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闻珂

4、陈右

　　陈右乐了，苏禾弯得腰疼，站直挺了挺后背，一抬头发觉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看戏的他。
　　“……”

　　“该说…好巧吗？”她用他在车站的问句问。
　　“不巧。”他直白评价，“你还挺适合堆沙堡。”

　　“我也觉得。”苏禾顺着他的话，全当是夸自己了。
　　穿着及膝裤衩的男孩用脏兮兮的手戳了戳她的鞋尖，瓮声瓮气问：“姐姐，那个哥哥是谁呀。”
　　苏禾：“同校的同学。”
　　陈右点了点头，压低帽檐准备走，忽地被她喊住。

　　“啊…”她挠了挠头，“刚刚就想问你了，就…你不是有手机吗？怎么说没带啊？”
　　他拖腔带调啊了声，顿住动作懒散答道：“因为嫌麻烦啊。”

　　“……”
　　说的理直气壮，她也无力反驳。

　　陈右瞄了她眼，淡淡道：“放心，这种群要建早建了，现在也就图个乐，真有消息宋逾会挨个通知的。”
　　苏禾点了点头，男孩不满她视线转移，嘟起嘴：“姐姐继续堆沙堡好不好？”

　　“哦好。”她转过头，手指了指城堡塔尖，“这里再堆高点。”
　　“哇姐姐好厉害。”他说话前后音不分，带了点儿奶气：“刚刚那个哥哥肯定不会，还是姐姐腻害！”

　　她笑了笑，没作回应，谁知一起身发现他居然还没走，顿时有点尴尬。
　　他突然来了兴致，穿过绿化带辟出的小径，摘了鸭舌帽扣在小男孩儿头上，声音有点儿不正经：“徐凡，你还真以为我没认出你啊。”

　　小奶包一拍屁股飞快站起来，沙砾顺着裤子褶皱滑落，黑溜溜的眼在眼眶里打转。
　　“我没有！”他脸红了。

　　苏禾有些惊讶：“这是你家孩子？”
　　陈右：“嗯，亲戚家的，刚上幼儿园。”

　　“我不就抢了你薯片吗至于这么记仇。”他揉了揉他发顶，轻笑道：“玩沙谁不会，我几百年前就不玩儿了。”
　　徐凡不服气地扯下帽子，短手一指苏禾：“那你和姐姐比赛，看谁堆得好。”

　　“不要。”陈右拒绝，“我没那么空。”
　　“那我把零食都给你。”
　　“不——要。”
　　“我两周都不来烦你，一个月！”

　　这次他没拒绝，食指弯曲擦过下巴，思索片刻：“当真？”
　　徐凡拍拍胸脯：“男子汉说话算话。”
　　“行。”陈右爽快答应。

　　苏禾一脸懵，她好像参与了这场对话，但似乎又和自己无关。
　　她刚想说什么，却见陈右已经迫不及待地撩了撩不存在的袖子，问徐凡规则。

　　他捡起脚边浸了沙的图册，哗哗翻到十九页，得意地说：“就这张，看谁堆得像。要是表哥输给我，就要陪我看两个月铠甲勇士！”
　　“行啊，反正我不可能输。”

　　这两人说话终于腾出了个空，她赶忙道：“那个…我…好像没说我要比吧？”
　　小男孩儿愣怔了瞬间，苏禾还想说什么，定睛一看却见他小眼眶里似乎有泪花在打转，于是赶忙转过话头：“你你你别哭，我比，我比。”

　　徐凡立即露出个灿烂笑容，变脸之快让她又被震惊了下。
　　“习惯就好。”陈右嘁了声，“这人在家就靠变脸吃饭。”

　　徐凡没接话茬，激动地捡起树杈在小沙滩划了道分界线，伸着白胖的小手臂学电视里主持人的样子：“那现在，比赛开始！”

　　她怔了下，赶忙蹲下身，照着图示开始堆雏形。
　　先是基底，然后加厚叠高，再用铲子和圆桶扩展塔身……
　　手下动作有条不紊进行，过了会儿，她蹲得有些腿麻，忍不住站起来提了提脚，眼光一闪，落在陈右皱眉的脸上。
　　小表弟正非常得瑟地嘲讽他：“哎呀表哥你堆错了啊，图上根本没有狗啊你怎么堆了条狗出来……”
　　“闭嘴。”

　　歪七扭八的城堡刚有了点儿高度就因为松散的沙砾而轰然倒下。陈右原先沉静的心情逐渐变得不再平静，他一门心思投入于“建筑事业”，没注意到苏禾投入了过久的视线。

　　他背靠苍松，光穿过层层密密的树叶空隙洒下，形成点点光斑映在他脸上。
　　角度原因，鸦羽般纤长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淡淡阴翳。

　　莫名有些勾人。
　　苏禾古井无波的心突然泛起涟漪。她飞快收回视线，重新蹲下想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任务上，但余光还是会不自觉瞄向他。

　　“姐姐已经要堆完了，表哥你输定了！”
　　徐凡清脆响亮的声音重唤起她的理智，苏禾被惊得一颤，见陈右和徐凡都正望着自己，耳廓不禁泛热。

　　“行行行。”陈右一阵失语，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抖了抖裤腿，“不就两月电视，等六月份考完陪你看行吧。”
　　“一言为定说话算话！”不知他从哪儿看来这么多词，陈右气得笑了笑，又看了眼苏禾的成品，比了个大拇指。

　　“牛逼。”他评价，“以后就叫你沙滩建筑师。”
　　“……”

　　“他真这么喊你啊？”夜晚，秦安听完她的话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你俩这么有缘，住一个小区。哈哈哈哈哈不过看陈右吃瘪想想都觉得好有意思。”
　　苏禾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算吃瘪，毕竟那是他亲戚。”

　　秦安不甚在意：“那有什么，不过你俩可真有缘。”她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和宋逾学长住一个小区就好了呜呜呜。”
　　“我都没见过他。”苏禾哭笑不得，“而且平时也没太多联系。”

　　之后话题又被扯远，李海兰炒菜颠勺声穿过客厅传来，随后一声敲门声，半个烫了卷发的脑袋从门缝伸进来。
　　“禾禾，吃饭了。”

　　“好。”她应下，和秦安道了别挂了电话。
　　饭桌上，苏继明笑呵呵地捧场称赞苏母厨艺又好了不少，随后夹了块瘦肉放进苏禾碗里。

　　一般都是苏继明和李海兰吃饭时打情骂俏，她木着脸沉默观戏。但今天话锋一转，突然落在她身上。
　　“禾禾马上要升初三了吧。”苏父说，“我今天碰到个装修师傅，她女儿马上要中考了，每天紧张的哟…”

　　苏禾咽下嘴里咀嚼的饭菜，蓦地想到陈右似乎也是今年考生。
　　“嗯…那也没办法。”她想了想回道：“不过每个人能力不同，可能面对考试的情绪就会不同吧。”

　　李海兰点了点头，不满地瞥了苏继明一眼：“就是，别吓孩子。”
　　她转而说：“来看看我今天新做的头发，好看吗？”
　　“好看，我老婆简直就是赫本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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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刨了碗底剩下的米饭，鼓着嘴含糊不清：“爸妈，我先写作业去了。”
　　然后一溜进房。

　　今天确实剩了不少作业，不过难度一般。她拉亮台灯撑着脸慢慢落笔，等写完最后一个单词合上作业时才发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苏禾揉了揉惺忪的眼，打算去热杯温牛奶。

　　她习惯性摁亮手机，看到消息通知便下意识点进去。
　　是陈右。

　　她向上翻消息，看到自己入学时的特长填写表。
　　陈右：【小建筑师。】
　　陈右：【你特长朗诵？】
　　苏禾怔怔盯着陈右的称呼，半晌摸不清头脑，认真回了个嗯发去。

　　那头沉寂了片刻，苏禾没等到他回复便踩着拖鞋去厨房热了牛奶，等回来时，屏幕正亮着。
　　陈右【哦，艺术节最后不是有个文艺活动吗】
　　陈右【宋逾喊我俩随便整个节目。】
　　陈右【刚看了他发的你的特长填写表，就来问你要不就弄个朗诵。】

　　她捕捉到话里的关键字，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宋逾会指定她和陈右。
　　但来不及多想，一则聊天截图便转来。

　　苏禾点开，发现真是这样，顿时也不好推辞。
　　【我声音没那么好听，可能会拖你后腿。】
　　这次陈右消息回的很快【没事儿，朗诵而已。】
　　【嗯。】

　　那头没再回复。
　　她慢慢啜饮，淡白色奶渍顺着杯壁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