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清》薆塔轩轩

1、天上

　　下午三点半。

　　窗外正下着雨，降下连绵不停的雨的天空已是乌云密布，天色也因此昏暗下来不少，甚至是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闷雷响。

　　虹杨市第一中学里，几乎每一间教室都亮起了电灯，以方便每一位正在教室中上课的初中生们能清楚的看见讲台上，老师在黑板写了什么知识内容。

　　然而对于中学生而言，不管天气是什么样的，在一间教室里总会有那么一些同学分神，甚至是打瞌睡。

　　萧云清坐在课桌前微低着头，右手拿着一支黑色的中性笔，不时点了几下摆在课桌上正打开着的语文课本，而另一只空余的左手则是撑着摇摇欲坠的额头。

　　显然一副典型的，中学生课上半遮不掩的打瞌睡模样。

　　初二三班的教室座位分为了八个列六个排，而八个列又平均分为四个小组。

　　正巧这个班集体有四十八个学生，教室也挺宽敞，这样的座位安排倒也挺适合。

　　而萧云清，正坐在教室里比较显眼的位置——第二组第四列第三排。

　　所以，他这幅还没醒过神的瞌睡模样，正被刚放下粉笔转过身的老师看了个彻彻底底。

　　站在讲台上的女老师看了眼台下头点一点宛若小鸡啄米的萧云清，皱了下眉后就拿着书慢悠悠的走下了讲台。

　　“咳咳，有些同学啊，这离下课只差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就坚持不住打瞌睡打得香呢。”

　　老师是一位才从大学毕业没多久只教了两年的女人，明明身材高挑样貌清丽，声音却是不太好听有些尖锐。

　　是那种周旁人很难忽视并假装听不见的那种尖锐。

　　说着，老师已经走到了萧云清的课桌旁边，然而萧云清本人却是奇迹般的没有听见老师的声音，仍在瞌睡。

　　教室里挨得近的同学为萧云清捏了一把汗的同时憋笑也憋得辛苦，坐得较远学生倒是没有太过拘谨，直接捂着嘴无声抖着肩膀笑了。

　　总而言之，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都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

　　老师仍拿着书在萧云清的课桌旁站着，作为同桌的杨凡则是收敛了些心思，用手肘推了萧云清撑着额头的左手。

　　萧云清撑着额头的手本就不稳，头亦是摇摇欲坠的状态，一下就被同桌的一个动静给弄醒了。

　　当即就给吓了一跳，萧云猛然睁大眼睛的同时，瞌睡也一下散去了大半。然而当他注意到站在课桌边的老师时，睡意完全给吓没了。

　　“老，老师……”
　　萧云清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直不敢往老师那边瞟。
　　心怦怦跳着，一阵蒸腾热意自脖颈下涌上，红彤了耳朵亦染赤了脸颊。

　　老师见萧云清清醒了，倒也没有站在原地逗留让人持续窘迫，只右手拿着语文课本敲了两下萧云清的课桌后，就转身走回了讲台，接着上课。

　　所幸，到下午三点四十分的下课时间点很快来临，当那下课铃声准时响起时，萧云清才放松了些心神。

　　等语文老师收拾完上课资料离开教室后，萧云清本人才完全松懈下来，整个人一下软趴在了课桌上。

　　“啊……终于是熬到下课了”，萧云清趴在桌上侧着头看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心有余悸哀嚎道，“吓死我了。”

　　“我也要吓死了好吗！”同桌杨凡看着萧云清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闷闷说着。

　　这时，窗外的雨一下随着突如其来的狂风加大了密度，吹得教室的玻璃窗户和木门砰砰作响。

　　惊得挨着窗和门坐着的学生赶忙将门窗关好，避免自己被雨水淋湿到的同时，也让门窗免受些损害。

　　“这雨也下得太大了吧！”萧云清从桌上坐直身，透过玻璃窗户看着外边被风拉扯摇摆着的树枝树叶。

　　“哎，你带雨伞了没啊”，说着，萧云清问了下正从桌箱里拿出下节课课本的杨凡，“我好像就没带。”

　　“带了啊。不过你咋办啊？”杨凡将课本在桌上放好，而后侧过身看向一边的萧云清。他和萧云清的家是相反方向的，根本就不顺路。

　　“还能怎么办，只能下节课下放学后，借老师的电话通知爸妈来接我回家了。”萧云清漫不经心的说着，也低下头从桌箱里找出下节课的物理课本。

　　“这样啊，也挺好的。”杨凡撇了下嘴，不像他爸妈工作太忙了，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接他回家。

　　十分钟的课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两人感觉才随意聊了几句，那上课铃就匆匆地响了。

　　在所有科目中，萧云清对物理还算有较大的兴趣，再加上上节课打瞌睡被老师当场抓包，这下午最后一节课萧云清倒是认真了不少。

　　而人一旦认真起来，时间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过得越快。

　　挂在黑板正上方的一个时钟的时针，很快就指到了四点三十五这个时刻，下课铃声再一次准时响起。

　　下课铃停下之后，就是学校里每天中午或者下午放学时，广播都会放的一首歌——《阳光总在风雨后》。

　　萧云清追着还未走出教室的物理老师借了手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坐回座位上安静等着爸妈开车来接他了。

　　学校广播里的音乐歌声未停，而教室里的同学却已经走了七七八八。

　　萧云清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不禁忍不住吐槽，还阳光总在风雨后呢，等这雨停了不都得天黑了吗？

　　而老天似是在应和着他心中所想一般，及时来了两声极为震响的惊雷。

　　学校广播里的音乐已停，教室里的人也基本走了，只剩下几个和萧云清一样等着家里人来接的同学。

　　等父母赶来学校还需要些时间，萧云清干脆拿出今天老师才刚布置下去的作业练习册，摆在课桌上拿出笔就开始做题。

　　不知又过了多久，萧云清自己也不记得做了多少道题目，他的班主任也就是今天抓到他上课打瞌睡的语文老师，匆匆赶来了教室。

　　只见她神色匆忙慌张，身上衣服和头发被雨淋湿了些许，显得有些狼狈。

　　“萧云清！萧云清在吗！”

　　“在，在！”老师的点名道姓倒是让萧云清一阵惊吓，遂赶忙放下笔双手撑着身子站起身，大声回应着。

　　“你父母那边出事了，快跟老师一起去看看！”说着，老师已经急得上前拉住了萧云清的手腕，直接拉着人就要走出教室。

　　“老师？！”萧云清猝不及防差点被拉的一阵踉跄，但刚才老师的话却是也听得清清楚楚，“我爸妈那边怎么了？”

　　“还不是很清楚，总之我先带你一起去看看。”老师摇了摇头，却是并没有立即具体回答萧云清的问题，只拉着人快步下了楼梯。

　　很快，萧云清就跟着老师一起走到了教学楼楼下，并坐上了老师的小轿车。

　　待老师替他将安全带拉好后，萧云清就发现自己的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些许，风吹过时身上凉而冷。

　　紧闭的车窗已经被外面的雨水模糊了视野，但萧云清也能依稀辨得外面的大致场景变化。

　　最后，轿车停下了。
　　萧云清看着窗外建筑物的轮廓，大致认出了这里是市中心医院门口。

　　大雨仍在继续，老师说的出事该不会是……

　　答案呼之欲出，萧云清心底骤紧一阵心痛，解安全带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爸爸，妈妈……

　　萧云清不顾大雨，一推开车门就直接跑出冲进了医院大门。

　　萧云清失了目标，将目光移向亦跟随他追进来的老师，急切问道：“老师，我爸妈呢！”

　　“快跟我来。”老师再一次拉过萧云清的手腕，快步走进电梯上了楼。

　　最后，萧云清在一间正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前停下。心脏还在怦怦乱跳，有恐惧亦有不敢相信。

　　张嘴想说什么，却是发不出什么声音。

　　良久，萧云清视线稍移，一下就注意到了手术室外边的两排座椅上，坐着好几些不认识的陌生人，满面愁容与痛苦。

　　萧云清暗暗吞了下口水，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老师，存了些侥幸紧张的问道：“老，老师，在这里面的是……”

　　说着，萧云清抬手指了指手术室紧闭着的门。

　　这时，还没待老师开口回答，另一人却是从过廊拐角处快步走向了他们师生二人。
　　萧云清看去，是今天借给他手机打电话的物理老师。

　　“你们可算是来了！”

　　随后，物理老师直接面向萧云清说道：“我在回去的路上刚好见到了一起车祸，谁曾想这场车祸的受害人也有你的父母。”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也明了个大概。

　　这般急着找萧云清并带到了这里，想来这场车祸所造成的后果很是严重，并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让萧云清能够与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父母，见上最后一面。

　　生生让他，一个才上初二的十三岁少年，去面临人生中突如其来的家庭灾难。

　　着实残酷。
　　残酷到不得不去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