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曜》简苔

16、第四章·第五节 囚牢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似曾相识。
　　她在昏天昏地之间艰难地走着，每迈出一步都几乎要花光全身所有的力气。这是一片荆棘地，钻心般的痛楚从脚底传来，才发觉，她居然是赤脚，身后是一排血色脚印。
　　黑暗，透不过气的黑暗。尽管透过血色的天空，看得见周围的荆棘、苍夷的荒原、血脚印和白骨，但，正如垂死之人，一切颜色犹在，却被黑暗所笼罩。
　　她知道，一切将被埋葬。黑暗将如同裹尸布缠绕这世间，将天地变成一座坟墓。痛楚刺激着麻木的双腿，她仍在向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体内的血是否已流干，直到，直到他的出现。
　　他穿着黑色丧衣，迎着血色天空，赤脚站在荆棘丛中一块干净的岩石上，手中仍是那盏红莲灯，苍白如纸的脸色，漆黑如夜的眼睛，额头上的莹莹绿火，这些都未曾改变，不，不对，有一样不对，是什么？那是什么呢？
　　是的，他没有笑。不，还有，还有。。。
　　突然，他觉察到她了，他朝她转过脸来，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蠕了蠕嘴唇，“姐。。。。”
　　不！这不可能，不―――

　　“姐！姐！”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叶迦渐渐恢复了意识，是阿路，阿路在唤她！她企图坐起身来，却发现手脚异常的沉重。
　　黑暗，这回可是真真实实黑漆漆的黑暗。黑暗中看不清周围的状况，一种发霉的潮湿的臭味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路，阿路？”
　　“姐，我在这里。”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阿路？这是怎么回事？”叶迦想要向那声源爬去，却无奈使不上任何力气。难道那梦魇还没有醒么？
　　“我们，我们好象被下药了。”
　　什么？下药？难道，难道这里是―――
　　“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刚才，舒忌被他们带走了，我正想着该怎么办才好呢？姐，你能动吗？”
　　“不，现在还不能。”
　　被下药，是谁？难道是秋茜？叶迦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片断，她集中起精神，思维一点点在恢复。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开始不这么做？究竟，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从踏进水天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已经被计划好了吗？
　　她咬了咬嘴唇，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如果说，原来她的确对秋茜有所怀疑，可一旦事情真正发生了，又似乎太过蹊跷。究竟是哪里不对？直觉吗？不，她不知道。
　　“阿路，你还好吧？”
　　“嗯，我的手脚已经可以活动了，不过戴着手镣脚铐，姐，我们被关在监狱里了。”
　　“我知道。你别急，再过一会就好。”
　　原来之前那叮叮当当的是路风敲打铁镣的声音。叶迦动了动手脚，她也同样被铐着。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时，似乎有人被她的动作惊醒了。
　　“安静，安静一点行不行？”
　　“没有用，再怎么弄也没用，你是挣不脱那些铁镣的。”
　　“就是，都什么时候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看样子，除了他们，这里还关了许多人。想是那些定居在水天的外族人吧。再过一会，再过一会就好。
　　半个时辰过后，一道银辉划破了沉重的黑暗。接着“咔嚓！”两声，象是断裂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朦胧着眼，用手挡住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叶迦浑身透着月亮的光辉，出现在人们眼前。她的镣铐已从中断开，被扔在一旁，在唤出主月的一瞬间，她已恢复了所有的力量。与她关在同一房间里的还有十几个人，都是妇女和小孩，路风在对面的牢房，那边也有好几十个人。人们惊奇地看着她，相互推掇着，从破席上爬了起来。
　　“天哪，难道是神来救我们了吗？”
　　“神啊，是月神辛！”
　　“请救救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神啊，您终于显灵了！”
　　这样，不一会，希望点燃了监牢的每一个角落。不论是清醒的还是睡意朦胧的，犯人们纷纷向她伸出手来，就连其他牢房的人也都向她这面看来，嚷着救命，铁镣盍碰着牢门当当作响。
　　“大家安静，安静下来！我不是什么神，也不是神的使者，但是，我会救大家出去的，请安静，不要让狱卒发觉，我会一个个将大家解救出去的！”
　　听到这样的承诺，很快，监牢里停止了沸腾，水天的艰苦劳作让大家养成了沉默的好习惯，于是，在犯人们的默契配合下，一条条镣铐被砍断，一扇扇牢门被打开，这座不大的监牢里居然关了几百号瞳色各异的外族人。
　　“你们这里有没有领头人？我需要一些部族领头人带领大家逃出去。”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几名长者，为首的一名胡须已发白，是一个有着棕色瞳的天域人。
　　“我是一名饰刀匠，他们也都是一些出名的匠人师傅，想是可以带领大家的。您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告诉我们。”
　　“大家出去的时候最好疏散开来，尽量不要发出响声。现在逃出水天的唯一方法就是天轮河，趁着天黑，出了龙都城，向西南山上逃去，清晨的时候会看到一段与周围不同的水域，顺着那条水域向上游，就能够到达海面。记住，千万不要被那水域卷进去，要不又会被天轮河水冲回水天。”
　　众人点点头，在饰刀匠的指点下，叶迦打开好几重牢门，并打晕了好几个瞌睡的狱卒。人们趁着夜色，纷纷逃出监狱，消散在龙都的大街小巷。
　　黑夜里，人们急促的脚步踏在街道的青石地砖上，连成一片，如阵阵急雨。一个小解的人，这时正好起身，尿还没有撒完，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好几个人影从他身旁闪过。怎么回事？他手提着夜明珠，跟着走出巷子，只见这里那里，都有人在匆忙地走着，象是在逃窜。
　　他心中一慌，正待喊出声，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嘴。
　　“是我。”一听到是熟悉的声音，那人立刻松了一口气，用夜明珠照了照，只见另外还有一男一女。
　　“师傅！怎么回事？你们，你们都逃出来了？”
　　“这两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打算逃出水天。但是有件事我要拜托你，他俩在这里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在此之前，请务必帮忙收留他们。”
　　“这。。。好吧，可是，您今晚就要走吗？”
　　“是的，马上就走，如果可能，后会有期吧。”两人拥抱了一下，另一个人就匆匆消失在街角。
　　拿夜明珠的人在那一男一女的脸上晃了一下，“来吧，跟我走。”
　　一切总算又暂且安定了下来。
　　这是一个地下储物室，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排通气孔，正对着临街的方向，还听得见青石板上稀稀疏疏的脚步声。随着房门的关闭，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真是可惜，如果舒忌和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姐，你说，这一切难道真是秋茜做的吗？”
　　“是啊，看上去最有可能的，却又透着不可能。还是别想了，先早点睡吧。”
　　“舒忌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应该不会吧，叶迦眼前浮现出秋茜那张幸福的脸，是啊，只要一看到舒忌，她就会露出那种表情。
　　那种表情，应该不会有错吧。

　　这样，在这间储物室里又过去了一日一夜，外面风声很紧，听说那晚的脱逃事件震动了整座龙都城，士兵们四处搜查逃走的外族人，并且变本加厉到就地正法、格杀勿论的地步。来不及逃走的都就地处死了，听说龙都城外的西南山上成了一片血域。
　　怎么会这样？当房主人边摇头边收拾碗筷，告之这悲惨的消息时，叶迦简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因为大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还是根本就不应该将他们带出监狱？是啊，她应当对他们负责的，应当一直守护他们，直到安全地送出水天，是啊，这全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啊。那些看到她就如同看到希望的眼神，那些因为相信她而变得坚强的人们，还有那位胡须花白的饰刀匠，他们，都死了么？大家，都死了么？
　　“巡逻队，听说都在挨家挨户的查，查到这里，是迟早的事。。。所以实在抱歉，我也不能再留你们了，能不能今晚就。。。”
　　房主人的话犹在耳畔，是啊，不能连这位人家都连累了。可是，该往哪里去呢？
　　正思量间，“咚咚咚！”房门响起，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吗？叶迦和路风立即站起身，紧靠在门边，屏息静听着上面的动静：沉重的靴子在地板上的拖沓声，兵器的摩擦声以及好几个人的说话声。不一会，一个脚步声顺着梯子下来了，然后是房门开锁声，门开了。叶迦将门一关，一个箭步抓住了那人的后颈，一看，原来是房主人。叶迦松开手，连声道歉，而此时惊惶未定的房主却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听，听说有个外族人要，要被处以极刑，说，说是净天域的太子，士兵说，说那太子还有同党，一男一女，让大家留意，我想着，会不会是你们，所，所以就立刻下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
　　“极刑？你说被处以极刑？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在广场的耻辱柱，出了这条街口往东走，现在许多人都在往那边去。”
　　“谢谢您，真是太感谢了，阿路！”
　　路风朝她点点头，于是在房主的协助下，两人稍微伪装了一下，便偷偷溜出了街道口，消失在人流中。