。

      “我们去哪?”花年声扬起头看着身边的少年,眼中挂着不合年龄的温柔和眷恋。

      花意朝沉默片刻,道:“去鬼都吧。”

      在人间没有庇护,他又受血咒的控制,被天镜山发现是迟早的事,只有鬼都这种仙门回避之地是最理想的去处。

      花年声皱皱眉。

      鬼都阴气重得仙督护法都要带上法器抵御,花意朝的小身子骨赤条条赶过去,几乎就是赶了一条死路。

      “哥哥。”他停下步子,前面的人也跟着顿住,询问地回看他。

      “你愿意喝我的血吗?”

      花意朝一怔,上一世这人捏着自己的嘴强灌腥血的记忆回溯,那时他双目失明,不知道具体的画面,脑中只有嘴里微稠的血流顺着喉咙下涌的感知。

      邪魔的血霸道得很,能清扫一切庞杂法咒和束缚,能慢慢修复体内大大小小的隐疾和危症。
      这还是花年声对着筋脉具断濒死无息的哥哥时,从恐慌中闪过的本能意识。

      手里的小手掌渗出细汗,花意朝看着明显紧张忐忑的小孩儿,紧了紧手指继续赶路。

      花年声失望地垂下眼,正琢磨着等这人熟睡时偷偷做点什么,就听草叶窸窣间传来一声轻浅的“嗯”声。

      他意外地望着眼前的背影,抿起嘴角敛不住的笑意。

      “喝了血就不用去鬼都了吧?那里对你的身体不好。”
      “嗯,你想去哪儿?”
      “就留在人间好不好?”
      “换个山岭吧,离仙界远一些。”
      “那咱们北上吧,顺路去王城看看。”
      “好,那就北上。”

      ……
      数年后。

      窗外鹅毛大雪落往四处砸成碎花,地面积起厚厚一层,吸纳着院中的鸟鸣,让这极北之境的清晨更加静谧。
      花意朝懒散地靠在榻上烤火,火苗上燃着明蓝的光,看上去不像是寻常的柴火该有的色彩。

      门外踏雪的“咯吱”声越来越近,他坐直身正要站起来,木门被人率先推开,雪片随着微风顺进屋内,遇上蓝火立刻融成一杆不易察觉的水汽,没留下一丝冷意。

      “去哪儿了?”

      花年声便随手脱了大氅丢在榻子一边,拥上热乎乎的人凑上去亲了一口。
      “打了只兔子,一会儿烤了。”

      花意朝对他蜻蜓点水的吻不甚满意,没回应,又贴过去舔上泛着凉的唇肉。

      花年声习以为常地配合着,嘴角扬着放肆又得逞的弧度。

      “小镇……”他趁着换气的间隙开口:“来了商队……”花意朝捧着他的脸颊缠绵的不愿意轻易放过他,简单的一句话生生被分成了三句,“要看看吗?”

      “嗯。”花意朝从喉间滑过一声敷衍的应和,嘴上动作不见停歇。

      花年声适时地后退几寸,拇指摸着对方红润的唇肉,哑声说:“再亲,今天可就出不去门了。”

      花意朝不为所动,又靠上前啄他的唇,搭在后颈上的手掌不老实探进衣服里。

      花年声轻笑,明白对方的意思,稍一用力便将人抱跨在腰间抬进里间的卧房。

      平时的花意朝少有这么放纵不知收敛的时候,最近却像是受了刺激一样,总是不停地粘着他。
      一切都是因为他后背上突然出现的红疤。
      按年龄算,今年正好是上一世花年声被乱箭射死的时候。

      三天前两人正如常地洗澡,花意朝竟是从他上一刻还光洁的脊背上看到七个突兀浮现分布混乱的暗红色疤痕,他曾摸过这上面每一支箭的轮廓,箭杆嵌进皮肉的触感至今都横亘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这么多年早已淡化的恐惧再次汹涌袭来,花意朝开始缠着他,几息见不到人就焦躁不安,非得时刻搂着才安心。
      花年声也乐得被他粘着,尽量减少外出的时间。

      “疼吗?”花意朝摸着他脊背上那七处诡异的地方,一而再地确认。
      “不疼,没感觉。”花年声欺在他身上,耐心地安抚着,吻过他的鼻尖、嘴唇、下巴。

      温柔的唇沿着熟悉的路线向下拓展,刚擦过掩藏着有力心跳的胸口,清晨明亮的曦光下,一个两指宽的红痕瞬间拽住花年声的动作。

      “这是什么?”他慌张地直起身,摸上那个分明刚刚还没有的印记。

      “嗯?什么?”花意朝睁开迷离的双眼低头顺着胸前的触摸看去,视线一滞,他抿了抿嘴。

      和猜想中的一样,前世致死的伤会在时间到来时出现在他们这一世的身上。

      “你……”花年声难以置信地摸着那处,严厉地问:“你被他们找到了?”

      他对着镜子看过自己的后背,红疤的形状极为特殊,圆形两侧有两个对称的开角,是猎日箭特有的倒钩形成的伤口形状。
      眼下花意朝胸口正挂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致死的缘由为何,一目了然。

      花意朝一直对自己的死因含糊其辞,花年生心里胡思乱想地瞎猜,却也总是被身边鲜活的人分散注意力。

      花意朝看看眉头紧皱的人,知道他是以为自己被那些追兵找到而死,正想趁机认下,就听他说:“你说实话。”

      花年声严肃地盯着哥哥的每一个神态细节,只要对方稍有说谎的打算都难逃法眼。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深知花意朝对自己的感情深到何种程度,自欺欺人逃避已久的猜测再次上涌,他眼睛酸胀,毫不退让地说:“哥哥,别骗我。”

      花意朝垂下眸子,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侧开脸看着墙面,轻声说:“没被他们找到,洞穴很隐秘。”
      隐秘到他撑着衰老的肌骨抱着尸体枯坐三天都没被任何人发现。

      他压低声音,平淡地坦白:“我自己……”
      “我自己刺的。”

      花年声呆滞地跪坐在他身边,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

      自己刺的。

      没被那些人发现,自己用猎日箭刺穿胸口……
      一个失明的人,除了那插着七根箭杆的“人肉筛子”身上,还能到哪去找来一根锻造极难千金一柄的猎日箭?
      如果自己后背上出现疤痕的时间就是他死的那一刻,那哥哥却三天后才浮现的红印……
      三天……
      他自己一个人,在那个洞里待了三天。

      沉默太过漫长,花意朝没能受得住,转过头看去,小心翼翼的神色一愣,他立刻坐起身搂上那人的脖子。

      “没事了,现在不是都好好的?”
      肩头不时被花年声下巴上的水渍润湿,他轻吻了吻唇边的脖侧,“没事了。”

      花年声环着哥哥的腰身,喉咙仿佛楔死了似的,一个音也发不出,只不断地用掌心确认怀里人真实的温度。

      良久,死寂的屋子传来一道异常沙哑的声音。

      “疼吗?”
      花意朝轻笑,“不疼,没什么感觉。”

      他后背被粗糙的大手摩挲的发痒,柔声转移话题:“还来不来了?有点冷。”

      “……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你放过我了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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