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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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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一股脑的把东西给顾兔说:“这是那几个大妈给你赔礼道歉的。你拿着我去给你做饭。”
直到睡觉,两个都没有怎么说话。
半夜,陈锡起床上厕所,只见槐树下的竹椅晃啊晃,他还以为是黄鼠狼呢,拿着扫把就冲了过去,却看到了椅子上睁着双眼的顾兔。
“顾老师,怎么不睡觉,我还以为是黄鼠狼呢?”
顾兔藏在树影下,声音淡淡的说“看月亮呢。”
“看月亮?”陈锡抬起头,月亮小的像个半个括号,有什么好看的?
顾兔吸了口气说:“月亮,在照着我呢。”
此时星月朦胧,风起山间,是讲心里话都最好时机,于是陈锡跑到屋里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顾兔身边。
“顾老师,今天村里人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她们对你就是好奇,又没有读过书,都是些粗人,你别与她们计较啊。”
“我知道,陈锡,我不是讨厌她们…”
“我只是,没办法跟她们交流。”
“我知道,顾老师毕竟是城里人嘛,刚来不适应。”
“不是她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陈锡不知从哪里找出个大蒲扇,一晃一晃的给顾兔扇着风,不知名的小虫子在树上叫,小院里的桂花香成一片,顾兔由衷得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啊,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此刻仿佛密不透风的口袋打开了条缝,争先恐后的往外蹦。
“陈锡,我爸妈都是商人,她们的生意很大,也很忙。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没有完整的在家呆过一天。”
“我都是由家里的李阿姨照顾的,可是李阿姨是个沉闷的女人,平时除了做家务就是织毛衣,做完这些就走,从来不和我多说一句话。”
“两个忙前忙后的商人,却又想把我管的死死的,他们怕我乱跑,于是在我小的时候,整天整天的把我锁在家里,家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只有我一个人,仿佛…像座凶宅…”
顾兔说这些花仿佛有些吃力,说话的过程中吸了好几口气。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上了初中以后,我和别人交流变得十分困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别人,表达愤怒与喜欢的时候也力不从心,这种困难让我受同学们冷落,甚至被霸凌…”
顾兔深深的叹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又接着说:“后来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情况好了很多,很别人正常交流也没什么问题了,甚至还有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直到我工作后打了一个很差的官司,非常差。”顾兔一闭眼,还是能看见陆生生那毫无生气的笑容。
“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有回到了那种状态,讨厌沟通,讨厌噪音,连最基本的工作都维持不了了,所以我辞了职,来到了这。”
顾兔没在接着说下去。
苦难是刻在人心里的一道疤,藏于皮骨之下,匿于唇舌之间,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时间,露出来那条伤疤就会显得无比唐突,怕他不屑一顾,怕他念念不忘,也怕自己虚伪矫情。
这个道理,陈锡比谁都懂。
“顾老师,没去过二楼吧?”
“没过去。”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二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牌位,这是一个小小的祠堂。
“李氏老起祖,李氏老祖,李氏一代…”
“等等,你不是姓陈?你之前改过姓?”
陈锡找出几柱香,慢悠悠的点上才开口说:“我没改过姓,我父母在我四岁的时候去世啦,老村长看我可怜,把我带到了这里。”
陈锡站起来,拽着顾兔的衣服下了楼。
“顾老师啊,即使心里有伤疤也得努力往前看呐。”
顾兔扭头看陈锡,他依旧像个大男孩一样咧嘴笑。
这次,两人都站在了月光下,顾兔的脸因忧郁的气氛又多了几分柔美。
“行啦,两个大男人看月亮怪腻歪的,快去撒尿睡觉了!”陈锡拍拍顾兔的肩膀,见顾兔不动,他一脸贱兮兮的靠近顾兔说:“要不要一起去啊,看看谁的大。”
……
顾兔一把推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陈锡!”
“咦,顾老师还脸红呢,怎么你以前没和别人比过?”
“你…你…你…”
“哈哈哈哈!”陈锡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小院,月亮都被这笑声惊得躲进了云里。
第二天一早,陈锡就出去了,顾兔闲着没事,在家里看看书,时不时用2G网刷刷热点新闻。
“喂喂——”陈锡的声音从村里广场边的大喇叭里传来。
“各位父老乡亲,在吴村长,王副村长的努力下,由团结村到我们溧水村这段土路将进行翻新,国家,镇府会报销98%的费用,其他费用将由我们村三百人平摊,经村委会核算,平均每家200块,请各位乡亲把钱交到村委会,请各位乡亲把钱交到村委会…”
顾兔觉得修路是好事,自己也得在这住两年,于是拿着钱去村委会了。
顾兔是第一个到的,陈锡看到他来一脸震惊:“你来干嘛?”
“交钱啊。”
“顾老师,你来交什么钱,你是来支教的,是来帮助我们的,你不用交钱,懂不懂?”
吴村长过来打趣道:“要交钱就要留在我们村噶,到时候喊小锡给你找个媳妇,你就走不掉了。”
“老吴,你以为各个都同你一样,一天就认得给这个找媳妇,给那个找媳妇?”
“冒讲,某些人连媳妇都没得,还好意思说人家…”
顾兔把钱递给了陈锡说:“以后我要再这打扰你们两年呢,让我也为村里出一份力吧。”
陈锡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钱。谈话间,一帮人进了办公室,顾兔仔细一看,那不就是昨天发生了些不愉快的那几个大妈吗?
大妈们看到顾兔,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一个穿花衬衫,皮肤黝黑,有点龅牙的大妈走上前拉着顾兔的手说:“辛苦你了,娃啊。”
顾兔瞪大了双眼,这…这咋回事?
“娃啊,我们也认不得你是被屋头赶出来的,而且听说你还身体不太好,我们昨天还那个问你,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什么…什么被赶出来?什么身体不好?”
“别说啊娃,婶都懂,婶小时候也是跟屋头关系不好,不过不像你一样被赶出来了,二天你有什么事,有什么缺的,都跟我说,我们能帮的帮…”
“不是,婶,你误会了,我和……”
“娃,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不要逞强,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这娃真不容易,一个人来我们这当老师。”
“就是说…”
不容易个他大舅的二姑奶奶!这种不过脑子的傻逼话,也只有陈锡说得出来!
顾兔转头去看陈锡,陈锡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站起身走过来,勾住顾兔的肩,对她们说:“怕得,我对顾老师就像对我亲兄弟一样,谁让我们都长这么帅呢。”
“陈锡,你呢脸皮就像城墙一样厚,你望望人家顾老师长的多白,多清秀,你在看看你自家。”
说闹过后,大家都去交钱了,顾兔狠狠踩了陈锡的脚:“你再乱说,我就打死你。”
陈锡笑得更开心了:“怎么,顾老师还会威胁人?”
小小的办公室了挤满了人,又没有电脑,陈锡也不再玩闹,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的工作起来。
顾兔闲着也无事,自觉的帮起忙来,和陈锡一同登记。
人群就分做了两边,有条不紊的交钱,登记。顾兔的话还是不多,但是不像昨天一样绷着了,会温和的笑,也会很有礼貌的点头,陈锡看着那样的顾兔,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就这样,两人一直忙到吃午饭时间。一个妇女走了进来,她低着头,头发白了一半,衣服也是皱巴巴的。她进来就径直走向陈锡,小声的跟陈锡说了些话,陈锡点了点头,小声回复了她几句,她就又低着头走了。
“陈锡,那个妇女跟你说了些什么?”回家的路上,顾兔问。
“她拿不出钱来,问我能不能帮她垫付一下,等过几天她卖了鸡就还我。”
陈锡看着顾兔半天没说话的样子又接着说:“很奇怪吧,顾老师,在这个人均每月三千块的时代里,还有人连两百块都拿不出来。”
顾兔点点头,从小到大,他都是不缺钱的,想买的东西只要开口,总可以得到,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他初中的时候每周就有两千的零花钱了。
“那个女的,我叫她二婶,是个命很苦的人。十几年前他丈夫死在了煤矿上,就剩她带着她儿子过,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谁曾想她儿子又出了车祸,也死了,现在就剩她一个人,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就种种那几块土地,养点鸡,不过她会算命,时不时给人家算算命,赚个几块钱,她跟我们说,她这一辈子也没得什么指望了,活着和死了都一样……”
顾兔哗然,陈锡拍拍他的肩说:“顾老师,你能出生在那样的家庭,真的是件非常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