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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红月祭是月氏每年最重要的祭祀,加上今年是部落里四年一次的成人礼,规模更加隆重。

      月亮又一次从西边升起,蓝月进一步被猩红侵占,等到月上中天,那片红雾就会将蓝月完全吞没,转换成猩红满月。而这也标志着要服的“夏”季来临,没有月亮的昼间温度也会上升,无论是月氏族人还是凶兽的都会比之前更加活跃。

      新月自洪家出来的时候,整个月氏部落已经忙碌了起来,自河边通往山顶祭台的大道两旁插上了点燃的火把,将道路照得通亮。

      新月照旧跳上了旁边的石墙,飞一般地跃上了山,她才到山顶就被站在木屋前站着的巫渊吓了一跳。

      此时的巫渊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文弱的模样,他穿着由蟒皮制成的整套法衣,深黑幽谧的皮衣上黏着金银两色鳞片,描出玄妙又古朴的纹路。他头戴玄重高冠,冠底以蓝贝拼出层层海浪纹路,其上装饰用苍玉、藻玉、金水玉等珍宝雕刻出十二条巨蟒,这些巨蟒有的头顶独角,有的背生六翼,有的生有三头,他们相互缠绕撕咬,神情各有不同。

      新月从前也见过这顶大冠,那时只觉得它格外诡异又肃穆,而此时月光照在巫渊大冠后那轮由森森白骨拼成的骨月上,反射出的红紫光芒映在金玉巨蟒,竟若活物。

      巨蟒的竖瞳中光芒流转,纠缠交错的身躯缓缓滑动,诡异地扭过头颅,朝着她长大了嘴,长长的尖牙闪耀着嗜血光芒,猛地朝她狠狠咬下。

      新月浑身一震,连忙挪开了视线,再看过去却见巨蟒停在原处根本没有动。

      “别怕”,巫渊本想朝她走过来,瞧见她突然露出惧怕神情,还以为是自己脸上的纹路吓到了她,赶忙停在原地侧过了头。

      新月反应过来,赶忙上前牵住了巫渊的袍角,带着些歉意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巫渊此时的脸上满是血色符纹,这是以特殊颜料沿着原有的刻线涂出来的。他脸上其实没一块好肉,到处都是坑洼的刻线,每一处都是以针戳、刀割留下的。

      他饱满宽阔的额头上被刻上了一枚巨大圆眼,眼周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圆刻或是环纹,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附近,而他眼睛面颊也刻满纹饰,左脸上印有月氏的图腾,右脸上刻的是三串繁复的绳结,有些她在木屋流苏上见过,有些她也读不懂,这些绳结的尾部自他耳后绕过,一直连绵进法衣深处。

      新月盯着巫渊有些颤抖的嘴唇,瞧着覆盖了上下嘴唇的繁复纹路,轻声问道,“很痛吧?”

      她小时候不懂事,一见到巫渊就被吓哭,搞得巫渊无可奈何,只能调制特殊药膏每日涂抹将符文和坑洼藏起来才行,其实他脸上的符文血腥又妖冶,看久了还会觉得相当炫酷。

      巫渊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沉默了一瞬,沉声说道,“祭祀要开始了,快去准备吧。”

      “好咧”,新月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脚步暗自发笑,回屋换上了准备好的猎装,带上了之前积攒的祭品,往着祭台去了,路过月曻的时候瞧了一眼,从圆孔中投出来的光刚好圈成了盈月一般的正圆。

      天上那轮明月已近中天,白玉砌成的祭台高耸,被浸染成一座血色高台。巫渊站在高台上,背对新月凝望远方,而山脚下的华月也身着华丽猎装,带领抬着祭品的女人们沿着大道而上。

      “吁...唂...?...”

      女人们唱着赞颂先祖的歌调,踏着整齐一致的步调,一步一步向上而来。他们的歌声里蕴含了太多的情绪,引得河浪与林涛也与之相和,山吟泽唱,汇聚成气势磅礴的颂歌。

      “叱...叻...?...”

      站在祭台下方的孩童、男人也跟着唱了起来,声势熏灼拔地参天,仿若是感受到月氏族人的渴望,红雾突然出现一溜烟钻进了月轮之中,将别的颜色全部抹去,只剩下血腥的红。

      红雾被月轮吞吐,没过多久,红雾就布满了整个天空,就连惨白的太阳都被裹成了浅红模样。

      天地之间,万物都被蒙上了一层红雾,族人们高昂的歌调之中,新月还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嘶鸣和咆哮,她微微眯起眼睛,往四周一看,瞧见了以往没见过的东西。

      在缥缈的红雾之间,戴着狮头的华月身上好似有一轮缩小了的明月,正在闪烁之间吸收着周围的红月,而她不用扭头也知道,高台上的巫渊身上也有一轮残缺的月轮,也在吞吐红雾。

      山道两侧的火把都被红雾淹没,华月她们就靠着山顶上族人的歌声引路,等她们走上来红雾恰好散去,而整个月氏部落又重归于黑暗之中。

      天上的月亮消失了。

      族人们都沉默不语,而第一次看到这样场景的婴孩们却不安地发出了哭声,却被母亲捂住了嘴。

      巫渊回过头来轻抬右手,华月身后的女人们纷纷出列,将一头又一头妖兽摆在了祭台下方。华月则将一头白狗埋进了白玉台西边的祭坑中,又献上三十六块白琥,才将祭坑用红土填满。

      “呜...”

      巫渊朝着天上一声呼啸,随后高举双手向着天空念念有词,旁人只能勉强看到他嘴唇微动,新月却瞧见他每次张嘴时,唇边的符纹都恰好形成了不同的月相。

      朔月、蛾眉、上弦、盈凸、望满、亏凸、下弦、残眉、晦月,一轮明月在巫渊唇间升起又落下,残留在空中的月相幻象慢慢落在白玉台上。

      巫渊的口型越来越快,新月眨了眨眼,再也读不懂其中的含义,她只能看到的落在白玉祭台上的月相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枚血红色的圆球,上面的纹路和新月之前看到的红月基本一致。

      她再也不敢眨眼,惊奇地看着那枚缩小了的血月在巫渊的祷告中缓缓上升直至中天,随后猛地炸开,撒下一片红色星点,而那些星点好似是一只大手,将漆黑夜幕拉开露出藏在里面的红月。

      红月出,万物生。

      山林中的咆哮嘶吼不绝于耳,苍凉激昂,族人们也欣喜地唱起了歌,刚刚哭泣的婴孩也瞧着明亮的红月咯咯咯笑了起来,而新月却愣愣地瞧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洪月不知怎么时候到了她的身边,扯了下她的袖子,用眼神询问她在做什么。

      新月如梦初醒,她从前只知道月氏每年要举办两次祭祀,却不知道红月是这般被召唤出来的,而巫渊呼唤出的月相让她动容,也让她那颗稍有些自满的心沉静了下来。

      往年的红月祭到此就结束了,族人们聚在一起享用祭台下方的祭品,而今年还会有先祖祝福,刚刚那些献上祭品的女人们将位置让出来,十七名适龄孩童带着准备好的祭品缓缓上前。

      他们每个人都精心装扮过。新月身上穿着用深褐蟒皮制成的软甲,背着箭囊与□□,戴着一顶由白色虎头硝制成的兽冠,身旁的洪则穿着由鱼皮制成的银色短衣,头戴赤红珊瑚狐首冠,而另一侧拄拐佝着身子站着的嚎月头上则戴着一顶凶恶熊冠,那头倒霉熊的脑袋上还顶着一把斧头,还有人戴着镬鸟彩冠,身后还拖着绚丽的尾羽。

      他们的猎装都是父母帮着准备的,嚎、洪、新月三人戴着的兽冠上都镶着一枚血色圆璧,这是华的象征,而洪头上那把斧头则是吼添上去的。

      十七人肃穆向前,将扛着的猎物都丢进了祭坑之中,新月的猎物分给了洪一半,数量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多,一旁的嚎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打算站在第一排的首位。

      新月挑了下眉头,仗着自己身形灵活挤到了他的前面,占住首位之后朝他扬了扬下巴,好似在问:“手下败将还敢站这里?”

      嚎月咬着牙心有不甘,可瞧着华月已经走了过来,只能站在了第二名的位置闷头不语。

      新月却是好奇地瞧着华月自腰包中掏出六枚苍壁,六枚黄琮,六枚青圭、六枚赤璋、六枚白琥、六枚玄璜放入祭坑之中,瞬间明白了为何这成人礼只能四年举办一次了。

      苍壁、黄琮等都是美玉,凑齐这六器实在不易,就算镜湖东边的犀族也没这样的财力。

      华月将祭坑填平,巫渊自白玉台上缓步而下,唱起了歌颂先祖的歌调,这首和先前那首略有不同,除了颂扬先祖功绩、赞美月亮之外,还向先祖祈求祝福,希望他们能够照拂这些即将成年的孩童们。

      他的语调一开始低沉舒缓,随着歌调的进行渐渐高昂,这一次吟唱中只有望满月相成型,一环又一环血红满月缓缓落在祭坑之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新月眯起了眼,她偷瞄了一下身边众人,见他们都抬着头望向天上的红月,便知道这异像又是只有她能看见。

      在嚎月等人眼中,巫渊的吟唱将天上那轮红月中的雾气引了下来,而在新月眼中,这些红雾只是遮掩,真正温暖明亮的先祖祝福则是从地下冒了出来,分裂成大小不一的柔和光团,投入他们的身体中。

      最大的那团先是朝着她飞奔过来,随后迟疑地绕着她和嚎月转了两圈,竟是毫不犹豫地弃他们而去,直接奔向洪那边去了。

      新月被这转变惊得瞪大了眼,一旁的嚎月却是轻哼一声,似乎在嘲笑她的大惊小怪。

      “你的祝福比我的还要小...”,新月怜悯地瞧了嚎一眼,却是没有说话。若不是新得的能力,她还不知道原来这先祖祝福也会厚此薄彼,还会有自己的选择。

  • 作者有话要说:  《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壁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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