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姣》壹拾壹

6、月夜乞巧

　　“嘿嘿”金姐儿谄媚的笑，比他还像无赖“一事不劳二主，您也让兄弟们顺便去那儿转转呗，万一遇着乱~”雷三儿恨恨的盯着她，看看她究竟要如何

　　“务必把水搅浑！”

　　“你！”今儿若不答应她，自己和雪娘这灯估计就看不成了，他雷三儿也是吐口唾沫一个坑的主，答应女人的事情自然不能反悔，只能让大小姐坑一回了。

　　“行吧！我知道了。”他要么不答应，只要答应的事情绝不反悔，行走街面的人，这点儿信用还是有的！金姐儿开心的放了手，雷三儿吐了口浊气，把盒子抱在手里，生怕她再提什么要求。

　　“等等！”雷三儿一只脚刚迈出去，金姐儿像是想起什么，又喊住他。

　　“又怎么了？！”雷三儿语气已经很不好了。

　　“嘿嘿，这次是答谢你的仗义相助，附赠锦囊一条。”

　　我这不是仗义相助，我这是被打劫了好嘛！雷三儿也只能腹诽，等她把话说出来，好走人。

　　“那个李通，你若和他来往，要多几分小心。”金姐儿回忆了一下和李通短短的几个机锋“这人，不简单。”有的人见过血，眼神就会不一样，而李通，那是见过生死修罗场的眼神，他不过弱冠之年，就领兵打仗了么北边这么乱么？

　　雷三儿没想到她居然说的是这个，这倒真是善意的嘱咐了，毕竟他行走街面，脚踩黑白，三教九流的人都要结交，不可能摘得特别干净。这李通如果真想在海陵地面儿上搞事情，他也是躲不过的。金姐儿只是让他来往时小心，没有不让他们来往，这也是没拿他当外人。金姐儿虽然东一头西一头的，总让人做些不着调的事情，待人，却很有些长处，总能让对方心里觉得舒坦，也愿意跟她往来，替她办事。

　　“行，我记下了，以不伤害恩公利益为底线。”雷三儿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姐儿愣了下神，想，她其实挺看不上雷三儿天天恩公恩公的，一副生抱大腿硬找靠山的样子，赖上自家爹爹，但细想想爹爹帮过救过的人何止千万，又有几个真的因着这个成了响当当的人物。雷三儿还是自己立住了，恩公，不过是他的一个寄托，爹爹不过是默许了他的存在。又想回李通，他也不过弱冠，和雷三儿差不多的年纪。

　　金姐儿捏紧了袖子，她马上也要二十了，可是……

　　她又想起，一次偶然听到爹爹和手下的谈话

　　“可惜了，她不是个男孩儿。”

　　这句话，许多年了，总是时不时的闯进她的脑子里。她想，自己如果是个男孩儿，会怎么样？

　　今年的七夕和往年一样热闹，隔着大雾，金姐儿也看到了灯会的热闹，像黑暗的森林里，繁星点点的萤火虫，光虽微弱，汇聚在一起也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回澜阁呆到了几时，只知道走的时候回澜阁的小哥儿已经收好板凳扣在桌上，自己也趴在那儿睡得香甜了。金姐儿轻轻走过去，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锭子，轻轻放在了他脑袋旁边“做个好梦！”她笑着轻声说。

　　夜晚加上大雾，让一切变得混沌，栈桥上和回澜阁却是长明灯，有专人添油，因为这是指引船儿回家的光。阿松几个早就牵好了马车，而丫鬟小帆急的脸色都变了。

　　“大小姐！”她这一声颤音儿，想说又不敢说，恨不得拽上小姐飞奔回家。

　　金姐儿只是拿眼打量了阿松、阿柏、阿杉、阿桦，四个人全须全尾，衣服都平平整整的，她点了点头。阿松也微微点头，做了一个他们之间的暗号手势。金姐儿眉头一蹙，上了马车。马车飞快的往北边山上驶去，钱府就在半山腰上，面海。要穿过整个海陵才能到达，一度对于爱热闹的她来说，是种煎熬。她抱着阿松递过来的八音盒，独自想心事，小帆在旁边啰啰嗦嗦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好在夜了，灯会也散了，他们选了条近路，一炷香的时间也赶到了家门口。三间一启门的屋宇式大门口挂着灯笼，却无人应门，这是嫌她回来晚了，给她闭门羹尝尝呢。

　　每每站在钱府的大门口，金姐儿都会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世人都说她荒唐不懂规矩，可钱府这门按着公府等级建的，却无人诟病。都说她爹镇海侯是土皇帝，在她看来，这钱氏才是在南边一家独大。

　　要不是因为回来晚了，她才不走这正门呢，正门开在东南，离她住的东院儿最近。这要是之前，她怎么也会把门敲开喽，但是今天，她想了想，忍下了一口气。冲着阿松抬抬下巴，后者点点头，招了招手，阿桦、阿杉上前，快跑两步到了大门两侧的墙旁，他们也不减速直接就跑上了墙，轻轻一撑就过了墙，落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片刻，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金姐儿领着习以为常的小帆从正门进去，阿松他们赶着马车去了后院。没几步到了东院，守门的婆子一脸着急，见金姐儿领着丫鬟堂而皇之的进来了，松了一口气，虽然疑惑却不敢问。几个大丫鬟守在院儿里，正在低头私语。院儿当中，摆了个供桌，花、果、酒、茶，甚至摆了五子。这是后院女人七夕祈福用的，七夕可以求子、求如意郎君、祈福、祈寿。

　　“呵，这是哪个姐姐如此手巧啊？呆在我院儿里倒是屈才了。”金姐儿不喜欢这些玩意儿，特别是每年七夕都是她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很少有人这个时候撞上来。金姐儿是个好主子，赏罚分明，从不刁难人或者拿下人撒气，可她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容不下不守规矩的人。

　　噗通噗通跪了一院儿，小帆站在金姐儿身后轻轻摇了摇头。金姐儿最不耐烦他们如此“这是等我跟你们认错，请你们起来是不是？我这人做事简单，顺我心意的一切都好，不顺我意的，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她这话有些重了，可跪在下面的人各怀心思，磕了个头，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金姐儿出嫁的时候，陪送来的四个大丫头，现在只剩小帆一个，其他的到了年纪，金姐儿都装了厚厚的嫁妆把她们好好嫁了出去。所以，她这儿倒是满院子的丫鬟最爱来的地儿。人员精简、是非少、福利高、风险低，只有那别有心思想攀高枝的才各处钻营。

　　“回少夫人，这是南院儿的文姨娘带人来摆的，说是让您这儿也沾沾喜气。”丫鬟小橹战战兢兢地回禀。

　　今儿是七夕，也是文姨娘的儿子满月，长子庶出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忌讳，没敢铺张只是家里摆了一桌。就这样，金姐儿也没给她脸，大清早就出了门，知州夫人带着曼姐儿也是吃了满月酒才出去的。

　　“她倒是机灵，满月酒不敬，倒是摆了个乞巧供桌，怎么，这是让我求子？”金姐儿看着五子（花生、桂圆、榛子、红枣、瓜子），她就是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这是求子的。“你们倒是长进了，知道南院儿的水涨船高，门都给我守不住了，呆不住的收拾包袱自去，别在这儿惹我不痛快。”

　　“不是，是”年龄小的小桨委屈的想辩解，她身旁的小舟拼命扯她袖子，小桨一抽手扯了回来，不服气的说“是少爷领着人来的，难道还能拦在门外不成？”一院儿人把头埋得更低了。

　　金姐儿气笑了，对着小桨笑了笑

　　“小帆”

　　“是，大小姐”小帆垂眼上前，默默替小桨遗憾，这孩子没啥心眼儿干活儿也勤快，刚教的差不多了，可惜。

　　“帮她收拾收拾行李，赏她五两银子，身契还给她，明儿早就让她家去吧。”金姐儿似是乏了，抬手随便指了个她总也认不清的丫鬟“你从现在起，就叫’小桨’了，进屋里伺候吧。”那撞了大运的姑娘扑通一下跪下，又想起大小姐不爱这套，赶紧磕了个头站了起来。

　　金姐儿出嫁带来的丫头，就是小帆、小桨、小舟、小橹，有的嫁人了补上的也还沿用这些名字，有了这个名字，自然也就是一等丫头了。

　　“我不服！”前任小桨难以置信的上前分辨，新任小桨可不想失了在主子面前出头的机会，上前一把拦住她，笑着道“你有什么不服？你糊涂！咱们这院儿从看门的婆子到洒扫浆洗的粗使丫头，身契都在大小姐手里。我可不认什么少爷，只认大小姐。”

　　小帆暗暗点头，院儿里真是藏龙卧虎，这丫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说话却句句踩在点子上。金姐儿扫了院子里一个个和鹌鹑似的仆妇丫鬟一圈儿，她知道人不可能是小桨一个放进来的，这些人也各有心思，可是谁让小桨出了头呢？杀鸡儆猴，是最简单的方法，所以，轻易不要强出头！

　　“夜深了，都散了吧。”小帆看出大小姐的倦怠，赶紧吩咐道，呼呼啦啦人就散了个干净，大小姐喜静，从来不爱人守夜，值夜的都在抱厦呆着，反正一个院子，招呼一声怎么也能听见。

　　金姐儿往正屋走，路过供台脚步一顿，供台上放了碗水，旁边散落了几枚针，不知道是哪些小丫头趁正主不在，赛巧儿呢。小帆心里暗骂，没一个省心的，不知道大小姐每逢七夕心情就不爽快极了，躲都躲不及，她们还往前凑，真是欠收拾！暗下决心，明天一定好好敲打敲打她们。

　　“怎么个投法儿算赢？”金姐儿捻起一根针，轻声问道，小帆一愣，随即想到大小姐的爱玩属性，心里一喜，笑呵呵道“哪有输赢，不过是投针问巧，只要针浮起来没沉下去，碗底的影子不是直愣愣一根，就算成了，也能心想事成。”金姐儿扫了她一眼，小帆惊得咽了口口水，呐呐道“听说碗底的影子越大越好，如果能散如花，那就是这个。”小帆竖了竖拇指。

　　金姐儿捻着针，思量了一下，轻轻抬手，拿着针在鬓角旁边蹭了蹭，手往碗口一放，小帆也没看她怎么做的，只是注意到小姐嘴边扬起了笑容，步伐轻快的进了屋。

　　小帆赶紧凑上前看，惊讶的睁圆了双眼。纤细的针浮在水面上，急速旋转，碗底的影子真的散如花！这可是难得一见，百次能遇一次就不错了，所以，才能成为“大巧”。据她所知，大小姐之前可从来没玩儿过浮针。

　　忽然，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朵乌云，按说大晚上的，不应如此明显。可这朵云偏偏在浮针的碗里，投下了一片阴影。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不管小姐刚刚心里乞求了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小帆抖着手，端起碗唰的一下，泼在了地上。看看左右无人，把碗放在供台上，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