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只对你动了心》呆拾

2、夏天的烦恼

　　是盛夏。
　　七月的C市总是热得像蒸笼，尽管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也没见太阳收敛多少的样子。
　　17岁的程淼眯着那双好看的漫画眼站在话务楼的大门口迟迟不愿踏出去。
　　"这也太热了吧，能不能来场暴雨降降温啊，真是的。”
　　她一边用手拦在眼睛上方，一边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
　　“淼淼，还不走嘛”
　　程淼回过头，发现是一起兼职的女生小邓。
　　刚想跟她说太晒了缓缓，便看见小邓冲自己眨了眨眼睛说：“小粉毛要来了哦 ~”
　　程淼警觉的往后瞄了瞄，果然那顶粉红色的毛正在刷门禁卡冲自己而来。
　　“啊哈哈，那啥，小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啦，你也是哈，注意安全噢!”
　　程淼打着哈哈，边说边逃也似地跑出去了。
　　一直跑出荷花大厦程淼才停下来。
　　她边喘着粗气边掏出手机想跟自己的好铁子李伊沐吐槽一下自己辛酸的打工生活。
　　谁料想刚一打开手机就弹出好几条微信消息：
　　画苑直播闲聊群：
　　太树:苹果，柚子，小鱼儿，在不在，还没忙完吗？
　　太树：都六点了，赶紧排档了
　　太树：扣排积极点
　　小鱼儿：来了来了
　　群消息还在不停的滚动，程淼却已经傻了眼，暗自腹诽：怎么地，这才刚下班又要上班了？
　　程淼抬头看了看头顶这片炙热的天空和周围涌动的人群，毅然决然地退出了群聊页面。
　　呵，潜水，没得商量。
　　正当此时，程淼的手机页面又多出了几个红点。
　　来自太树的私聊：
　　柚子，忙什么呢？
　　还没空？
　　昨天没排档今天又不排
　　你现在等级最低，努努力行不行？
　　程淼呆滞，没错，柚子是她直播的艺名，这个太树是程淼所在的语音直播厅的厅主。
　　高考结束，程淼在找兼职的时候阴差阳错进了一个语音平台。
　　中介当时说的是一个月播满120个小时就有底薪，收到的礼物也有相应的提成。
　　程淼当时就想一个月在家玩120个小时手机就有钱拿，这不就拿碗接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
　　于是在经过长达三小时培训后，程淼化身柚子正式上岗成为了一名线上语音平台萌新小主播。
　　程淼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自认为摸清了这个语音平台的套路。
　　大概就是在平台内开设多个厅，有男厅，但大多是女厅。
　　每个厅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程淼所在的厅就是个叫画苑的女厅，除了厅主太树，都是女主播。
　　当然，程淼还是对摘星楼比较感兴趣，当然不是因为摘星楼里小哥哥的声音好听，主要因为摘星楼里的十一不仅声音好听模样还好看。
　　别问，问就是程某人开小号去票过。
　　每个厅都有自己的主播们，在规定的开厅时间进行营业。
　　所谓营业呢，一般都是由八个主播在线，一号麦作为主持连续三个小时不闭麦带动气氛，和游客唠嗑，介绍其他七个麦位上的主播的才艺，特点。
　　而其他麦位上的主播呢，则负责在弹幕上和主持、游客互动。
　　当有老板刷钱的时候呢，即可爆灯示意开麦介绍自己。
　　不同的礼物对应不同的才艺和表演时间，才艺嘛，可以唱歌，讲故事，读电台。
　　当然不排除一些心术不正的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现象存在。但这些都是极少数，也或者程淼只是一个混日子的透明小主播所以极少见到这种情况。
　　不过自媒体催生的行业多多少少有不正常的人带点颜色。
　　但对于程淼这种刚从高中走出来的小姑娘来说简直是让人见识了社会险恶，对于这个平台的感觉更是排斥。
　　要不是签了合约真要立马退了这玩意才好。
　　于是乎，对于程淼这种数着时长混底薪的主播来说，上线就是煎熬。
　　程淼不仅没有发挥出自己艺术生的特长，连天生的少女音都拯救不了她的主播生涯。
　　所以，程淼成功的从一个萌新小主播变成了八十线不上道小主播。
　　不是说一个月就可以结账走人么，为什么一个多月了程淼还在直播？
　　别问，问就是社会险恶。
　　程淼当时签约的时候是月中，她天真的以为一个月就是下个月她签约的那天。
　　然而现实就是每个月月底就是一个月了，与签约日期无关。每个月十号发工资，没有满120个小时的主播工资只有收到礼物的20%。
　　于是在程淼一心算时长的经营下，她上半个月最终工资是十六块八毛钱。
　　呵呵，程淼气的和小鱼儿大骂平台方奸商，然而于事无补。
　　为了不浪费这个月的时长，程淼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势必拿到那笔底薪。
　　如今又快到月底，时长也差不多了，她才不想上线和一群二大爷聊天呢。
　　再想到，要在这种大街上对着手机说：接过麦口，这里柚子……程淼整个人都起鸡皮疙瘩了。
　　“柚子，你在不在？”太树又发了信息过来催。
　　程淼盯着手机看了一会，默默回了条“我在外面，手机快没电了，应该播不了。”
　　太树：“你又在外面干嘛？好好直播不行吗？”
　　程淼:“兼职啊...”
　　太树:"你好好直播不香吗，但凡你努点力这几天就能抵得上你一个月在外面累死累活的钱。你看看榜上那些小姐姐，哪个不是周入几Q，月入几W？你要有这份心，根本不用再去兼职”
　　程淼“...这不，这都得靠缘分嘛，而且我这合同也不能自提啊，应不了急的，先不说了哈，没电了。”
　　“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家？到家就能充电播了吧？”对面秒回。
　　程淼语塞，正当她思索如何回答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响了“砰”的一声惊雷。
　　程淼吓得抖动一下，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看了看周围的行人也是被吓到的神色，她确定是打了个雷。
　　怎么？这是老天在警告她做人要诚实不能骗人？还是在表示他对奸商压榨劳动力的不满？
　　程淼摇了摇脑袋，管他呢，回了个“应该吧”就准备去吃个香草冰淇淋享受快乐了。
　　“淼淼！”
　　正当程淼要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要迈开快乐的小步伐去寻找冰淇淋时，她身后传来一个比她还雀跃的男声。
　　程淼暗道不好，难道那道惊雷是为了警示她这个？
　　那还真是……够惊悚。
　　程淼一回头，果然，那顶熟悉的粉色小卷毛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醒目。
　　“呵呵~你好啊……”
　　“好巧啊！”那个染着粉色头发的男生一边疾步走向程淼一边兴奋的说道。
　　“呵呵，是挺巧。”程淼苦笑着憋出这句话。
　　巧，怎么不巧，敢情她这一路是白跑了，这都没能躲掉这尊大神。
　　这小粉毛叫成川，也是和程淼同一批来兼职的。
　　高考结束，本该好好享受假期的程淼却踏上了打工人的坎坷道路。
　　原因就是作为艺术生的程淼因为一些原因艺考失误，在程母多次劝说其复读重开无果后，报了临市的一所师范类院校。
　　遗憾吗？有点吧，毕竟是自己坚持了十几年的东西，多多少少是有热爱的。
　　但是再来一遍的话，程淼不愿意了。
　　然而忤逆程母的后果就是之前对暑假规划一切需要经费的活动统统泡汤。
　　想要钱？自己赚。
　　不然，就滚回去复读，再拼他个三百多天。
　　于是乎就有了得知直播被坑又跑来荷花大厦当话务员搞事业的钮祜禄程淼。
　　其实本来应该和李伊沐那厮一块来的，结果她前一天跑去和男朋友玩，第二天睡过头了，这事直接泡汤。
　　呵，果然，恋爱中的女人不靠谱。
　　程淼只好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里，正准备大展拳脚努力搞钱时，第一天便惨遭滑铁卢，遇到了小粉毛这块绊脚石。
　　那天大家伙刚进行过话术培训和程序操作，中午便召开了这群兼职的学生在六楼开会。
　　领队小清姐坐在会议桌的主位扫视这群在她眼里的小屁孩，正琢磨着让谁来随机给客户打个电话，测试一下培训的效果。
　　此时会议室里在不知不觉中萦绕出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大家都在努力装作木头人，尽力减少存在感。
　　又过了一会，程淼实在忍不住了，微微探头想偷偷瞄一眼主位上的人在干嘛。
　　于是好巧不巧，正对上了贾小清的视线。
　　程淼一个激灵，迅速收回视线，尴尬的眨了眨眼睛，想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然而，贾小清却饶有趣味的开口：“左边那位穿黑衣服的美女，你来试试吧。”
　　程淼又转过头去，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对，就是你。”贾小清答道。
　　此时在场所有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将视线投向了程淼。
　　程淼尴尬的扯起了嘴角，一边假笑一边点了点头：“好的。”
　　贾小清满意的点了点头，通过电脑控制拨通了一个电话，屏幕显示机主王建国。
　　程淼在电话接通后迅速说道：“您好，中国电信。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是王先生吗？”
　　程淼学的是播音主持，正经说话的时候字正腔圆，本身的音色也好听，短短一句话术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莫名的动听。
　　在场大多数都是刚从高压的学习氛围走出来的少年，见这个穿黑色法式小裙子的女生不仅人长得好看声音还那么好听，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嘛？汪先森？”对面传来一声带有浓郁的河南口音的女声，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奶奶在说河南方言。
　　“对，王先生。”程淼虽然心中疑惑，方言这可咋整？
　　但面上依旧强装镇定，耐心回答：“是这样的，之前王先生又在我们公司办理一张号卡，但是这张卡……”
　　“哎，啥呀？睨在说啥吗，の听不懂……”对面又传来那个声音，这次带了些焦躁,还说的挺长，但程淼只听懂了前面两句。
　　“呃，那个您好，请问您会说普通话吗？”程淼面露难色。
　　“哎呦，弄啥嘞这是，の听不懂啊，不会普通话，这要咋子整噻……”
　　原本听到方言时，就有人在窸窸窣窣的憋笑，这下听到这句话甚至有人笑出声来。
　　程淼在震惊之余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啊？您听不懂普通话？”
　　正当此时，贾小清皱了皱眉头示意大家噤声，又客客气气地说了结束语，而后挂断了电话。
　　程淼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原来还真的会有听不懂普通话的现象存在。
　　又不禁想知道听不懂普通话是怎么看电视的，看字幕？
　　但是识字的话理应知道这个字怎么读啊？
　　倘若刚刚那个奶奶真的听不懂普通话，那小清姐最后说的祝您生活愉快云云她指定也没听懂。
　　于是程淼又得出一条结论：客服这一行，形式主义得做够。
　　接下来的整场会议都在尴尴尬尬中度过，除了刚刚那段小插曲，还有来自斜对面那道炽热的视线。
　　程淼注意到了那个一直在打量她的人。
　　对方是那种确实在人群中很扎眼的人，因为他染了一头粉色的小卷毛。
　　五官平平无奇，脸上冒着几颗痘，根据坐姿目测身高和程淼差不了多少。
　　他可能意识到程淼在看他，自以为很帅地用手在头上抓了几下他的卷毛。 还用自以为很有魅力的眼神对上了程淼的视线。
　　程淼当即转头躲开了，这感觉就像吃了苍蝇，格外不舒服。
　　当代社会把这种人称为普信男，普通且自信。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但事实证明程淼还是太单纯。
　　当天快下班时，小清姐发了一张表，是花名册和对应的话务量。
　　程淼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这时候很多人站在这里讨论这张表，但她只想下班回家。
　　正当她一心收拾东西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程淼疑惑的回头，是小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