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扣》棉帛

63、第 63 章

　　晖都是大宇的国都，高大雄伟的城墙由一块块灰黑色的岩石砌成，笔直向上似利剑般插向天际，无形中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一条宽阔难逾的护城河将其环绕，两座宽余十丈的石桥横架其上，每座桥上并排可走七八辆马车没有问题。此时正是人来人往车马不绝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一一查看他们的照身贴，井然有序一点也不杂乱。
　　上一次是出城，这一次是进城，感觉又不一样。进城后直接走了环城马道，并不从城中路过。晖都有两道城墙，这马道便是这两道城墙之间的夹道。走在其中很是压抑，天空在这里被挤压成了一条线，米云看着两边高高的城墙，感觉自己像一只进了笼子的鸟儿，再怎么用力飞也飞不出去了。
　　米云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皇宫中的妃子，觉得既可笑又荒唐。
　　这条路直通池阳门，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宫门前已有一队人在等侯了，为首一人青服朱带，头发一丝不苟地全都拢入的一顶黑色镶青边的发冠里。在他身后，跟着几名蓝服黑带的年轻内侍，他们戴的发冠全黑没有半点装饰，个个垂眸静立，仿若木胎。
　　他满脸堆笑地向郁柠行了个礼，道：“奴给王爷请安了，王爷辛苦，一路可还好？”
　　“还好，有些波折但都不打紧，李御侍可还好？”
　　“谢王爷挂念，奴好。太后算着王爷今天会到，已经在宫里等了一天了，王爷这就随奴去吧。”他笑得眉眼都挤到一起了，转脸对身后内侍道，“常安，你送几位贵人去秋华宫。把贵人们好好安置妥当了，可不要出差错。”
　　常安点头应是，目光仍看着自己脚下。
　　郁柠笑声疏朗，道：“那接下来的事就劳烦李御侍安排了。”
　　常安已引着几辆马车到了一边，“贵人们请下车吧。”他音色明亮，是让人觉得舒服的嗓音。米云往郁柠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已经在内侍的簇拥下进了池阳门。
　　常安在前领路，带着她们也从池阳门进。宫道狭长幽静，高高的褐色高墙蜿蜒向前，不知尽头在何处。
　　沿途遇到的宫女内监皆低着头快步而行，无一人闲聊张望。这种气氛很容易让人紧张，念新快速回头看了她一眼，米云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轻松。
　　秋华宫严格来说不能算在后宫范围内，它最开始是给即将进宫做妃嫔的姑娘们住的。大宇国没有选秀女的规矩，后宫妃嫔都是各地进献的美人或者朝中大臣的亲眷。她们要在这里经过内宫嬷嬷的初选，学习一些基础的宫中礼仪，然后再面见皇后，由她挑选。没被挑中一般都会被送入王侯将相和高官的府中。
　　到了先帝一朝，他不喜欢后宫太多人，三十之后干脆明令不要再进献美人入宫，秋华宫便闲置下来了。太后或皇后有时会召见外命妇，或者外邦来访的使团里有女眷，这些不属于后宫的外来女子们便被安置在此。
　　秋华宫再往里是掖庭宫，住着宫女内监们，再往里走才是妃嫔们居住的内宫。
　　“咦，守卫好像是女子。”念新小声地道。
　　米云也注意到了，在秋华宫门前站着的数名守卫全是女子，她们个个身着银灰薄甲，精神抖擞目不斜视。
　　“贵人们请随奴来。”常安带着她们踏入宫门，道，“贵人们初来不知，自秋华宫始，内宫的守卫巡逻皆由和宁郡主负责。她的银冬军中，全是女子。贵人们日后便知道了。”
　　秋华宫很大，散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院舍。常安把她们带到一座名叫“芙蕖阁”的院落里，给她们安排了房间。
　　念新悄声对沉烟道：“咱们这就算是进宫了吗？就这样了？”
　　常安大约是听到了，温声道：“贵人们暂且在此处歇息，明天会有嬷嬷过来教你们一些基础的宫中礼仪。饭菜一会儿就送来，沐浴的热水饭后会送来，贵人们一路辛苦了，好好休息，奴这就告退了。”
　　还有些时间，三人便各自回房整理东西，等着晚饭送过来。
　　饭菜样式不多，但看起来精致美味。三人同在一处用饭，米云和念新默默吃着，念新和付云景都吃不太惯，付云景忍不住说了一句：“宫里的饭菜真不怎么样，难道内宫的娘娘们也吃这些吗？”
　　“这些菜可是皇后娘娘最爱吃的，竟然入不了你的眼。”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金线滚边的深蓝锦裙，款式利落，有点偏男式。头发也是像男子一样束起来，英气与明艳在她身上融合得很好。
　　她一进门就把目光锁定在沉烟身上，米云看着她有些眼熟，却一时卡壳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魏公子？”念新迟疑道。
　　魏柠？经她这一提醒，魏柠和眼前的人就重叠在一起了。
　　付云景也认出她了，道：“原来你是女子。”
　　魏柠身后跟随的一名女军士道：“无礼，你等还无品阶，还不见过银冬将军。”
　　她摆了下手，道：“不必多礼。重新认识一下吧，我不叫魏柠，我叫魏芊宁。今天我是来找叶小姐的。”
　　原来魏柠便是魏芊宁，大宇第一位女将军。
　　魏家是将门世家，英雄辈出。到了魏俱清这一辈，他膝下却没有男丁，只有两个女儿，夫人过世后他也没有再娶。
　　外间都说他把二女儿当成儿子养，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这位魏二小姐，自小就跟在他身边学习兵法武功，一手刀法使得是行云流水，比起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是不遑多让的。
　　魏家与太后之间暗流涌动，身处权利天平的两端各不相让，连皇后也不得太后的欢心，太后对她却是另眼相看，实在叫人看不明白。

　　米云不知她是何意，跟着她出来她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散步。
　　“没想到你真的进宫了。”魏芊宁总算说话了。
　　“是。”
　　又是一阵沉默，芊宁似乎在心中组织语言，道：“陆公子听说你进宫很不开心呢。”
　　“啊？”米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闻言？”
　　芊宁睨她一眼，道：“不是他还会有哪个陆公子关心你？”
　　“他还好吗？他现在在哪里啊？”
　　她道：“他还好。听说你进宫了，请我来看看你。青云哥哥本来想请他住在柏家别院，但他没同意，自己另租了个小院子住。”
　　“他好就好。”
　　芊宁观察着她的神色，道：“你如果有什么话想说，我可以代为转达。放心，我会一字不落的全带给他。”
　　她想对他说的话是关于阿丑的，这话却又不能请魏芊宁代转，只好道：“他既然一切都好，那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让他时常写信回去报个平安吧。”
　　芊宁道：“比起叶小姐，他相思得却是很苦啊。”
　　她说话如此直白叫米云略微吃惊，道：“郡主误会了吧，我和他只是朋友，谈不上什么相思不相思的。”
　　芊宁突然笑了，道：“他经常和我聊起你，若看不出便是傻子了。我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呢。如今看来，原来是他一头热。”
　　米云见她言语神态，心里明白了七八分，道：“我们只是好朋友。”
　　“我懂了。”芊宁点头微笑，“他还请我在宫中多多照顾你，以你的聪慧不日便会得到皇上的宠爱，哪还用得着我照顾。”
　　米云道：“郡主真是高看我了，听说这次有很多美人入宫，我不过是池中一滴水，不敢求皇上多少宠爱，平安度日也就罢了。”
　　芊宁道：“你若是池中一滴水，那也定是最夺目的那一滴。在明城时我就看出，你和那些庸脂俗粉完全不一样。”
　　米云道：“不敢，且有皇后娘娘呢。”
　　芊宁的笑淡了两分，道：“她是她你是你，来日你若得皇上圣心，我定不会因为她与你为难的。”
　　看来这两姐妹关系一般，她掌内宫防卫，不管事因如何，有她这句话米云稍稍安心了些。

　　米云回到芙蕖阁时念新和云景已经各自回房休息了，宫人告诉她洗澡水已经备好，随时都可以沐浴。
　　泡进温热的水中，身心都放松下来，说不出的舒服。
　　沉烟道：‘郡主好像喜欢闻言？那阿丑怎么办？’
　　米云道：‘我也不知道。他应该可以处理好的吧。’
　　‘可惜见不着他，不然也好当面问一问是什么情况。’
　　米云道：‘她出身显贵，她的婚事不是自己说了能算的。太后皇上皇后大将军，这些全都是阻力，不可能让她嫁给闻言的。或许她只是三分钟热度，等她明白他们要在一起有多少麻烦的时候，就会放弃的。’
　　沉烟道：‘也是，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如果现在让她知道了阿丑的存在，阿丑说不定会有危险。’
　　‘不会吧。’
　　沉烟道：‘她如果想杀了阿丑，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能有多难？不过，如果闻言真能娶到郡主，也不是坏事。’
　　米云没有回应她，整个身心都在感受泡澡的舒适。
　　沉烟继续道：‘若闻言能起得来，咱们与他前朝后宫互为援引，倒也不错。’
　　‘那阿丑怎么办？’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同样一个问题，她们提到的时候心境与想法是完全不同的。
　　沉烟沉默了一下，道：‘闻言本来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我只是这样一说，到底如何还是要看天意。’
　　米云实在是太累了，现在什么也不愿想，洗完澡回到房间里，头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一夜黑沉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