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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点婿 ...

  •   照当年先皇旧例,蹴鞠白打的帖子下到穆炜娮这儿了,她就活动活动筋骨等着来日在皇家的蹴鞠围场显摆就是了。

      可惜这蹴鞠被禁了几十年,想要重开可没那么容易,当今圣上根基尚且不稳固,夹在太后和摄政王中间总有俯首低头的时候。

      于是,本该直接摆在围场中的蹴鞠较量,硬是拐弯抹角地被太后改成了一个皇族家宴。不过筵席的位置倒是考究了些,择了内廷莲池边空阔处,安置的坐席也多宽敞了好几分。

      这位置还真不错,隔座有耳的顾忌都省了,偷偷盯着皇帝的小脸说小话都没人管得着。穆炜娮瞥了一眼前方亚父桌上的夜光杯,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众人酒酣半醉,她好偷偷把磨人跪坐改成舒适的盘坐。

      这种内廷家宴,穆炜娮自来是宴请名册上的隐形人物。

      她刚当上郡主的时候,摄政王柏燊还是不起眼的肃王,她这个肃王义女,跟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比差着一副正统的皇族骨血。内廷宫人们瞧着那义女的“义”字,眼风一撩,在赴宴的礼册上稍微“疏忽”一下,就把她捺下了。

      疏忽的次数多了,穆炜娮以为自己今生都不用遭这正襟危坐几个时辰的罪了。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这样位列皇族家宴名册的“恩典”还能砸她头上。甫一回到云起城,她就成了刻在内廷宫人们脑子里的 “金枝玉叶”。

      八年过去,内廷尚且留有几个眼熟的女官,年纪跟嬷嬷差不多了,当年何等威风,眼神都能给人一耳刮子,今儿这低眉顺眼的慈祥模样让穆炜娮想起方才娄文茵的话。

      “老王爷吩咐的差事就是你穆炜娮每日里的头一桩差事,无所事事的时候还得多念佛,让菩萨保佑这老王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吧。”

      穆炜娮抚了抚身上这身亚父赏赐的蹴鞠服,今日她最要紧的差事,她可一丝不苟地穿身上了……

      帝后尚未驾临,其余赴宴的人到了七七八八,穆炜娮一扫众人,没想到这宗由蹴鞠比赛转为皇族家宴的聚会竟再一次改变了属性,这回加了点儿琼林宴的味道。

      皇族的宗室女竟无一缺席,及笄待嫁的贵女们也都垂帘赐座,隐约能瞧见那些稚嫩娇贵的身段掩映在宫灯稍暗处。

      垂下的珠帘盖不住女儿家挑男人时的雀跃和悸动,调笑的声音清脆悦耳,搅合在这浓稠的夜色里,像是玉手纤纤拨弄开了圈圈涟漪,沉肃的夜宴变得轻慢起来。

      新觐的天子门生顶着一张张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的小脸,每每有女子的娇笑声传来,他们便把脊背又再挺立几分。灼灼的目光蓄积在眼前方寸处,在眼眶两边挤了又挤,脆弱又坚决地抵御那珠帘后的诱惑。

      祸水啊祸水,女子的戏弄之声遮上了皇族的华盖,就像是有了千金重,撞钟似的折腾这些刚刚越过龙门的儿郎,他们正额角发汗,脊背僵直,没想到龙门才过,一再攀高的良机竟瞬息已至。

      穆炜娮暗叹,踢球变吃席,吃席变相亲了……
      坐在这儿的是摄政王郡主吗?不是。
      是蹴鞠白打的高手吗?也不是。
      是东渌天字第一号剩女!

      她甚至都不配以待嫁女身份去珠帘之后升座,她的亲事在敲定宴会座次的人看来是一桩必须要赔本的买卖。

      穆炜娮脑子里掠过符太后赏赐的那把西洋扇,心绪微动,抬头朝对着她挤眉弄眼了好一阵的常沥微微一笑,终是端起眼前的酒盏偷抿了一口。

      盏壁的残酒尚未风干,帝后北面升了座。
      预备立直施礼的时候,眼角余光处,一团漆黑的浓雾正卷过来……
      坐久了腰有些酸,穆炜娮低头盯着自己一双蹴鞠靴,一副脊背也跟着那些擦汗的儿郎似的,僵硬起来。

      他也来了……

      内廷饮宴竟比穆炜娮想得还要无趣,在她看来最佳的着装宴饮应该是:

      餐食琳琅,话语寥落;歌舞升平,话语寥落;饱嗝一打,各回各家。

      奈何当今太后年纪太轻,越是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越是闲话一车。
      小皇帝虽稚气未褪,可这九五之尊一旦过了坐不住的年纪,年少叛逆的胆识已初具雏形。

      于是面上母慈子孝,暗地你蹬我踩,宴饮场面变成是:

      皇帝说:重开齐云社一起来踢球吧。
      太后说:踢球打你祖宗的脸,还是一起来恋爱吧。

      皇帝说:蹴鞠强身健体。
      太后说:相亲宜心宜情。

      皇帝说:蹋鞠,兵势也。所以练武士,知有才也,皆因嬉戏而讲练之;
      太后说: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

      ……

      下首才将及第的书生们,生在蹴鞠荒废的年岁,蹴鞠技术实在没法在御前现眼,甚至纸上谈兵也无甚心得。显然被太后指婚的机会更唾手可得,心里略一思量,竟大着胆子对小皇帝重开蹴鞠的附和暗示听而不闻。明明心里全是攀附宗亲的盘算,却还都虚情假意地暗自辩白道:

      小皇帝羽翼未丰,人情还是卖给太后划算。

      小皇帝忍耐着这群“天子门生”的背叛,磨着刚换的后槽牙,道:

      “母后开宴既是为了给宗亲女觅夫选婿,儿臣敢问择选的标准。”

      “哀家作媒,第一桩自然就是两情相悦。”

      太后见皇帝没在提蹴鞠,两肩一松,瞧着天子门生们突然亮起来的双眼,笑了笑,堂下能被宗族女挑中的男子,恐怕睡着都能笑醒,谁敢不悦。

      小皇帝闻言鼻子一歪,想起那些个因为要重开蹴鞠就在御前要死要活的谏臣们,这群老匹夫闲来无事还盯着皇室宗亲的合婚之事呢。两情相悦算个屁,八字若是不合,老匹夫立刻更换撞墙地点到太后寝宫。

      小皇帝一双叛逆的眸子扫过摄政王的酒桌,他自知夹在太后和摄政王中间没有自主的余地,不过能增加没事找事的捣乱频率已经足够让他兴奋了,安安分分又如何能丰满羽翼。

      “如此就从婚配之事最为紧迫的宗亲开始吧。”

      圣上话音刚落,来路不明的眸光万箭齐发似的往穆炜娮四周扫射。穆炜娮盯着眼前的酒盏,耳边拂过宫人甜腻腻的传话:

      “这是常公子为郡主特意准备的桃花醉,产自烟都城中的百年酒窖,今儿晚宴头一份儿。”

      穆炜娮一饮而尽之时,小皇帝猾黠的逆着众人的话让她余光处的那团黑雾突然刺得她眼皮一跳。

      “国舅府中可有待选婿的淑媛?”

      小皇帝正琢磨着怎么逼着一些方才还事不关己的人出来跟他一起聊蹴鞠,并无意去惹他那位素日就端庄得体的依薇表姨,他只是喜欢看他母亲和摄政王正面相撞。

      穆炜娮晲了一眼隔着珠帘的那抹熟悉的丽影,小皇帝许只是戏言,却让她颤巍巍立了起来,惶恐到失仪,尽管如此,垂下的美人肩带着娇滴滴的失意并着一副纤细的腰身让待选的男子们喉头一动,一阵风过,窈窕身段在珠帘的掩映下晃晃荡荡。

      太后的咳嗽了一声,小皇帝嘴角一弯,这不来了……撞一撞碰一碰嘞。

      太后略一测头:

      “肃王可有瞧入眼的佳婿?”

      太后竟然没有理睬珠帘后的动静,再加上小皇帝的问话,这母子俩什么意思,尹晔和常依薇的婚事难道不是早已板上钉钉?

      穆炜娮神思游移,直到众人将目光大大方方放在她身上的时候,亚父的话才传到她耳中。

      “吾女若有属意之人,大可向太后严明。”

      小皇帝叨唠了一整晚的蹴鞠终于踢到她脑门上了,亚父给的一身蹴鞠服显然是不能白穿的,今晚卖人情给太后的人太多了,实在是该有人站出来抚慰圣心了,穆炜娮咬牙起身,行至帝后跟前,腥红的蹴鞠裙像是在夜色里打了个旋儿,醒目的波澜让众人双眼发亮。

      “本郡主今日着装而来,谁能接本郡主五球不落地,本郡主就开府迎他作个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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