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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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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水流未必是这个蓝色星球上最古老的成分，但它孕育了几乎所有的生命。大约正因如此，所有生命都会本能地回应水流的声响。
一夜未眠的医生在水流怀抱中沉沉入睡，眼眶周围的乌青似乎也在极缓慢地消退——起码，尹兄弟愿意相信它在消退。
下午三点半，阳光最热烈的时候已经过去，小医生在梦中翻了个身，蜷到侧边，远处看过去摇摇欲坠。尹千觞替他理理被面，轻轻合上门，自己上岸遛弯去了。
船坊在酒店最深处，不断往外走，除了大江东流，就是两三层的各式建筑，有客房，有假日别墅，有园林中的绿茵场地和单独成套的会议餐厅。尹老师受邀参加过几次有资金租这种场地的正式会议，每次都开得他全身不舒服。
说来也巧，尹老师不过是随意散步，路过会议楼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欧阳以前的老师。温柔的盘发女老师是少数几个没可能和欧阳发生冲突的人，具体的说，欧阳大概有些怕她。当初小医生被半逼迫半诱导去接受心理辅导的时候就是她温柔似水地接待了执拗的小博士，时间大概也就是尹千觞和欧阳交往前后，所以也没用几次，欧阳就把他拽过去当全程挡箭牌。女老师也不逼迫他，从不要尹千觞离开诊疗室，甚至私下与尹千觞说——他既然主动带你过来，或许就是说有些事情他也想你知道。
“那都是些什么事呢？”
“欧阳同学为人异常机警，他说给你听的事，不论怎样，都是预想过他人反应才说出来的。至于那些与众不同的想法与做法，大概他说出来的同时也在期待着些与众不同的答案。”
“您的意思是——”
“他不愿意单独来见我，却硬拉着你来，所以那些事大概也是说给你听的，他期待的也是你的反应。”
诊疗大概持续了半年，接近尾声时，女老师冲尹千觞似笑非笑地祝福，“或许他以后会好起来，或许不会，但要是你感觉累了，你一定也要讲给他听。虽然他从来不听人说话，但他一直在等，或许他能听得到你的声音。”
所以尹千觞给小医生写过不少歌，有两首还跟着电视剧登过榜，但欧阳不听流行音乐，好像也从来没留意过那个形式的声音。
给欧阳写小曲子仿佛是尹千觞又一个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爱好，不论如何结尾，他总是坚持下去了。
“尹先生？”
“鹿老师，好久不见。”
女老师暂时告别几位同伴，优雅地穿过花厅拱门，快步走过来，“欧阳同学也来参会了么？不对，他应该毕业好几年了吧，他好像是外科的——”
尹千觞笑答，“少恭毕业四年多了，现在在第三医院当手术医生，劳您挂心了。”
鹿老师点点头，“他现在还好么？”
“您可能不相信，自疗程结束，他现在脾气比以前软了好些。”
“是吗？”女老师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怀疑，但总归是高兴的，“真的辛苦你了。”
“哪里，有些话您不帮忙，他大概永远也不会说出来，最后就只会像您原来说的——烂在他腹中，成为无法排解的毒药。”
鹿老师这回真的不敢相信了，“你啊……几年不见，还是这么会讨巧。哦，对了，前些日子我在好像在电视上看到你的名字了，就是那个什么电视剧——叫什么来着——那个片尾曲，是不是你写的？”
“《流水》？”
“对对对，是你写的吧，我听到还古琴的声音了——难道是你们两个一起写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尹千觞大概已经闻道了。
“灵感的确来自于少恭弹的琴曲，只可惜，您也知道的，他还是不喜欢听这些东西。”尹千觞真假掺半地俏皮叹气，“我也没用办法了，要是您有什么新的想法，我一定一定把他拽过去再给您瞧瞧。”
鹿老师婉转地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看他到后来都有些怕我，况且我不过是个咨询师，真正能起作用的从来都是你们这样愿意在一旁等下去的人。他能遇到你，还是真的很幸运了……不说他了，我女儿是你的‘粉丝’，要是知道我见到了你，肯定特别特别后悔没跟我过来。”
现在是六月初的工作日，小姑娘不上学？
“她们放假了？”
“她今年高考，刚考完，劝她安静两天缓一缓，迫不及待地就和同学飞出去旅游了，哈哈哈哈哈。”女老师边笑边打开笔记本，“尹先生，要是你不介意，能不能帮我给她签个名？”
“……呃，承蒙厚爱，请您务必替我谢谢她。”粉歌手很普遍，粉作曲的倒是不算多。尹先生接过本子，左半边脑子努力绷住脸皮，右半边兴奋地要直接熔化，情到兴处，依旧忍不住去捉捉鼻尖。
“对了，还没问您在不在忙，实在抱歉。尹先生，您也是过来开会的？”
尹千觞恨不得现场踹自己两脚，好容易冷静下来，开口却依旧沾染着热烈，“没，少恭难得休假，本来说过来旅游的，结果他有些晕车，现在还在房间休息。您晚上在这边住宿么？机会这么难得，我一定把他拉来拜访您——”
“——机会倒真是很难得，”鹿老师轻搀住尹先生的小臂，似乎要拉他过去见她刚才的同行人，“晚上的论坛很有意思，如果你们晚上没安排，不如一起来旁听。”
主办方送了两天的餐券，欧阳的第三医院主刀身份甚至搞到了两天免费住宿——可惜只能报标间，尹千觞也就帮他婉拒了。他们是来散心的，住船舱是旅游体验的一部分，不需变动安排。
四点半欧阳来了电话，大概他醒了又不见人，自然而然地指望起手机来。听到有免费伙食的时候欧阳不置可否，听到讲座和鹿老师的时候，他好像又烦躁起来。
“我是来休假的，不是来加班的。”
尹千觞无奈地对鹿老师摇头抱歉，嘴上却很会安慰人，“那咱们蹭顿自助就走？”
“……”
鹿老师机敏地指指自己，摇头，要尹千觞说她不在。
尹千觞会意，大咧咧地笑开来，“……你不会还在怕鹿老师吧？”
“我没胃口，你想的话自己吃吧。”
尹千觞被人挂了电话，笑得又悲怆又兴奋，两颗虎牙都跳出嘴唇来，“他……”
鹿老师温柔地劝解，“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晚上的讲座真的很有意思，说来惭愧，我也是主讲之一。要是你们想来，随时都欢迎啊。”
对此，欧阳没用任何明面上的反应。
尹千觞回到船舱的时候他正披着睡衣擦头发，大概趁尹千觞往回走的时候去冲了个澡。看到尹千觞回来了，他也没什么反应，仿佛刚才是空气开了个门又关上。
“晚上吃什么？”
“我不知道我吃什么，但你不是已经知道你吃什么了？”
“……说真的，你真的那么怕鹿老师？”
欧阳企图用眼光掐死尹兄弟的运动鞋，“你好像跟她感情很好啊？”
尹千觞咀嚼片刻，果断决定说出实情，“鹿老师跟我说了两次，希望我们一定去听她的讲座……唔，你觉得她是这么、自恋的人？”
“……”
“啊，那说不定是因为——”尹千觞坏笑，“她把你改名换姓放到论文里了，你想不想去听听？”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尹千觞其实懂，只是装傻逗他太有意思了，“我知道你们的医学论文是不能涉及个人隐私，但是她只要不说是你也不过度交代背景——”
“——去听什么，听无关的人对无关的事做无关的品头论足？还是去听听她有没有提到你？我看你才是……”
尹公子脸皮厚，“嘻嘻，是什么？”
欧阳斩钉截铁地抨击，“自恋。”
尹千觞斜着身子往墙上一靠，尽力地婀娜，“艺术家哪儿有不自恋的。”
“艺术家……你？”
尹千觞哈哈大笑，“你的发言只能证明我的观点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