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清》薆塔轩轩

3、天上

　　周一上午十点左右，正是虹杨市第一中学里大课间时间。　　

　　因为是周一，大课间的时间里除了升旗这一事完成了之后，学生们就从操场上解散，在校园内各个地方开始打闹玩耍。

　　初二三班的教室里，大半的学生却是都聚集在教室里，眼神几乎都是时不时往一处瞟去，欲言又止，想上前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寻些什么理由上前搭话。

　　萧云清成为一个孤儿了。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痛。

　　萧云清微垂着头沉默着整理自己的课桌，将桌箱里的课本一本一本全部装进书包里，书包装不下了，再装进一个带着小轮子的备用小箱子。

　　他要转学了，转去县里的学校，在那里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爷爷奶奶已经为他办好了相关转学手续，现在正在班主任办公室里交接关于萧云清的一些东西，今天他来学校是为收拾书的。

　　书本稍多，整理下来有了整整一箱，重量不小。萧云清推着小箱子到达楼梯口后，就不得不弯下腰抬箱子。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默默关注萧云清的同桌杨凡终于忍不住上前帮忙，也借此搭上了话。

　　杨凡弯下腰双手抬住箱子的一边，配合着萧云清一起下楼梯：“萧云清，你要转去哪啊？还会回来吗？”

　　“我要转去青律县那里，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还不清楚。”终于走下了一层楼，萧云清松开箱子直起身双手互相揉着，缓和十指上的勒疼。

　　“这样啊。”得到这样的回答，杨凡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说下去了。

　　萧云清看着杨凡一身红色的校服，再稍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的素衣，今日踏出这里的校门后，他就不是虹杨市第一中学的学生了。

　　瞥眼见着爷爷奶奶和班主任一起正向他这边走来，萧云清侧头看向杨凡提醒道：“大课间快结束了，你还是赶快回教室准备，别迟到了。”

　　“行。”杨凡也发觉操场以及过廊上的学生渐少，便与萧云清道一声再见后就转身跑上楼梯回教室去了。

　　萧云清见着杨凡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道拐角后，转移视线时就发现爷爷奶奶和班主任三人快要走到他面前。

　　“爷爷，奶奶，老师。”萧云清走上前，依次礼貌一声招呼。

　　之后，如萧云清所想的一般，班主任面对他向爷爷奶奶讲了很多他并不想听到的话，无非就是一些关于心理方面的问题。

　　又有意无意之间扯他还未来得及愈合的伤。

　　好在他们之间的谈话时间不长，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也站不得太久，而老师自己也还有工作任务要去完成，没过一会萧云清就随着爷爷奶奶一起，推着小箱子踏出了虹杨市第一中学的校门。

　　四季如幻灯片一般快速变换，似电影胶卷如梦似影。

　　凉秋季节，落黄纷飞。

　　恰有一片枯黄落叶自窗外梧桐树梢上落下，顺着微风飘飘然落入窗内，很轻的一声啪嗒，一大片树叶正巧落在坐在教室后排位置的，萧云清的课桌上。

　　本来严重分神的萧云清，注意力倒是很快就被面前的落叶引了过去。将右手上的中性笔放下，伸手将这片落叶拉过。

　　指腹在上边刮过，清晰感受着树叶上的脉络分布。

　　萧云清又重新拿起才被放下的黑色中性笔，轻轻在树叶较为平坦的表面上写下了两个字——我想。

　　“……”萧云清顿了顿，他想干什么呢？

　　“萧云清，萧云清！”

　　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如雷贯耳一般自讲台上传来，让咬着笔帽做思考状的萧云清一个激灵，下意识站起响亮一声：“到！”

　　站起的同时，萧云清还不忘手忙脚乱的将那片树叶快速夹入课本中。这般明显的动作落入老师眼里着实有些好笑又好气。

　　男人将手中伸缩教鞭随意往黑板上的一个公式指着，问向萧云清：“你来解释一下，这个公式是什么意思。”

　　萧云清：“……”他不知道。

　　憋了好一会儿，萧云清才慢吞吞吐出一句：“I=U/R……”

　　“这个公式什么意思。”老师用教鞭敲了敲黑板又强调了一遍。一时间，整个班级的视线几乎集中在萧云清一个人身上。

　　名为紧张难堪的情绪一下包笼了萧云清整个人，掩藏在课桌之下的双手互相死死纠结。

　　“电流等于电压除以电阻……”

　　越说越和老师所期望的答案偏离，终于放过萧云清摆手让他坐下。

　　“接着上课！”老师再次敲了几下黑板，提醒着台下其余注意力分散的学生，“欧姆定律，在同一闭合电路中，通过导体的电流与这个导体两段的电压形成正比，与电阻成反比。”

　　即便是在高中，一节课的时间也是只有四十五分钟而已，很快下课铃声就应着时刻响了。

　　而萧云清，习以为常般又被请进了办公室。不同的是，这次是被物理老师请的而已。

　　“萧云清，高二下学期已经过半，都开始进入总复习阶段了，你也该努力一把争取考上线啊。”

　　“……嗯”，萧云清低头应着，对于错误倒是承认得很快，“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努力改掉。”

　　见萧云清认错态度诚恳，老师倒是没有再过多教责。

　　萧云清这孩子不吵不闹，布置的作业也都会做完，正确率暂且不说，就是上课的时候总是注意力不集中，坐在讲台之下仿若将自己与周旁隔绝，沉闷漠然。

　　简单来说，就是不合群。

　　成绩排名一直都是班级倒数，年级上的排名也当然好不到哪去。

　　了解到萧云清家庭的特殊性，见萧云清本人也不是厌学的学生，各科任教老师平时也是能帮就帮一把，苦口婆心，让萧云清自己主动起来认真学习。

　　“唉，你先赶快回教室去准备下一节课吧。”

　　时间有限，也不好再说太多。萧云清得来这一句话后就转身出了教师办公室。

　　这一回，萧云清并没有听话回到教室，而是一个人悄悄跑到教学楼最高一层的天台之上，找到一处角落靠墙蹲下。

　　从校服衣兜里拿出悄悄带入学校的mp3和耳机，找到在虹杨市第一中学上学时每天都能听到的一首歌。

　　《阳光总在风雨后》。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彩虹……

　　萧云清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阳光彩虹好像都是来自天上撒于人间美好，而他的爸爸妈妈，就是去了撒下美好的天上。

　　“我想……”萧云清知道自己应该在那片梧桐落叶上写什么了。

　　他也好想，去天上。

　　–

　　晚上十点半，青律县高级中学晚自习放学了，不过一会校门口便有着不少走读生陆陆续续从校门口走出。

　　萧云清自己也是走读生，简单收拾好书包后，也不随着其他同学一起再在教室里多学习一会，直接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绕过校门口等候自己孩子的各辆小轿车，萧云清走出人车混挤群后，照往常一样往家的方向走。

　　路灯明亮，车笛喧闹。

　　萧云清带耳机听着mp3，边走着边微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树叶，盯着上面自己写下的字发愣，直至走到人流较少的一处河道边时，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追上来的几个男同学。

　　“嘿！看什么呢！”

　　手中树叶蓦的被抽走，萧云清一愣抬头看去，原是班中恶霸李济，而还围在他旁边的其他两个同学，则是李济的两个跟班殷瑞禾，王恰。

　　而这三人，经常仗着萧云清性子闷不会还手且不会告状而时不时找绊子欺负萧云清来找乐子。

　　而现在，正是使绊子找乐子的时候。

　　“还给我。”萧云清皱眉，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抢回那片被李济高高举起的树叶。

　　“你说还就还啊。”

　　李济一只手将树叶举得老高，另一只手则是按住萧云清的肩膀拉开些距离以避免他的手够到树叶。同时，还对着其他两人使了下眼色。

　　两位跟班得到并领会暗示，殷瑞禾拉住萧云清的书包将其人往后拉，王恰则是靠近萧云清，寻着一个恰当的位置后冲李济点了点头。

　　见此，李济神秘一笑，态度一下转变改口道：“还你就还你。”

　　说着，李济将手中的树叶使劲揉碎成一团，往旁边一抛直接扔下了路边的浅河道里。

　　萧云清下意识往抛物的方向追去，突觉脚下一拌，直接滚下了河道边的一纵倾斜台阶，最后扑通一声摔入了浅河中。

　　等萧云清在河中坐起，河水很浅，水面坐着也达到了腰际。

　　整个人上下都已经完全湿透了，头发还在滴着水，迷糊着萧云清抬头看向河岸上正放肆大笑的三人的视线，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收紧，抓起了一大把河底细碎的沙石，还有不少细沙陷入指甲缝里，硌得生疼。

　　那片树叶已经找不到了，或许随着水流漂走了。

　　什么啊。萧云清仰头楞楞看着河岸上仍在笑的三人，这都什么……事啊……

　　凉秋季节里的晚风吹过，风的凉意与河水的冰感紧紧缠绕着萧云清，让他不住连打了好几下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