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家学私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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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不喜欢去学堂，一则是因为他受不了学堂里的严肃氛围；二则，就是因为学堂里没有他亲近的人。他并不是天生不爱去学堂的，当他见了秦钟，和秦钟约好了去家塾里读书的时候，他可是早早就为这事准备了，忙里忙外，为自己忙，为秦钟忙，真是十二分的热心。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原来贾氏的家塾，只需要增加一个让宝玉能“喜欢”的人，就完全能吸引到这位宝二爷的青睐。
可惜一直没有这么一个人。
幸好贾环来了。
宝玉这几天对于贾环的疼爱，那是有目共睹的，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实验，帮过自己的人和自己帮过的人，人最信任喜爱哪一个？结果是，人类天生是对于自己帮助过的人最信得过的。这是一种“弱者效应”。因为一个受过自己帮助的“弱者”，一来人们在他身上花费了心血，觉得他的任何一个成功都是有你的一分努力的；二来这个人需要自己的帮助，从潜意识里来说你会认为他比自己弱，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不说宝玉现在对贾环是不是出于这样一种心理，但是宝玉现在对贾环很在意，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因此当贾环张着黑黑的大眼睛，期盼地盯着宝玉，问二哥哥你明天是否去学堂的时候，宝玉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贾母元春那边，一听贾环这么问，也都屏声静候，等着宝玉的回答，而两位主子一消声，底下人自然也不敢笑闹，一时间贾母的屋子里静默非凡，人人的紧张情绪都被提了起来。
“去！二哥哥带你一起去！”宝玉咬咬牙，恨恨说了一句，伸手捏了捏贾环绷紧的小脸：“你去学堂了被人欺负了去，可别怪二哥哥没有早提醒你！”
贾环感激地冲宝玉点点头，一张笑脸灿烂地跟朵花儿似的，嘴都合不拢了。
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贾母，更是高兴，吩咐人今天晚上好好做几个宝玉和贾环爱吃的菜，又给了贾环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这荷包和金魁星也送过宝玉，都是长辈对家里孩子的厚爱之意。这一晚贾府的老太君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把王夫人喜地什么似的，厨房里从厨子到洗菜的婆子人人都得了赏，自是皆大欢喜。
贾环去学里的事儿，贾政的意思是，第二日让他直接跟着宝玉去学里即可，不必专门跟学里的先生说了，但因贾环实在年幼，老太君还是觉得有必要先跟学里交代一声，因此并不着急第二日就去，说是等学里都安排好了，第三日再去。这也有给宝玉一个心理准备的意思。贾母王夫人都知道宝玉那天答应贾环是一时冲动，因此怕他到时候反悔，给他留了充足的反悔时间，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义学离贾府不远，原系当日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力不能延师者，即入此中读书。凡族中为官者，皆有帮助银两，以为学中膏火之费；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师。
就是说，当初办学是一片好心，为整个贾氏家族计，给族里读不起书的人提供一个可以学习知识的地方，也让大家一起学习，有个良好的学习氛围。可实际情况是，这学中虽都是本族子弟与些亲戚家的子侄，但人实在太多了，“一龙九种，种种各别。”未免人多了就有鱼龙混杂，下流人物在内。这可能也是当初宝玉不愿意去学堂的原因，小孩的感觉敏锐，可能还是不喜欢这种污浊的氛围。
但说句实话，其实现实社会和这种情况是很相同的，真实的社会就是一个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的地方，宝玉对学堂这个社会的缩影适应不了，也是为他日后并没有能力承担起贾府的家业，致使“诸子孙流散”的情况埋下的又一个小小的伏笔吧。
而贾环心里自有打算，他不知道宝玉会不会反悔，从感情上来说，他充分地信任宝玉说到了就能做到；但是从理智上来说，任何一个成年人都应该知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凡事需留后路，自己有一套备选方案，哪怕这个备选方案很次。这样，当别人没有满足你的希望的时候，你才不至于因为失望而迁怒，进而影响两个人的关系。贾环打定主意，不论宝玉去不去，他都是要去的，因此早早地吩咐彩云为他把去学堂要带的一应事物都准备齐了，收拾妥当，只等第三日就出发了。
第二日，因明日就要去学里，贾母心疼两个孩子，今日就未叫复习功课认字什么的，放了一天假，特许了不用去请安，只好好耍去便是。
贾环便往探春那里去，不用认字，写写字也是好的。
还未进门，就在门口碰见探春带着侍书正往外走，见到贾环，侍书抢道：“正要往三爷那里去呢，可巧三爷就来了。”
“三姐姐，你找我？”贾环可奇了，问道。
“嗯，我想着你日常写惯了的笔墨什么的，给你送过去，省得新备的用不惯。既然你来了，就进去说吧。”说着领着侍书又进屋去了，贾环赶紧跟上。
“这是你常用的，包好了，你收着吧。”侍书把一个小布包包拿出来，探春接过来，递给贾环，一边还摸了摸贾环的脑袋，贾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忍住没动让探春摸了个够。
一旁彩云赶紧上来接了，替贾环谢过探春，拉着侍书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姐弟俩。
贾环见探春忧心忡忡，一张粉嫩的小脸上一派严肃的表情，有些好笑，这孩子正是应当天真浪漫的年纪，却整日操这么多心，也不知是为的哪般。这却是他不知了，大门大户混的好的庶出子女，哪一个不是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维持自己的地位，探春这样，你贾环作为同胞的弟弟，不仅不该嘲笑，而且应该心疼。
“这又是怎么了？我去读书，是好事，你愁眉苦脸地做什么？”贾环赶紧给探春逗趣。
“……念书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听二哥哥说，学里会有欺负人的，都是不醒事的半大小子，不知轻重的人那也是有的，连二哥哥都敢欺负的人……你这般小，给人欺负了去怎么办？”小姑娘拉着贾环的手，一脸担忧。
“不是还有二哥哥嘛，哪个敢欺负我？算上二哥哥的，老爷可给我们配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随我们去呢，要是有人欺负我，叫他们打他！”一边说还一边挥舞挥舞小拳头，作出忿忿的样子。
探春被逗乐了，扑哧一笑，又捏了贾环的脸一把：“一点儿也不像，你这小脸儿，哪里做得出别人那凶神恶煞的样子。”
见探春展颜，贾环舒了一口气，小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我是做不出，跟着我去的李德李贵他们肯定做得出，而且做的比我吓人，把那些学里的小娃娃们都吓得哇哇大哭。”
探春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环儿，你肯定是去学里最小年纪的，跟不上进度被人耻笑什么的，不可避免，姐姐只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能见着你平平安安的，学点儿本事，就够了。”
贾环感动，也郑重其事地答应自己一定平心静气，一步一个脚印地学好基础知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三日一早，贾环起来的时候，彩云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等他洗漱完毕，穿戴齐备，便去见贾母贾政王夫人等。
到了贾母处和宝玉汇合，宝玉终归还是没打退堂鼓，言出必行，让贾环很高兴，给贾母王夫人请完安，两位长辈各各嘱咐了几句，方打发去见贾政。
贾政心里记挂，散了朝就早早回家，在书房里边等着他们兄弟两个。等两人给贾政请完安，贾政又唤来跟着他们兄弟去学里的那几个大汉，交代了几句要好生照顾之类的，又嘱咐跟着他们的小厮茗烟锄药之流要好生跟着公子读书，不要撺掇爷们生事等，才放二人出去。
到了义学，学中人还没来齐，因代课的贾代儒知道今日荣府里的两位公子要一齐来学里，便吩咐了长孙贾瑞在门口玩耍时留心些，待看见荣府的马车了，就进来通报一声。因此宝玉他们一下车，贾瑞就进去通知了代儒，贾代儒赶紧迎出来，把宝玉贾环二人带进去了，给安排了座位，因为贾环年幼，让他先坐在宝玉旁边跟着听着，又让贾瑞坐在他们旁边好有个照应。
说起这贾瑞其人，他是父母早亡，由祖父贾代儒教养。那代儒素日教训最严，小时候还好些，大了是严格限制贾瑞行踪，犯了丁点儿错则又骂又罚，严厉的近乎苛刻了。
而这种高压政策下教出来的孩子，就是日后觊觎凤姐儿，让凤姐儿毒设相思局，落下病根，以至早亡的贾瑞贾天祥其人了。
这贾代儒既是贾氏一族所举“年高有德之人”，按理说教出来的孩子不说是德才兼备，那也是有一两分根基的吧？但偏偏不是，这贾瑞，不说他好色喜淫，只说他在学里，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日后薛蟠偶动了“龙阳”之兴，到这学里来哄骗小学生供他玩乐，这贾瑞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可说此人是个完全没有道德观念没节操的人。
为什么贾代儒这年长有德的人会教出来这样一个孩子？当今社会也有很多这样的现象，学校里的老师，培养了不知多少好学生，却对自己的孩子毫无办法，养出来的孩子也是顽劣不堪，这又是为何呢？
可知我们中国人古今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总有一部分人搞教育太专业化了，只注重教育知识，把自己知道的讲出来就完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培养一个人，反正学生做得不对，就打，就罚，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做得不对的。这种情况在对于别人家的孩子来说还看不出来，因为别人家的孩子老师不管你做人的培养，家里的父母长辈会管，而一旦涉及到自己家的孩子，这种弊病就完全显现出来了。
这也是当今的一种观念，现在的中国，各行各业有的是专研地很深的“专家”，但却缺少融会贯通的“大师”。教育体制要改革啊。
且说代儒把贾瑞放在宝玉贾环旁边照看他们兄弟俩，贾环因为第一次来学堂，人都不熟悉，还没觉得有什么，宝玉就心里有些不喜，不耐烦和贾瑞坐在一处，但碍着贾代儒的面子，又不好张口赶人，只好闷闷不乐地坐下了。
本来代儒是这样排的位置，宝玉在左，贾环在右，贾瑞安置在贾环旁边，但宝玉心中不喜贾瑞，更加不愿意这样的人靠近自己家单纯美好的小弟，又专门跟贾环换了位置，用自己把贾瑞跟贾环隔开了。所以说宝玉哥哥真的很善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道贾瑞恶心人，宁愿自己被恶心到，也不让自家小弟被荼毒。
贾瑞嘛，有机会亲近宝玉这荣府嫡系的公子，自然是倍有面子的事情，倒也没有多想宝玉跟贾环换坐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贾环看出来宝玉的不自在，扯了扯宝玉的袖子，让宝玉低头，悄悄在他耳边问：“二哥哥，你不喜欢那个人？”
宝玉感叹自家小弟就是聪明，这都让你看出来了，但人真是一旦有了自己要保护的人，就会变得勇气非凡。宝玉心中激动，脸上却漾出了淡淡的笑容，安抚地拍拍贾环的肩膀，道：“没事，你小孩子家不懂的。”
贾环黑线，小孩子个头啊，你也才八岁好不好，装什么成年人！
等学中孩子们来的差不多，代儒看看时间也合适，就清清嗓子开始讲课。
贾环第一次上课，听的很认真，代儒让读书就读书，让读几遍就读几遍，摇头晃脑，一派小萝卜头的可爱样子，宝玉一见自家兄弟书读几遍就把眼睛闭上了，还把脑袋晃来晃去地，赶紧摇了摇贾环：“环儿，别睡着了。”
贾环再次黑线，睁眼瞪着宝玉：“我在背书好不好，你没听见我嘴巴里发出的声音吗？”
“那你摇什么脑袋？正襟危坐，摇头晃脑地可不对，跟哥哥这样的，看见了吗？”一边说还一边示范。
贾环脸红了，偷偷瞄了一眼其他同学，好像大家都坐的很正哪，难道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古人读书的时候那样摇头晃脑地不对？
其实古人读书摇头晃脑，那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读书人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读书，寒窗十年，又冷时间又长，读的脖子僵硬，摇一摇能预防颈椎病，这是一种科学的养生方法。
不过呢，这义学里，孩子们偶尔是看见过代儒讲课讲到某一段文章，情不自禁地摇起头来，有小孩子不懂，跟着学，一学就被其他孩子笑，所以也就不敢晃了，贾环先入为主地认为读书的时候就该晃脑袋，所以晃了一晃。需知这晃也不能随便晃，大家一起晃，才是真的晃。
且说自从贾环跟着宝玉读书，宝玉因有弟弟在旁边坐着，读书竟比平日认真许多，他本就聪明，灵性悟性都极好，这时一用心，功课就扶摇直上，这自然是乐坏了贾政王夫人等一众人。贾环有时候在旁边看着，宝玉对于文章那是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原著里也说他“过目成诵”，真是主角才能有的非人的智慧啊，羡慕之余，也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功课，发现自己果然就是一俗人，读书还要读很几遍才能记得住，不过这进度对比其他的小孩子算是很快的了，只比不上宝玉。
他这边自怜自伤，代儒那边却暗暗心惊，宝玉由于发了奋，读书很有长进，他原也聪明，代儒也习惯了。这贾环不过五岁，却也和宝玉一般进度，有时候解出来的文章角度刁钻，想法新颖，却是有点儿阅历的人才能有的。代儒想莫不怪贾氏一族就他们家比别家强些，实在是基因太好，争不过啊。
不过代儒此人，有些迂腐，对于有时候贾环的一些“不尊圣人之言”的言辞，心中着实不喜，所以面上也就淡淡的，也不夸贾环，因此贾环也就一直以为自己进度确实一般，不过他也坦然，反正咱年纪小嘛，进度跟不上那也是正常的，我学的开心，那就罢了。
贾环上学里来读书呢，是想看能不能学点儿有用的东西，顺便结识一些人，为自己日后跑路提供一些便利。结果没想到自从他来到这个学堂开始，宝玉就没有让他贾环落单过，去哪儿都把贾环带着，连出恭都是兄弟俩结伴一起，把我们小贾环郁闷坏了。
这日贾代儒讲完功课，便是午休时间了，学里有食堂，没带吃食的孩子们都到那里去解决午餐问题。宝玉他们每日吃的却是从家里带的，每到快下课时就有小厮专门去食堂里找师傅热了，等下课了正好拿来给他们兄弟吃的。
贾环每次跟着吃这热过无数遍的饭菜，有些腻歪，见宝玉也恹恹的，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想了一想，道：“二哥哥，不如去食堂瞅一眼，看看他们吃的是什么？”
宝玉一听，道正合他意，于是兄弟俩个兴冲冲地就奔食堂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家学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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