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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看到2号床的那一刻,我沉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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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里被分配到几个愿意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室友,可谓人生大幸。而我,显然没有资格享受这种荣幸。
刚开始时,我还对金丝眼镜男赵天乐的奋斗史饶有兴趣,但分针转过两圈后,我已对他们家每一个官职在小队长以上的前辈了如指掌。如果我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我一定会告诉他:“你的行为将会导致个人信息的泄露,为了您和家人的人身财产安全,请好自为之。”
神奇的是,赵天乐竟然是我的老乡,只不过他一读完初中就举家搬去了杭州。初中的时候,我爸总在饭桌上唾沫横飞地谈这个“别人家的小孩”,还有他飞黄腾达的爸妈。花了好一会儿,我才把记忆里那个次次模考全县第一的学神赵天乐,跟眼前这个装逼犯联系到了一起。现在的他三句话不离“我们杭州人”,还时不时飚几句拧巴的杭州话,好像怕我误以为自己享有称他为“老乡”的资格一般。
就在昏昏欲睡之时,一阵敲门声拯救了我。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只见她橄榄色的脸盘子上,镶嵌着两只占地面积较小的眼睛,和一个喧宾夺主的鼻子。在鼻子和眼睛遥遥相望的地带,还分布着健康、活泼的小雀斑。一言以蔽之:该女生相貌平平。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我的大脑里曾短暂地闪过“难道鹿大还有男女混住的宿舍?”的疑问,并为此释放出了一个兴奋信号。
“学弟,我是商学院的学姐,我现在在做专业实习,到网上批发了这些笔,要不你拿两盒吧。”她拿出两盒笔就往我桌上放,我拿起来看了眼,是个叫“自由马”的牌子,一听就充满了野性。
“鹿大的专业实习是送笔啊?”赵天乐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从“学姐”手里抢过一盒就开始往空中抛着玩。
“不是不是,我给你们的都是最低价了,35块一盒,你在市面上买不到的……”“学姐”看到赵天乐这个流氓样,瞬间慌了。
“喔,35块,看来学姐是有钱人,”赵天乐一脸油滑地笑着,用两个指头拈着那盒笔,还给了她,然后瞬间摆出一副愁苦的样子:“这可是学弟一周的伙食费呢。”
“学姐”认识到赵天乐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开始对我加强火力:“学弟,笔反正都是要买的,大学课业很重,上课做做笔记,一支笔很快就写完了……”
我说:“我不做笔记。”
“学姐”摇了摇头,苦口婆心地说:“学弟啊,不做笔记怎么学习呢?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啊。”
我说:“我不学习。”
“学姐”愣住了。
想必,商学院的教材教的都是一些深奥的学术理论,并没有一个章节叫做“卖笔”。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果让赵天乐来卖这堆笔,一定能在敲开第一个宿舍的门后就大捷而归。
这时赵天乐突然叫了起来:“学姐,我有个朋友特别爱学习,每天都要用完一支笔,他托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说着,他往“学姐”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一脸诚恳地说:“这是他的手机号,请学姐收下。”
“学姐”终于从尴尬的境地中抽身而出,赶忙连声称是,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了。
关上门后,我问:“你刚才给她的啥手机号啊?”
赵天乐把脚往桌子上一搁,说:“一傻叉,以前跟我同寝室的,把我电话挂到了同性交友网上,害得我手机天天跟捅了gay窝似的。”
也不知道那个哥们后来是否买到了自己心仪的笔。
我们老家有个说法:不要在车祸现场逗留,因为横死鬼会缠上他死后第一个看到的人。此刻我有理由相信赵天乐就是那个横死的鬼,就因为我是他在鹿大第一个认识的人,他现在就可劲儿黏着我,还要跟我一起去洗澡,跟个娘们似的。
鹿大的新生推送里就写着:我校设有500个淋浴头,可供1500人同时洗澡。我虽说有心理准备,但一踏进澡堂,还是被这种酒池肉林般的场面震惊了——这儿就像一个gay版的伊甸园,大家都光着屁股,若无其事地走来走去。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200斤大胖子的肚子受到重击时会发生怎样壮观的形变,因为赵天乐刚进门就脚下一滑,撞在了一个胖哥的胸口上,只见胖哥一个趔趄,两人便推金山、倒玉柱,赵天乐的脸与胖哥的肚子来了个亲密接触,被挤到一旁的肥肉像水一样摊在了地上。
我们脱得只剩下内裤后,赵天乐一脸yin笑地看着我,说:“看看?”
我说:“看个屁,不都长一个样么。”
赵天乐说:“哪能一样呢?这不一样的可多了去了。你害羞啥啊,没泡过温泉吗?我跟你说,杭州的温泉可多了,我每次去都……”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得了吧,哪儿没有温泉,你怎么说几句话就要扯到杭州去啊,快走吧。”
他这才不情愿地跟着我走向了里头。
我正往身上打着沐浴露,突然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只见浴帘已经被拉到了一旁,赵天乐笑嘻嘻地看着我。这回我真的发火了,吼了一声“你有病?”,猛地推了他一把。我没想到他这么轻,竟然像在冰面上一样向后滑了一大段距离,然后啪地摔在了一个隔间前面,半边脸贴到了地上。
我正想着,这下不妙了,他说不定要冲过来跟我拼了。短暂的三秒后,我果然听到了赵天乐的咆哮声,只不过不是冲着我来的。
赵天乐一把把那个隔间里的哥们揪了出来,怒吼道:“你他妈随地大小便!有没有素质?讲不讲文明?”
我定睛一看,只见刚才赵天乐用脸贴过的地上,水呈现出不正常的黄色。
回寝室的路上,我心有余悸地偷瞄着赵天乐,生怕他记恨我那一推。但赵天乐丝毫没有把矛盾转移到我身上的意思,倒是一直骂骂咧咧地说,一定要在新生群里揪出那个撒尿男,让他再社死一次。我大概摸到了赵天乐的习性,他就喜欢揪住软柿子捏,如果你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反倒不敢把你怎么样了。刚才那个男生就是长得太嫩了,说话还扭扭捏捏的,赵天乐才差点把他的头按到那一摊黄水里。
如果说赵天乐让我感到了初步的绝望,接下来的这一幕则让我觉得,我的大学生活已经患上了不治之症。前一秒,我还在跟赵天乐斗着嘴;下一秒,推开门的我仿佛被一道圣光镇在了原地。
怎么说呢?我一直对自己的外貌还颇有点自信,但眼前这位哥们让我不得不承认,跟他站在一起,我只能说是初具人形。你只要瞟一眼就会知道,他就是那种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能把你衬托得像个歪瓜裂枣的人。
我们跟他站在一起,仿佛来自不同的次元。
这位绝色美男一看到我们,就热情地站起来说:“你们好,我叫徐深。”这一举动再次给我带来了暴击——我发现他比我高上半个头,起身的一瞬就像喝完水的长颈鹿抬起了头。而赵天乐更是立马变成了霍比特人,与他相映成趣。
赵天乐显然也惊呆了,他往脸上抹了这么多高级东西,没想到就被一个剃着平头、桌上连个大宝也没有的人给秒了。
看着这哥们的平头,我的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无名火。果然,平头也是需要技术的,我不该在欧阳发艺那种破地方,把我的脑袋托付给区区20块钱。
我不禁问道:“你这平头真不错,哪儿剪的哇,下次我也去试试。你看我这头,已经废了。”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噢,就是刚在楼下那家剪的,好像叫什么……欧阳发艺。”
入学第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在礼貌的沉默中度过。
临睡前,我拿上牙杯准备去公共洗漱台,刚要关上门,赵天乐就跟了过来。
刷了一会儿牙,赵天乐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小声说:“你觉得那个徐深怎么样?”
我(口含泡沫):“还行吧,有点帅。”
赵天乐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这叫有点帅啊?那咱俩这叫什么?”
我照了照镜子:“牛头马面。”
赵:“唉,2号床徐公,103之美丽者也。”
我:“窥镜而自视,弗如远甚啊!”
赵:“看来咱俩高中语文学得都不错。”
睡前,各揣心事的我们都在床上辗转反侧,并没有把4号床神秘人的姗姗来迟放在心上,直到在凌晨三点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骂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