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江山改(11) ...
-
掌中生风用力拍向床板,床铺被震碎,下面是光秃秃的地板,找不出半点挪动的痕迹,再四处探寻,亦没找到机关在何处。
周辞揪来店中掌柜,那掌柜丝毫不惧,只哈哈地笑:“那是殿下当年寻天下能工巧匠造就的密道,进去入口便封,造这密道之人已故,纵你有多大本事,任你集千万人之力,也不可能打得开。”
他狠捏住掌柜脖颈:“出口在哪儿?”
“没有出口。”
“你说什么?”他的手一紧。
“密道亦是坟塚,他余生再见不了天日。”掌柜瞪圆了眼睛,“殿下少年时也曾救你护你,你若对他有半分感恩,就请莫再羞辱他,让他在坟塚之中自生自灭吧。”
周辞将他甩出去,忽觉窒息,心口沉闷下坠,几欲招架不住。
此时的天已经大亮,黄粱居门外闹哄哄的,不必推窗就能听见袁相的沙哑嗓音,老丞相如泣如诉:“我等前来迎陛下回宫,请陛下莫要浸于酒色啊。”
“请陛下回宫……”齐刷刷的声音传来,那些要在殿上三天不吃不喝的朝臣们都来了,把黄粱居门外大街围得水泄不通。
他捂着心口,仍觉喘不过气。
又有惊呼之声:“袁相您怎么了,您坚持住啊,我们这就抬您去看大夫……”
“不,我不走,陛下不回宫,我就是死在这儿也不走,国不可一日无君,您不能不回去……”
周辞掸掸衣服,踢开门,大步而出。
街上的嘈杂顿然消沉,一时寂静。
老丞相连番折腾,面色通红瘫坐在地,虽方才的惊呼有些夸张,但他也的确吃不消了,被其他人搀着,于烈日下大口大口喘气。
周辞抬眼看了下太阳,虽是早晨,却已有些刺眼,灼烧得人眼中发烫,他收回目光,踏步上了马车:“回宫。”
老丞相喜笑颜开。
他继续道:“袁相既身体不适,不若早点回乡休养吧。”
袁相的笑僵在脸上,顿了须臾,眼中含了泪水:“陛下要赶老臣走?”
“本座这是关心你。”帘子放下,他枕着双臂靠在车窗,听那位老丞相的哭声愈来愈远。
1001号这三天没好意思出来打扰,封闭神识休眠了,至此时感受到宿主剧烈的情绪波动,方醒过来,一睁眼有消息弹出,它一喜:“宿主你的任务完成了。”
已同塌而眠肌肤相亲,算是完成了吧,但周辞未有丝毫轻松之感。
“咱们可以走了。”1001号很是兴奋,过了会儿才开始担忧,“可……曲岁悠怎么跑了,他不带你,你怎么走?”
周辞闭上眼睛:“曲岁悠离开这个世界了没?”
“还没有,可是我勘测不到他在哪儿。”1001号道,“你等会儿,我去问问1000号。”
马车颠颠簸簸,驶入宫门。
1001号回来了,怒气冲冲:“那家伙说,反正现在各自任务完成,没关系了,它宿主不愿意告诉咱们,它不会透露的,哼,神气什么,再怎么样他们也是低阶快穿,它与它的宿主沟通有限,不如咱们还能有说有聊呢。”
周辞靠着车窗闭目养神,慢声与它说话:“我任务完成了,奖励是什么?”
“这个任务奖励是总体结算的,等全部世界完成之后才会给,乃是你进入快穿局之前所期最大的心愿。”
“我现在就要。”
“若是现在把总奖励份额占了,到时候给你的就会少了,你确定不留到后面吗?”
“不留,先给我。”
“那行吧。”1001号妥协,“我可以把那个奖励份额拿出来给你换东西,你想要什么……我先说好啊,我没法帮你把曲岁悠找出来。”
“我也不为难你,只不过是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周辞道,“本座的一把剑留在了当年的子归山,你叫局里动用时空管理技术去那个世界,给我找回来。”
“你说的可是那把一挥惊九州的端云剑?”
“看样子我这把剑名气不小啊。”
1001号不自在地笑:“宿主背景相关我们当然是清楚的,只是这把剑是被您亲自沉入无极幽潭,那是个什么地儿,比黄泉鬼府还渗人,想必您现在自己都捞不上来,局里谁能……”系统话说一半,看周辞眼中凌厉,它识趣改口,“好好好,我去汇报一下。”
待回到既明殿,系统也汇报归来了:“局里答应去找,但提前说清楚啊,这是占用了总奖励份额的,到时候你的总奖励不能得偿所愿,你别怪我啊,还有,这是个技术活儿,得一段时间才能找回来。”
“多长时间?”
“按照这个世界的时空进度……三五年吧。”
“……”
周辞一脚将才修葺好的庭柱再次踢断。
三五年,骨头都凉了。
那跟进来的朝臣们眼见柱子又断,纷纷骇然下跪,左不过袁相已走,他们当即信誓旦旦表示,民风放开乃是前进,未必是坏事,无论陛下看上谁,他们都支持。
周辞只轻蔑一笑。
转眼三年。
1001号晨起照旧来给周辞日常汇报:“曲岁悠在这个世界还有生命体征。”
周辞闭着眼,紧蹙眉头,一个人在望不见天日的隐蔽之处,纵然可能是找到了长久的食物维持之法,却要度过无边幽寂,这样的折磨,他不敢细想。
系统今日又多带了一句话:“端云剑找回来了,竟比预想快上许多,咱们局里办事效率不错吧。”
他陡然睁眼。
风和日丽,雕金砌玉摇着金黄流苏的小马车在东桥街入口处停下,周辞一袭紫衣招摇恍眼,坐在黄粱居二层临窗的包间,这儿的掌柜已换了人,是个年轻的小胡子。
这几年他常来此处,店中人不知他身份,但他知晓前掌柜回老家了,而且那梦香楼,宿溪楼都换了东家,甚至前面两条街的糖糕铺子和包子店也都改头换面了,老板伙计全是新面孔。
与那个人相关的一切,这三年内,慢慢退散,几乎没再留下一丝痕迹。
他要了一碟奶酥,两壶酒,还没吃先结了账,且多给了打赏银,才饮了一杯,听到蹬蹬脚步声,隔壁包间上了人,人数不少,打坐定后就闹哄哄地没停过。
约莫都是有钱的公子哥儿,说话声音也大,毫不顾忌旁人,从红袖楼里的花魁聊到府尹家的小妾,有人道:“怎的都在谈女子,如今朝堂上不是允许娶男妻了么,还有,女子也可以嫁女郎了,我说,各位没有看中的公子?”
“那不是为了讨好咱们陛下的喜好才拟定的么,人家是皇帝,咱们算什么,哪家堂堂男儿愿意落个妻的名分,在座各位,愿意嫁人吗?”回话的人刻意加重了‘嫁’字的语气,惹得其他人笑叹不已。
“倒也不是这么说。”又有一人插话,伴随着开扇声,“两个人要是看对眼,自是彼此尊重的,反正啊,我是打算娶个男妻的,不要妾,就要正妻。”
“那也有上下之分啊。”旁人回话,众人又笑成一团,笑中有人按着拿扇的公子哥儿的肩,“说归说,咱们别给梁少爷招事儿啊,这可是梁丞相家的小公子,那男妻女郎,都是梁丞相提出的。”
“梁相提得好,比先前那位袁相不知要开明多少。”立即有人吹捧,“咱们是在夸啊,怎么算招事儿呢,便是方才说了当今陛下,也无恶意的么,咱们陛下委实是明君,这三年平定边域,善待前朝银翼卫,又减免税收,朝堂与民间一片祥和,哦,对了,他不是还不计前嫌,找到了当年篡位的皇叔后人,立为太子了么?”
“对对对,这小太子上回出来祭祀我见过,八九岁的年龄,却十分明理大气,颇有国君风范,看样子陛下教得很好。”
“陛下当然是好,只是那后宫空空如也,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听说朝臣们劝过很多次,也物色过各种各样的美人,都被他拒绝了,你们说,他就没……需求吗?”
“他……”回话之人压低声音,“是不是不行?”
周辞终于喝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掀开包间的帘幕,一脚踏在隔壁那桌子上:“你们说什么?”
一众公子哥儿们愣了下,随后皆起身撸袖子:“哪里来的醉鬼,耍什么酒疯,知道我们都是什么人吗?”
说话间那梁少爷已挺身而出:“我可是当今梁相的儿子,识时务的赶紧滚远点,别惹祸上身。”
周辞眯眼看了这梁少爷一眼,白底金纹的宽袍,玉冠旁边垂着两条汇了金丝的小辫子,摇着把画了桃花的折扇。
他莫名烦躁,把这小少爷一揪:“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梁清源战战兢兢:“不……不知道,但……你肯定要遭殃。”
“呵……”周辞叹着气,嘴上却在嗤笑。
店掌柜闻讯跑上来,一帮公子哥儿他得罪不起,可这位紫衣公子是常客,又是个很有钱的主儿,方才给的打赏银足够买下他两个黄粱居了,他收了钱更不想得罪,当即做和事佬:“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公子醉了,要不扶您到三楼休息休息?”
他眼色一转,旁边小二当即上来搀人,周辞松开了梁清源,却也推开了那小二,脚上一个用力把桌子踩断,碟碟碗碗碎落一地:“今日便是醉了,这黄粱居我一人包了,都给我滚出去,包括你。”
他伸手指向店掌柜,店掌柜唯唯诺诺还在陪笑脸,那一帮人却是按耐不住,纷纷握紧拳头,躲在梁少爷背后,畏畏缩缩商议:“怎么办?”
“梁少爷,您是官家子弟,见过世面的,我们都听您的。”
梁清源郑重点头:“好,那咱们……”他咬牙切齿,“先出去吧。”
“啊?”
“回去找我爹。”梁少爷义正言辞,惶恐回头,“哎呀,快走吧,你没看见他是个练家子,走走走,叫我爹来出气。”
几个纨绔子弟们反应过来,利利落落地下了楼,不一会儿全都冲出了黄粱居。
店掌柜也有眼色,驱散了一众客人伙计,给他留个清净。
入目无人,周辞紧蹙双眉,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一片红光乍现,端云剑上如若覆了灼灼火焰,摔落的碗碟被剑气惊扰,铮铮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