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花识春》红豆麻薯

35、第三十二章

　　春商这几日频繁的回家让陆夫人感到不舒服，早饭过后，春商伺候母亲大人漱口，被陆夫人提点着：
　　“我知道你对你弟弟妹妹好，可春家有当家的大人，管家的夫人，你已经是陆家的贵君了，一次两次地回母家总是不好看的。尚元从小不在意这些，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不为全家考虑。”
　　陆夫人长的一副优雅高贵的面容，叫人见面就起三分敬意，可以说不怒自威。说得话恩施并济，春商知道母亲不高兴了，垂下手站在一旁听训。
　　“你的身份特殊，规矩通寻常坤泽不同。小姐们玩的你不懂，京城里也没有差不多年纪的坤泽男子陪你出行。虽说你可以任意走动抛头露面，也要注意分寸。君子行而知礼，你是聪慧之人，心中有数，我也不必多言。”
　　“是，母亲说的在理，将安明白。”春商小声道。他早上放人出去到渡口接人报信，此刻一颗心悬在胸口，生怕母亲硬把自己留在家里，错过时间。
　　“你明白就好，徐家和南庆王府都已经应付过去了，以后安安稳稳地生活，让你父亲省些精力，也算你和尚元尽心。”陆夫人接过热茶，抿一小口道。
　　春商陪陆夫人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被放了出来。舒阳在外等候多时，春商忙问他外面的情况。
　　“公子放心，那边还没来信呢！咱们先回屋里等着。说辞已经找好了，出府就说是咱们大人要带您去拜访友人，不会出差错的。”
　　春商坐不住，恨不能飞回春家看看莹儿和父亲。算算时间，陆尚元早朝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父亲也在，自己只能从角门出去，还得和良人通好口风。
　　“马车和行李都备好了吗？”春商准备了一大箱的东西，舒阳早早地放到了外面，说一声就能赶过来。
　　“公子关心则乱，您别着急，小人找的人去渡口盯着绝对靠得住。”舒阳在院子门口眺望着大门的方向。
　　又一炷香的时间，渡口盯人的没来陆尚元却先回来了。春商提前告诉他自己的行踪，母亲那里让他帮着蒙混过关。他等不及，要先出去看看。
　　“我来陪你，你自己可有把握？”陆尚元换上常服，还是想让将安带自己一起去。
　　“我还是春家公子的时候就能自己管三四个铺子了，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怎么当你陆家的贵君？”春商拉着良人的手学着当初陆尚元的样子点了点他的手心。
　　“相信我，有事再来找你。”说完带着舒阳出了门，周围的人都被支开了，剩下的嘴严，不会乱嚼舌头。
　　角门偷偷打开，春商穿着素色的衣服不想引人注意，由陌生的车夫将马车赶到堂街处，迎面遇上了往陆府跑的渡口下人。
　　“可是来了？”春商掀开窗帘问道。
　　那人点点头，被拉上马车。舒阳从车上下去一路奔向春府找春大人报信。赵氏出去了，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
　　春宥为让管家看好大门，找了辆大马车，春莹被牵着出了门。马车停在街口处，等着春商和行李过来。
　　四个人坐在马车里略显拥挤，为了不引人注目，春宥为和儿子商量只用一辆马车，让舒阳同行。春商看着父亲把妹妹紧紧搂在怀里，眼中浑浊有些发红，许是昨晚没睡好。
　　春莹没什么反应，咬着手看着窗子发呆。春商思索一番，让车夫改了道，绕一条人少的远路去渡口接人。
　　“让妹妹吹吹风，京城这么美的景色，不好好看看实在可惜。”春商拉着春莹的手摇摇，试图让她活泼一点。
　　小路上树木葱绿，不时还有喜鹊和黄鹂停在车檐上扑闪翅膀。春莹拉开帘子伸手去拨低矮的花丛，被父亲抱回去，收拢手掌，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只闻到雨水伴随泥土的气味。
　　舒阳下车看路，也给主子们腾地方休息，这地方山清水秀，确实美丽，也确实绕远，比原路要多走两倍的时间。渡口不许大马车通行，走到栈桥那里，所有人都要下车，徒步走完剩下的路。
　　街上又热闹了起来，春商一路抱着春莹，累了就下来走走，或是买泥人儿，或是吃糖糕。和平常出门逛街没有什么差别。春莹不哭不闹，也不活泼，她的头枕在大哥哥的肩膀上，抓着春商的发带，看着后面父亲落寞的背影。
　　小小的孩子也知道分别，她知道父亲不忍心看她上船，所以远远地跟着，两个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春莹伸出短短的小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那个宽厚挺拔的身影。
　　春商感觉妹妹在身上的动作，又向上颠颠，抱得稳些。春莹搂着哥哥的脖子，用食指勾去了流下了的眼泪，努努嘴，还是忍住没哭。
　　舒阳在后面看着一车的行李，都是春商带的衣服玩物，一件件都看过好几遍，然后平平整整地放到一起，封了满满一大箱。
　　“要听常姨娘和季姨丈的话啊，和两个哥哥好好相处，开开心心的，别委屈自己……”春商已经看到姨娘的马车过来了，他又紧了紧手臂，哄孩子一样拍着妹妹的背，还嘱咐了许多。
　　春宥为看见发妻之妹过来了，许多年不见，眉眼之间还能依稀看见春商母亲的影子，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门庭若市，儿女双全的日子，真是何等的幸福得意。
　　常姨娘风尘仆仆地下车，然后几乎一路趋步奔向春商一家。虽然是替别人养女儿，她也是十分愿意，家里的两个男儿心思都不在她这个母亲身上，时间一久，人就孤单。好在外甥孝顺，姐夫大度，春莹那孩子娇小可人，她看了一百个欢喜。
　　春宥为从春商怀中接过女儿，抱在怀里，手都在颤抖。
　　“姐夫安好。”常姨娘给春宥为行礼，春商给常姨娘行礼。
　　“不必多说了。”春宥为轻声说道。“你姐姐是好的，许多年我也从没忘记她。本是春家有愧于常家，请受春某人一拜！”他作势就要躬身。
　　“姐夫多虑了，姐姐和您伉俪情深。我想无论姐夫不得已娶了谁，都是姐姐的夫君，是常家曾经的东床。”常姨娘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人也温和。春莹抬头瞄了这个姨娘一眼，正好撞在常姨娘的眼睛里，她爱怜地安抚着小姑娘，摸了摸春莹的头。
　　“莹儿聪慧可爱，能教养到这样乖巧的女儿是我的福气。我夫君事物繁多脱不开身，今日就只有我陪莹儿回去了。”常姨娘笑着对春宥为道。
　　“哪里。”春宥为拉着春莹的手，勉强地牵牵嘴角，春莹让父亲别哭，抬手抹去了他的泪水。
　　常姨娘从春宥为的怀里接过春莹，她抱不动小姑娘，所以放下来牵着她的手。
　　“父亲，哥哥，莹儿走了。愿你们一切安好，常享安乐。”春莹挥动着小手。
　　行李已经在装船了，常姨娘问春商一行人需不需要再送女儿一程。
　　“不必了，莹儿总会长大的，为父能做的只有尽心为她谋划，然后看着她自己走以后的路。”春宥为一声叹息。
　　“就到这儿吧！我和将安看着你们上船，………不送了。”
　　春商对姨娘说麻烦她好好照顾妹妹，自己会在母亲牌位前求她保佑莹儿无病无灾，平安长大的。
　　“那我们就走了。”常姨娘牵着春莹最后行了一次礼，两个人背对春家人，慢慢离开。
　　春莹三步一回头地看着，常姨娘陪她耐心地走了一道，一直到上船，看不见人的影子。
　　春商的眼睛和鼻尖都红了，这感觉好像是一把尖锥一下下地敲在心上，每痛一下就浑身颤抖，喘不上气来。他拿出一颗糖，含在嘴里，缓解压制不住的苦涩。
　　春宥为走到墙边蹲了下来，他捂着脸，无声痛哭。
　　“我的儿……莹儿啊……”他不敢让春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所以只有在看不见的时候，他才能纾解自己的离别之情。一生为官，他从前一直觉得即使儿女双全，自己也未尝服老；现在家中只剩下春弘一个孩子，他真的后悔春商的祖母去的那么早，自己也没对父亲尽过孝道。将心比心，做父母的苦楚让春宥为更加自责。
　　“父亲……”春商和下人掺着春宥为离开，马车停在远处，春商拉父亲上车，然后像儿时一样拉着父亲的手。
　　“为人父母天下至善，父亲为莹儿深谋远虑，尽心铺路，莹儿不会忘记今日的恩情的。”春商宽慰着父亲。
　　春宥为靠在马车的窗子上，他无力地说道：
　　“自从你带着莹儿后，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她是你亲妹妹，不娇蛮不乖张，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春宥为不禁感慨道：
　　“可这样喜人的变化你大娘竟然没发现，她一心只有宝贝儿子。从前教书的先生曾经讲过‘人生内无贤父兄，外无严师友，而能有成者少矣’，这话如今要反过来了，纵有贤父兄，良师友，若生母不慈，孩子也是养不好的，把莹儿送出去算对了！”春宥为恨赵氏不争气，也可怜春莹托生在中庸身上。
　　“再过两个月就中秋了，到时候莹儿会回来的，父亲切勿伤怀。”春商道。
　　毕竟，家里的事更加闹人，赵氏会怎么骂他骂父亲呢？春商摇摇头，让舒阳看自己的手势随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