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飞升》君牧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生世世

　　蒋如意飞身而起，全身灵力凝聚，一掌轰来，就要将悠游台上的莫修染轰下台去。

　　突然左右两侧，各飞来一掌，将这股灵力打得消散，又反扑了回去。

　　蒋如意噔噔后退几步，忍了又忍，喉头的一口鲜血才没有吐出来。

　　“是你们？！”

　　左右两人，一左一右，正是端珏和乔洛枫。

　　端珏：“莫师弟，过来！”

　　站在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危险。

　　莫修染飞身过来，“端师兄，乔师兄，是她杀了师尊！”

　　乔洛枫眼眶发红。

　　端珏：“我们都听到了。也不必杜师叔审判了。今日就在此了结了吧。”

　　莫修染：“她吃了好多妖红莲莲藕，现在金丹境大圆满都有了！”

　　端珏：“不怕！太过激进，修为反而不够扎实。我们齐心合力，拿下她易如反掌。”

　　乔洛枫早飞身冲了过去；端珏见状，赶忙上去援手。莫修染随即飞来掠阵。

　　仙界。

　　离宫。

　　墙上一面大大的光幕，看着唐若鱼纵身跳下悬崖，楚离呆愣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已是泪流满面。

　　楚嫣闻声推门跑进来，“兄长！”

　　楚离依旧笑着，依旧泪流满面，看着楚嫣道：“禀告父皇母后一声，我出去走走。”

　　楚嫣：“哥！”

　　楚离已经走了。

　　鬼域。

　　奈何桥畔。

　　孟婆瞅了那个靠着栏杆坐在桥头一动不动的身影一眼，心里一声长叹。

　　又来了。

　　一条小命，够她折腾几次的？

　　“我师尊呢？”

　　孟婆叹，“投胎转世去了。”

　　自唐若鱼来到这里，这样的对话不知重复了几次。

　　难得孟婆对她有耐心，每次有问必答。没有一丝厌烦。

　　孟婆知道她下一个问题。

　　果然，“我差不多跟我师尊一起来的，怎会这么快？”

　　孟婆的回答始终如一：“投胎转世还能费多少时间？”

　　“人一死，魂魄便来了；来了喝一碗汤，跳进忘川……”

　　“很快的。”

　　孟婆也知道接下来唐若鱼要说什么，她的回答已经在嘴边了。

　　唐若鱼：“我早一点来就好了。”

　　早一点来，又担心师尊的躯壳不能好好安置。

　　孟婆：“早来晚来都一样；便是一起来，你也带不回去。”

　　“没有谁能从奈何桥上将魂魄带回去。”

　　“除非两个魂魄都进鬼域。”

　　“你修为虽然高了不少，但没有蓝戒，还是穿不过鬼域的销魂墙。”

　　“别到时进去了，出不来。”

　　白受一番苦楚不说，出不来就麻烦了。只能化鬼或神魂俱灭了。

　　进了鬼域，再回来喝汤，几乎是不可能的。

　　唐若鱼：“不试试怎么知道？”

　　孟婆早等着了，“青龙仙君都没穿过；若能，他也不必在鬼域里待了一万年了。”

　　“鬼域的销魂墙，便是仙帝来了，也穿不过。”

　　“所以蓝戒是仙界皇族至宝。”

　　“但蓝戒也是有容量和使用次数限制的。”

　　唐若鱼现在是个祥林嫂，此刻祥林嫂终于听到点不一样的了。

　　唐若鱼：“容量和次数限制？”

　　孟婆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复读机似地重复答案了，“容量只得两人；次数……万年只得一次。”

　　唐若鱼心头一震。

　　莫说她现在手里早没有了蓝戒；便是有，原来也是不能用的？

　　她两年前刚刚用过一次了。

　　唐若鱼忽然对仙帝抢了她的蓝戒，有些释怀了。

　　便是她有蓝戒，师尊跟着她进了鬼域，以师尊化神初期的修为，神魂也挨不过一万年，等到蓝戒再次开启的时候。

　　孟婆突然抬眼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什么。

　　唐若鱼想错了。

　　如果有蓝戒，进了鬼域后，两个魂魄可以一直安然无恙地待在蓝戒里；直到万年之后，蓝戒重新开启抵挡销魂墙的功能，便可以一起出来了。

　　楚离当年若是有蓝戒在身，根本不必受那么多苦楚。尽可以悠哉悠哉地从鬼域里出来，回到仙界；也可以悠哉悠哉地待在鬼域里，待上多久都不怕。

　　可是，他把蓝戒和蓝佩，都给了唐若鱼。

　　孟婆怕唐若鱼耿耿于怀，没有点明蓝戒的用处；但唐若鱼依然耿耿于怀。

　　若不是仙帝抢了她的仙红莲，师尊是完全可以救回来的。

　　孟婆下一刻就觉得自己隐瞒是对的了，因为唐若鱼又恢复了祥林嫂的模式。

　　唐若鱼：“师尊转世了，我要怎么找？”

　　孟婆不想回答。

　　一万年前，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

　　然后，那个人去了鬼域，待了一万年。神魂即将消亡之际，才侥幸得出。

　　孟婆沉吟片刻，换了个说法，“看运气吧。你也去投胎，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转世。”

　　唐若鱼蹙眉：“孟大美女你又唬我；投胎没有前世的记忆了，还怎么找？”

　　孟婆沉吟道：“有缘总会相见的。”

　　唐若鱼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直愣愣看向孟婆：“孟婆，你改学禅了？”

　　对这种话，唐若鱼是半个字儿都不信。

　　太被动了。她不喜欢。

　　与其去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有缘”，不如主动去寻找。

　　孟婆默然片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唐若鱼兴趣缺缺，闻言随意道：“好。”

　　孟婆：“一万年前，有个女修到了我这里，也是找她的师尊……”

　　唐若鱼心里好笑。

　　孟婆也会这种以人喻己的手法了。

　　孟婆：“她眼睁睁看着她的师尊跳进了忘川河，她急匆匆也跟着跳了进去。”

　　“连我的汤都没喝。”

　　唐若鱼有了点兴致，“那会怎样？”

　　孟婆瞥了她一眼，“还能怎样？神魂都差点被忘川河绞碎了。”

　　唐若鱼一惊：“她死了？”

　　孟婆：“没死也差不多了。她命不该如此，我赶紧泼了一碗汤过去，她的神魂好歹沾上了一些。”

　　“这才救了一条小命，半死不活地投胎去了。”

　　唐若鱼：“后来如何了？”

　　孟婆：“后来，自然那一世，她的身体便不怎么好，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没有找到她的师尊，就又投胎去了。”

　　“如此轮回了将近一百世，她的神魂终于渐渐修补完全，却突然去了异世界。”

　　唐若鱼心里一凛。

　　孟婆瞟她一眼，继续道：“在那里她遇到了她师尊的转世，就是她的父亲。”

　　唐若鱼突然问道：“蓝戒是哪里来的？”

　　孟婆：“蓝戒和蓝佩是仙界皇族之物。”

　　“当年仙帝之子，青龙仙君楚离，给他的心上人朱雀仙君的定情信物。”

　　“朱雀仙君为救她师尊，跳了诛仙台；来到我这里，没喝汤就跳下忘川的，就是她。”

　　“她的神魂几乎被绞碎，蓝戒和蓝佩就脱离了神魂，恰好落到了她师尊那里。”

　　“之后，一世又一世，就一直在她的师尊那里。”

　　“直到他们两人都去了异世界。父亲将蓝戒和蓝佩交给了女儿……”

　　唐若鱼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朱雀？”

　　孟婆望着她片刻，“你说呢？”

　　唐若鱼：“那我父亲呢？”

　　孟婆：“在异世界里寿终正寝了。放心，他知道你去了哪里，走得很安稳。寿命在那个世界里，也算长的了。”

　　唐若鱼：“然后，转世成了我的师尊？”

　　孟婆知道她的意思，“对，你在异世界的父亲的转世，就是飞仙门的明煜。”

　　唐若鱼一呔：“孟婆讲故事呢。我比我父亲先到了这里，可我师尊比我大多了。”

　　孟婆：“你是先离开异世界不假，但是先到的却是你父亲，或者说你师尊。”

　　“你在时间漩涡里转悠得太久了。后来转悠到了凡界，被你师尊去凡界接了回来。”

　　唐若鱼：“那我师尊知道我是谁？”

　　孟婆摇头：“不知。”

　　“我的汤洗去前尘记忆，每一世都是新的一世，他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只是机缘巧合，让他看见了颇有天赋的你罢了。”

　　“或许也因为你的名字，跟飞仙门的一位先祖相同。”

　　唐若鱼：“朱雀？那不就是我？”

　　那位先祖就是她，她就是那位先祖。

　　唐若鱼忽然觉得很绕。自己成了自己的先祖了。

　　孟婆：“也可以这么说。”

　　“所以说，有缘总会遇到的。有时候时间也许会久一点，但总是会遇到的。”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唐若鱼：“孟大美女，你真是乐观主义者。”

　　孟婆不去跟她计较“乐观主义者”是什么东东，问道：“你不问问青龙仙君怎么样了么？”

　　唐若鱼郁闷：“我是朱雀，人家把蓝戒蓝佩、仙红莲、仙玉要回去，天经地义。”

　　“本来就是他们的……”

　　忽然道：“是不是蒋如意？”

　　孟婆对唐若鱼的跳跃性思维，有些无语，好在清楚她在说什么，“是。”

　　唐若鱼一声长叹：“早知不该把那次蓝戒的机会浪费在她身上。”

　　孟婆：“怎么说呢？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

　　“你不救她，你师尊也许不会死；但你不救她，青龙仙君一定会死。”

　　“你师尊还可以投胎转世，青龙仙君可是神魂俱灭、彻底消亡的那一种。”

　　唐若鱼并没有被安慰到，神情突然一下子萎靡下来，又跟她刚来的时候一样。

　　好像方才跟孟婆谈笑聊天的人，根本不是她。

　　孟婆很担心自己白费口舌，唐若鱼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但，很快，她觉得自己不用担心了。

　　同时，心头一阵酸楚。

　　看众生百态看了亿万年，还是看不破啊。

　　做不到心静如水。

　　不远处，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朝奈何桥款款而来。

　　那仪态，那气度，那神情，不像是来鬼域，倒像是寻常来赴约一般。

　　唐若鱼似有所感，扭头望去。

　　眼眶慢慢湿润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

　　楚离站到她面前，温柔地笑道：“蓝戒都忘了拿了。”

　　说着，手里出现一枚蓝戒，楚离将它套到唐若鱼手指上。

　　唐若鱼泪盈眼睫，“还有蓝佩呢。”

　　楚离一笑，“亏你还记得。跟我们的躯壳在一起，防万年不腐。”

　　唐若鱼：“一万年之后，碰上谁，让他来带我就好了。”

　　你何苦走这一遭？

　　楚离：“你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万一碰不上呢？再说，把你一人扔在这，我舍不得。”

　　唐若鱼揩了揩眼泪，“我去投胎，你去找我的转世也成啊。”

　　非得去赴死。

　　楚离：“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万一找不到呢？找到了，你又不记得我了呢？”

　　“你这次就不记得我了。”

　　唐若鱼：“那你不担心我已经投胎转世去了，你白来了一趟？”

　　白白赴死，还要白白在鬼域里，再待上一万年。

　　楚离眸色转深：“我想这次，你会等我一等。”

　　唐若鱼眼睛又湿润了：“那你又要在这里待一万年了。”

　　楚离：“有你在，日子会好过一点。”

　　说着，挽了她的手，两人携手并肩，往桥那头的鬼域里走去。

　　孟婆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

　　有她在，日子会好过一点。

　　有他在，哪里都是桃花源。哪里都有流水长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