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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放长线钓大鱼 ...

  •   “啪!”一记重击落在脸上。脸上火辣辣的痛,失血过多尚没有恢复的身体失去平衡,倒向一边。好在身体的灵敏还在,急忙伸手,拉住桌脚,才没有丢人的摔到地上去,却也狼狈的很。
      明明看上去是温文儒雅的人,下手却一点不轻,即快且狠。看着他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凶狠的盯着我。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恶搞,伸手抵上他的下巴,将他的头微微抬起些,“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干干净净的人,何苦做这种龌龊事。”
      “啪!”又一个耳光落在半边脸颊上,口中一甜,一股血腥味儿便在口中弥漫开。好在这次心下先存了提防,才没有从椅子上摔下去。
      我伸手在唇边抹了一下,一道殷红便在手背上留下了痕迹。半边脸烧的都有些麻木,我伸手撑着扶手,站起来,窗户已经被厚厚的纸糊住,外面一点点光线都投不进来。窗台角上许是久没有擦拭了,积了厚厚一层土,居然长出了一棵草,开着一朵细巧的淡黄色小花儿。在这样黑沉沉的血腥恐怖的地方,却透出了骨子里面的坚韧。
      刚刚动过手术的腿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晃晃悠悠往下倒,支撑着挪到墙边支着的一张简易床上。
      “非关痴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不期然的,脑中便冒出了纳兰性德的塞上咏雪花。不单单是在脑子里闪过,而且口中顺着便念了出来。回头正好对上他愣住的眼神,“我那本《饮水词》不知扔哪儿去了,改天去你店里再买一本。”口中接着便冒出了这么一句,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虽然我们只见过几面,可我总觉得咱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几辈子似的。”我笑道。血腥涌上来,让我喘不过气。“这仗,要打到几时啊!”我叹道。
      “上头说要做长期抗战的打算。世道真乱!”他顺口便说。
      “是啊!世道真乱。”我笑道,这一句话将我拉回了现实,将心中繁杂的感情全部压下,理顺了思路,平稳了心情,这一局,我不能输!“我们这些安分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啦。长官,抓也抓了,打也打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我出去吧,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
      他稳稳的坐在桌子,嘴角向上扯了扯,“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果真抓错了,自然会放了你。现在聊聊如何?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多少人?做什么生活?”
      哎,这些问题,我没有背过一百遍也背过九十九遍。
      “我在中山路拐角开了一家布庄,家里就我一口,吃住都在铺子里,我那铺子都开了三年多了,长官如果不信可以去查,周围街坊邻居都是见证。我真的是老老实实的人哪!”
      布庄是为了掩饰真实身份,也是为了同志们能有个地方落脚,按着“老家”的吩咐开的。里里外外一点点毛病都没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嘴角又扯了扯,一脸的不相信,“你带着枪去那儿做什么?”
      “唉,都说过了,我是做生意的。对了,老宋……他怎么样了。”虽然知道不问更好,但是心里不由得担心老宋,看当时的情况,老宋是凶多吉少,但是心里还是存了万一之想。
      “死了。”青衣的男子淡淡的道,就好像是说他吃过饭一样。
      死了!心中猛然一沉,老宋就这么死了?为了掩护我死了?经过了大清洗,都能幸存下来的老宋,便在这个时候死了?
      男儿不能战死沙场,却不明不白,死在中国人手上。不能将一腔热血洒在保卫国土的战场上,只能看着自己的鲜血,为某些人的粉饰太平做铺垫。
      “你说的没错,是得带把枪防身。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好就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那个姓鲍的小子说道。我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遇上他带着三分嘲讽两分失落的笑,一腔怨恨却怎么也发泄不到眼前这人身上。
      我冷笑道:“中国人,嘿嘿,不光死在日本人手里,更多的是死在中国人自己手里。”你们难道就这么喜欢自己窝里斗?‘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千百年前,中国的古人便已经明白了这样的道理,你们却不明白?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定定的看着我。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深沉的看不到底,却又从里面散逸出一股淡淡的失落。我伸手覆上他的手,他的手凉凉的,比桌子的温度还低。
      他一惊,迅速将手抽了回去,站起身,留下一句说要派人送饭来的话,便匆匆走了。
      看着那门在眼前关上,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走了,一下子瘫软在床上。不想在小鲍面前露出自己的虚弱,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倒下。其实一直都在硬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早就乱的没了谱。
      床上的单子是干净的,床上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沉寂的血腥味儿。曾经有多少被拷打的遍体鳞伤的家伙躺在这里过?又有多少人能活着的走出这间屋子,走出这幢楼?
      鲍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没来由的感到慌乱,一遇到他,总是束手束脚,平日里练出来的处变不惊,到哪里去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暗淡的血渍,不知道洒溅上去多久了,也不知道属于多少个不同的人。他们,曾经在这间地下刑室里受尽了折磨,他们中,有多少人能坚持自己的信仰到最后,又有多少人背叛了曾经亲密的战友?
      人,其实远远没有那么坚韧!
      渐渐便困倦起来,虽然明明知道,不应该在这里睡着的,可是困倦缠绕着身体,纠缠着脑子,眼皮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一个个曾经如此亲密的身影,都倒在眼前,身体却动不了,没有办法去救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你的朋友,都是为了你而死的!”
      “罪魁祸首便是你!”
      “不是我!”我吼道,用我最大的声音,突然便清醒了。遍布血污的墙壁映入眼帘,还有随便仍在地上,挂在墙上的各种刑具。
      鲍城,他会毁了我们的小组,会毁了我们牺牲了无数人,费了无数心血才保住的地下小组!我的心清晰明白地提醒我。鲍城,他知道的太多了,这些,若是被他捅出去,我们的小组一定会完蛋!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心血,所有的付出,便都没有了价值。
      我的命不算什么,反正是捡回来的,是别人的性命换来的,什么时候还回去都是应当的。只是,生死之交的弟兄们,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疏忽,而全军覆没。
      “咣铛”一声轻响,托盘托着一些饭菜递进来。
      这条命,现在是时候做出些贡献了。
      楼梯上传来“咚咚”上楼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听得分外清晰。心意已定,便再不容犹豫,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来迎接推门进来的家伙。
      “怎么不吃东西?”他问,将被他推门时踢翻的饭菜踢到一边,提了水壶走过来:“喝些水吧,还好是水壶,没洒出来。”我接过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半壶,现在我要积聚体力。呵,刚才失了那么多血,口中真是干渴的厉害,半壶水下去,体力恢复了一半。
      “还能走么?”他问。
      “走?你放我走?哈哈,我早说你们抓错人了。你们刚去查清楚了吧?我可是老老实实的良民啊。”我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小鲍你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哈哈……”
      心中一阵错愕,难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的,真的是以为捉错了人?不可能的,像他这样的人,是宁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更何况我身上的疑点这样多,说不是的话也没人会相信。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他平静的有些过分的神情,心中便明白了,你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的吧?既然我不肯说出来,你便想要利用我,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你们去找到我们的地下总站?
      小鲍,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你太小看我了!
      他站起身来,淡淡的道:“能走就赶紧走吧,起来,我带你出去。”
      嘿嘿,小鲍,干吗不和我说真话呢?你以为这样骗的了我的?
      想要站起身来,不料动作过大,牵动伤口,带动着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他伸手想要扶我,我朝他笑笑笑:“没事没事,皮肉伤而已,你信不信我现在还能打死一头牛?”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开了门,我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在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我没有把握的,若是能够出去,也许把握会大些。
      夜色浓郁,我们两人匆匆走着,都不发一言。
      也许我真的是猜错了?他是真的要放我走的?
      “你有地方去么?就这么回去,他们会怀疑吧?”他轻轻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停下脚步,站在那里,他继续缓缓道:“我不是第一天同你们打交道。你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
      我转过身,定定的看着他,刚才我多么希望是自己猜错了,没想到这么快,你便打破了我自欺欺人的幻想,我们之间,真的是只能对立的么?我轻轻的道:“我刚才做了个梦,在一个读书会上,我们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他沉默着对视我。
      “小鲍,对不起,你必须遵从你的命令,我也有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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