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顾我卿

1、第 1 章

　　娇娇坐在九珠楼上喝酒。
　　酒是楼里最好的“凤澧”，这酒要三十金才得这一壶，且只在上京售卖。
　　巴风从袖口探出头来，似乎也想要尝上一口。小二恰在这时候回过头来，娇娇忙举杯饮尽了残浆。巴风没注意，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晃回了袖中。刚立起身子，娇娇呲了呲牙：“回去。”
　　巴风是条蛊蛇。所谓蛊蛇，便是在养着千万条毒蛇的蛊坑里，唯一活下来的那条，才能被叫做蛊蛇。随后喂它一枚同心蛊，就能与它的主人心意相通。
　　“娇娇姑娘！”
　　苔红跑上楼来，差点撞翻了要下楼的食客。
　　“我家小姐又疼起来啦！你现下可方便，与我回府去看一看呀？”
　　她家小姐是官宦女，父亲是朝里的什么大官。那些汉人的官职，娇娇听不怎么懂。因着她现下的身份是南地的熟苗人，又有救那官小姐性命的恩情，这个小姐家的老爷对她十分优待。
　　娇娇悻悻地又拈了块糕：“谁又惊着她了？”
　　苔红絮絮叨叨汇报了她家小姐今日的状况，自清早起来每样小菜夹了几筷子到香囊里装了哪几味香料。娇娇细细听了一通这三纸无驴的废话，发现废话果然是废话，没一句有用的。
　　她来中原时候，在冬阳县的客栈里遇见了这位小姐。那小姐幼有心疾，时时发作。这一次发作的好厉害，吃了药也不顶用。娇娇见她不经意露出的手腕上三寸，如雪的皮肤里沁着血珠子一样的一个小点，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苔红拖着她上了车，便指挥着车夫风一样往府衙上赶。
　　苔红并不知晓这名外乡姑娘的来历，甚至连她姓什么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她叫娇娇，是个苗医。
　　苗人分两种，一种叫做生苗，一种叫做熟苗。熟苗是那些会说喊话，村寨里也有汉人官员管辖的苗人。他们懂汉礼，也会讲喊话。生苗则是那些不怎么喜欢和汉人来往的苗人，又分作白苗与黑苗。白苗里有一些懂医术的，很有些本事。黑苗则恐怖的多，他们会用蛊术，传说可以杀人于无形。
　　汉人对于白苗的医术是十分信服的，但是同时，他们对于黑苗的蛊术，又十分的惧怕。
　　在苔红眼里，娇娇就是这么个刚踏入中原的白苗小姑娘。当时情况紧急，这姑娘说她能救小姐，她本来是病急乱投医的。还是随从的婆子多了个心眼，去屋子里看了看娇娇姑娘的腰腹。
　　黑苗在腰腹是有纹身的，娇娇腰腹的肌肤白瓷一样剔透，连个黑点儿都没有。
　　所以他们便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这位小神医到了上京城。有了她的医治，自家小姐的病果然不再时时犯了。
　　娇娇随着她咋咋呼呼的扑进了门，却听说又来了个神医，小姐吃过药已经暂歇了。
　　娇娇进门时候，他也刚好从影壁后转出来。宋管家低眉顺眼的缀在他后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娇娇却从他眉宇里看出了几分不耐烦。
　　她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打小练出来的，姥姥说来了中原有大用处。
　　“哎，娇娇姑娘！”宋管家喜道，“黎小神医，这位便是我方才说的娇娇姑娘啦，这娇……”
　　黎雪折瞥了眼娇娇颈子上的银饰：“你是苗人？”
　　娇娇：“你能治她的病？”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这官家小姐了。
　　黎雪折的脸上便有了几分人气儿。
　　黎雪折算是娇娇见过的最好看的汉家男人，像是好看的玉雕像。黎这个姓不多见，又能被叫做小神医的，她心里大概也有数。
　　他应当就是杏林这一脉唯一的入室弟子，原老先生的小徒弟了。这些年他师父少在江湖走动，倒是他声名鹊起，人送美名“阎王敌”。
　　他想要救的人，哪怕是阎王爷也夺不走，实在是个很难缠的敌人。
　　黎雪折极为自负，停下脚步道：“区区蚀心蛊罢了。”
　　宋管家大惊失色：“什么，小姐这竟是被人下了蛊么……”
　　黎雪折点点头：“是。你不如等你家老爷回来了，问问他是不是得罪过什么黑苗人。黑苗睚眦必报，你家小姐这个年纪应当是很难招惹到他们的，估摸着是你家大人惹了事儿回来，殃及了子女。”
　　“这蛊我能解，但我也没准备解。”
　　苔红急了：“为何？”
　　黎雪折奇道：“你们自己的恩怨自己了结便是，我又何苦招惹这些是非？”
　　嘴上说的文雅，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罢了——关我屁事。
　　娇娇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
　　苔红气得跺脚：“我家大人又如何会招惹到那些野人？”说完还担心娇娇心里不舒服，赶忙道，“娇娇姑娘，我说的是那些阴险狠毒的黑苗人，可不是你这样人美心善的白苗姐姐啊！”
　　娇娇笑吟吟得点点头：“我省得的，苔红。”
　　黎雪折也笑了：“黑苗人就阴险狠毒了么？”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远远的丢下一句话来：“那活该你家小姐，熬不过双十喽！”
　　这人有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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